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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山中何人

蘇容大強忍著院子中那一幕血山腥海的衝擊,不顧才換上的新的鞋裙,一步步踏著紅色血液泥漿衝進了院子。

羅裙飄飄撒血雨,鞋底清白染紅塵。

望著那空無一人的屋子,蘇容大心中就如同地上的血泊,被一步步踏碎平靜,心中所想只有那個‘神仙哥哥’。

當年的自己還是一個絨毛未退的小女孩兒,卻已經早就嫁為人婦,從遙遠的地方來到小鎮。

那個時候也不知道‘新娘子’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天只看見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到家中來給父母留下了一袋錢,然後父母就說自己要去給別人做新娘子了。

父母親一路揮淚送別,而自己以為只是離開家一趟,也沒有與父母告別,可是沒有想到那竟然會是和父母這一生最後一面,從那一天之後自己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雖然如今都已經記不得父母親的長相了,但是依舊記得當年那個人牙子。

那個人牙子也是受了自己婆婆的委託來買下了自己,所以從未打罵自己,一路上對自己精心照顧,他的兜裡隨時都揣著一把糖,味道很甜。

自己就是跟著他一路來到小鎮嫁給了比自己還小幾歲的丈夫。

可是過了兩年之後,那一年鎮子上很多家畜都莫名其妙地死了,人也慢慢的死了很多,婆婆和自己的小丈夫也沒有活下來,而那一年自己還沒有滿十歲。

也許是因為那一場怪病讓很多人都死了,所以鎮子上的人一個個的也變得冷言冷語,很多人都說是自己從外面把怪病帶進了小鎮,有的人還說要燒死自己。

那一段日子不僅每天都會害怕自己也會和婆婆丈夫一樣得病死去,更害怕鎮子上那些人的眼神。

那段時間每天晚上夜幕升起的時候自己總是會坐在牆角一個人凝視滿屋子的黑暗,懷抱眼淚,只有等到天明的時候才敢真的睡著。

在晝夜煎熬之中,自己似乎哭幹了所有的淚水,就自然而然地以為自己已經把所有生的希望和眼淚都一起哭乾淨了,但是幾次想要動手去死的時候,那冰冷的刀鋒才剛剛觸及到肌膚,身軀之中那個自己就瞬間清醒。

也是在那個時候自己明白了世上最難殺的人就是自己。

所以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當小鎮上所有人都入睡的時候,那一年好像自己才八九歲,半夜穿戴整齊,將一頭長髮梳成兩個長辮兒,一個人走去了那長明河畔。

自己下不了手,就想把自己淹沒在滔滔江水中…

可是自己卻沒有想到,就是那一夜的月色照亮了自己人生整片的天空。

那個神仙哥哥臥江而飲、抱月而眠,劍舞之間長風破浪,江水隨之起伏,吟唱之間白雲舒捲,月色隨意捉弄。

那一夜的長明河有神仙舞於波上,歌聲不絕:“

醉在凡塵裡,

不羨天上仙!

醒時歌一曲,

人生正當年!

……”

那一夜的人間月下,小女孩兒不再害怕。

哐~

門上一個血色腳印,血泥相和,然而卻是一個空屋子。

“段姨,是這一間…”

蘇容大又趕緊推開另一間房門,裡面幾個漢子都盤坐在地上,有一個透明人影只有半張臉,一隻大貓也人模人樣的盤坐在地

上,一群人、貓都閉目不動。

而美婦人獨自一人躺坐在椅子裡,神色憔悴,臉上的笑容淺淡,看見蘇容大開啟房門臉上的笑容才又濃了一些。

蘇容大看著那道熟悉的人影,雖然很久不見,但是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和當年相比不過是多添了一抹鬍子罷了。

“他們都受傷了嗎?

“你又是怎麼回事?”

蘇容大走到美婦人身邊,語氣焦急,不知道到底是誰受傷了,眼神一直看著那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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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婦人雖然盡力微笑,但是眉目之間倦怠不已,還提不起力氣說話,只能輕緩地搖搖頭。

“言禮,把這個給你段姨服下。

“抱歉了蘇姑娘,當年一面之後再見面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

屋裡幾個漢子雖然都雙目緊瞑,雖然有的連耳朵也沒有,但是此時都雙耳長豎。

原來這位‘小菜’姓蘇,就連美婦人也才是第一次知道。

蘇容大聽見那一聲蘇姑娘,眼眶裡兩顆淚珠兒就像手裡的藥丸兒那樣大,自己也記不清到底有多久沒有聽見這個稱呼了。

沒想到事隔多年還有人能夠記得當初的那個小姑娘,那個人還是他,是自己的神仙哥哥。

這一刻,蘇容大再沒有疑問,這麼多年一得空閒便上山來,從小女孩兒走到了一個中年女子,雖不見其人,但終聞其聲。

為何來山中?

他在此山中!

蘇容大也沒問為什麼就把手裡的藥丸兒吞進了肚中,立馬就感覺自己身輕如燕、‘耳聰目明’、滌淨塵埃,院子裡那陣陣血腥的味道帶來的昏昏欲吐的難受之感瞬間消失。

然後才又想起剛才自己在院子裡大喊大叫,一腳踢門的情景,瞬間蘇容大像個小女孩一樣拘泥羞澀,不知不覺更靠近了美婦人一些。

青羊子又繼續說道:

“蘇姑娘,現在我們遇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山上已經沒有人能夠幫得上忙。

“所以…”

“怎麼了?你受傷了嗎?”

“我們都沒事…

“都別說了…”

青羊子話說一半突然對著四周一圈漢子大聲吼,幾個漢子各有表情,連老人勾鉅臉上也有笑,那只大貓耳朵和尾巴動個不停。

蘇容大心中納悶,明明只有兩個人在說話,哪裡來的‘都’,不過再一看屋子裡稀奇古怪的人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青羊子鬍子抖動,平靜之後說道:

“我們想讓你幫我們照顧一個少年,還有一個是你的老熟人。”

“你們山上不是有這麼多人麼,我粗手粗腳的怕…”

“情況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總之我們現在暫時都動不了,你就…當我們是已經用盡了力氣吧!

“你和言禮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蘇容大看著身旁的美婦人‘宋大嫂’,美婦人根本就動不了,也只能眨眼點頭,看來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複雜嚴重。

不過看見青羊子沒事,蘇容大就放下了所有擔心,甚至心裡非常高興,因為不僅能夠上山來,還和神仙哥哥說了這麼多話。

於是蘇容大就跟著陳言禮退出屋外。

宋嶽盤坐在美婦人一旁,終於才能夠睜眼,二人四目相對,看著

美婦人筋疲力盡的樣子宋嶽心中一陣陣心痛,而美婦人卻回之以笑。

“只怕她也堅持不了多久!

“何不就讓…”

“沒辦法,弟妹這一個月以來連日操勞,現在又碰到這樣的情況…

“而山上一群孩子都還太小,大一點的幾個又是都未經人情。

“現在知根知底的人也就只能找她了。

“如果讓人知道那小子在我們山上,只怕青羊山就再也不能平靜了。

“唉…我也沒想到藍衫居然會願意為了他做到這種地步…”

青羊子搖頭嘆息。

一旁的老人勾鉅雙目緊閉,氣悠悠地說道:

“這小子最好能活過來!

“小魔頭…

“明明不死不活,偏偏還能把我們幾個搞成這一副狼狽的樣子。

“我倒要看看‘一竅不通’開竅之後是個什麼景象…”

勾鉅旁邊一個滿臉麻子少年模樣的人氣息微弱地說道:

“只是這一次,就需要如此浩大的靈氣,簡直就是個無底洞!

“雖然我們不及當年的境界,但是一身靈氣瞬間就被吸光,這也太…”

一個駝背的老人接著少年的話說道:

“即使我們能讓他這一次活下來不死,還是下一次呢?

“照這樣下去,只怕他沒活下來,藍衫卻活不成了。”

青羊子拄著長劍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憂心言道:

“這也是我擔心的,要是白先生再不回來,我們恐怕就要技窮了!”

陳言禮領著蘇容大走到一處屋門前,陳言禮卻駐足不再往前,把自己懷中抱著的布都交給蘇容大,神色鄭重言道:

“段…蘇姨…

“我只能送到這兒了,您要是受不了出來也行,我再把你送下山去就是了。”

本來蘇容大還沉浸在剛才和青羊子面對面說話的喜悅當中,被陳言禮這樣一說,瞬間就擔憂起來,而陳言禮卻已經轉身走出了院子外面。

蘇容大一手搭在房門上,心中猶豫不安,卻聽見屋子裡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

“‘小菜’,不敢進來了嗎?

“我要是早知道他們要找你來我就不救這個臭小子了!”

蘇容大把懷裡的布夾在腰間,就準備要推開門回罵兩句,可是門卻沒推開,好像被什麼擋著,力氣還挺大。

於是蘇容大將身體靠在門上,終於把門慢慢地抵開了。

門縫一開如開閘放水,血流如洪,一陣血水從膝蓋處淹沒而過,可惜蘇容大那一雙新鞋上用盡心思繡滿了的花樣一個也瞧不出了,新裙子下面也被染了一圈烏黑。

幸虧有陳言禮剛才那番話,蘇容大強自鎮定下來,將門開大,屋裡光線昏暗,血積如池,池面黑色波光閃閃,滿屋血水從門口嘩嘩傾瀉而出。

反正已經鞋無幹處,蘇容大索性在那鮮血洪流之中趟進了屋內。

屋內一片血腥氣味直刺雙眼,血池之中有兩個渾身散發著幽暗微光的血色人影。

“沒想到你膽子還挺大,不過和你那兩個插棗餑餑比起來還是差得遠了!”

蘇容大雙眼儘量凝聚微光,不敢相信地問道:

“賊娘偷?

“你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