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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人間困 第十六章.夜雨夜語

聰明懂事又聽話的晚輩,長輩總會見之心喜,何況還是模樣嬌美的女娃子。

白髮道人一揮手,便有一陣秋風將歷寒月扶起身來:“快快起來,不要如此生疏,走上前來讓師伯好好瞧瞧。沒記錯的話,十年前路過西牛觀,你方才六歲吧!白駒過隙,如今你已經可以出來獨當一面了!”

歷寒月恭敬有禮、聲清語淡道:“多謝師伯掛懷,寒月代師傅向師伯問好!”

白髮道人卻說道:“我還不知道他麼,他還會記得他有我這麼一號師兄?不過你是個好孩子,和他不一樣!你的頭髮怎麼弄成這樣?”

言語間,道人兩手各掐住一縷秋風和一片月光,兩手一撮,交織在一起變成了一段束髮的灰色頭繩,言罷已經將歷寒月滿頭青絲歸束。

人間月,露真顏。

歷寒月沒有絲毫覺得師傅哪裡不好,但也不敢說師伯有哪裡不是,只能答道:“多謝師伯贈禮。師傅說‘師兄辛苦了,待他脫身俗事,我必下榻相迎’!屆時請師伯務必再來西牛觀做客。”

言語懇切,作為晚輩,為了兩個老大不小的長輩盡心盡力。

接著歷寒月雙手捧出一朵蓮花,又說道:“弟子奉師父之命,代西牛觀與九洲仙門攜手共取一花,已經功成,現已將花一分為十,請師伯示下。”

秋風過蓮,有心戲香,滿山芬芳。

白髮道人一招手,蓮花緩緩飛入亭內,在棋盤上緩緩旋轉,絢爛奪目。

道人不禁感慨道:“混元道果,果然非凡。”

說完便起身向對面抱歉道:“冒犯先生,還請見諒!”

白九靈一笑,直言道:“確實非凡。”

看著亭內的耀目光彩,黃老頭眼神呆滯。

武老頭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看傻眼了吧!是不是沒見過啊!一朵道蓮一分為十,雖然其中的道果也被分成了十份,可卻朵朵一樣大小,別無二致,就是天地造化,也不能奪其工巧呀!”

黃老頭冷哼一聲,默默無言。

武老頭得寸進尺道:“想看呀,讓你家那黃龍小子去取不就是了!怎麼?你怕他難過當年的心魔,走不出那化魔池?這就捨不得了?要知道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黃老頭神色哀傷,淡淡說道:“他怕是不會再入池了!”

六年前,黃龍正是從一丈觀池內歸家後,引發了諸多舊事,使得黃龍自罰其身,自苦其心。

直到昨天下午,見趙牧靈對著空無一人的后土街依然走得不緊不慢,願意為一條空街心懷期待,梆子聲中,充滿著對生活的吶喊。

黃龍方知,當年之事,趙牧靈已經挺過來了,故而身心稍寬,可憐自己那孫兒在櫃檯上哭到了深夜,自己無法勸,也不敢去勸。

武老頭見自己一語戳中這老夥計的傷心處,眉眼悻悻然,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填,只得話鋒急轉:“這個…都說‘苦心人,天不負’,黃龍是個好孩子,必定會後福無窮!”

黃老頭不再理睬這個好話壞話都說盡的傢伙,自己走到一邊去飲酒了。

白髮道人將蓮花歸還,滿臉慰色道:“好孩子,苦了你了,你本可以獨自取蓮,卻不得不與他們共取之,這朵蓮花你便自己收下吧!好生使用,道澤無窮!”

歷寒月捧過蓮花,淡然道:“師傅說‘既在人間道,便有人間事,人事兩無愧,道替興不止’,所以弟子不覺得苦。”

一番盤算,臉有豫色,歷寒月又將觀中麻衣少年問劍之事娓娓道出,說道:“今日弟子取蓮,見到了那個少年……正在王門生死之際,我已經來不及相救,只得擲出師尊相賜的髮簪,同時,那少年也一拳擊出,想要助那麻衣少年避過王門長劍。

“結果,我的髮簪擊落了斷劍劍尖,那少年一拳卻是風平浪靜,沒有一絲波瀾,我當時只道原來他無法修行,只是在情急之下胡亂揮出了一拳。”

歷寒月閉目冥想,生怕錯漏過一絲細節。

又接著說道:“那時情形危急,麻衣少年一劍已出,劍氣無邊根本無法阻攔,劍氣之下,王門本來十死無生、必死無疑,可是他只是雙手骨肉融爛、身上筋骨寸斷而已。

“我見王門奇跡般地得以保住性命,本來以為是觀中那位前輩相救。所以故意問了那位前輩,可他卻說他未曾出手,我當時以為是那位前輩目光高遠,對隨手所為之事不屑一顧的言辭。”

又是一陣思慮後,歷寒月才說道:“出觀後救人分花來不及細想,可登山時心神平靜之後再細細回想,我總覺得那位前輩只是直言而已,那少年他那一拳…他那一拳奇怪的很……”

山上朗月晴空,山下陰雲滾滾,雨漲秋池。

后土街,常寵將街頭街尾找了個遍,可是哪裡有一點蹤跡、半分人影,只得認命,這一次他自投羅網自己沒能抓住機會,看來這個仇這輩子怕是再報無望了,坐在府門前灰心喪氣,看著屋簷那道雨簾心煩意亂。

對著雨簾垂珠抱怨道:“媽的,這都來了一些什麼狗屁牛鬼蛇神,哦不…是…牛鬼人神,大半夜的緊閉房門…都不睡覺,真當交了錢就…吃喝免費了麼……”

言語間抱起茶壺一陣狂飲,一陣話說的嘰裡咕嚕含

混不清。

青龍街一處數一數二的高大門戶,庭院深深處,秋雨階前數。

一處臥房內,一個少年雙臂齊斷,血流不止,正滿頭冷汗躺在師弟王仁寉懷中,竭盡全力忍住疼痛,讓自己扼住神志清明,因為他想親眼看著自己的雙臂是如何為別人續肢,成為他人之物的。

雖然此刻心中怒火萬丈,但也無可奈何,因為師命難違。

對面有一張大床,一個中年男子站起身來,在盆中洗淨雙手斑斑血跡,對著珠簾外說道:“門兒渾身筋骨寸斷,雙臂已廢,此刻相救,若斷去雙臂,氣血外流,即使清醒也是一個廢人。

“如今續上新肢,血脈已然貫通全身,氣血虧虛尚可補救,我欲將道蓮融入他靈臺之中,方可保他大道無虞,不知二位有何看法?”

珠簾外有兩個男子分坐左右兩側,門口處兩個少年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聞聲兩個男子皆站起身來,左側是一個中年美髯公。

早有腹稿,便對著珠簾裡面拱手道:“少宮主突遭不測,乃是吾等護佑不利之故,如今有兩全之法可保全少宮主,實乃幸事!”

右側是一個長身老者,也附和說道:“少宮主的大道乃是千秋大計,首望為先!”

美髯公名為商君禪,老者名為湯君堯,門口少年是兩人的弟子,一個叫商仁夷,一個叫湯仁臣。

二人言語間,珠簾內中年男子已經取出一朵蓮花託在手心,室內彷彿這才有了一絲光明,光彩緩緩流轉間,道蓮已經飛入床上那具滿身血跡的人身之中。

床上滿身白布包裹的,正是中洲王門。

中年男子這才取出一個淡紅色的小瓶扔給地上的斷臂少年。

言語冷淡道:“手臂沒了,再去找一副就是,你只是暫時沒了手臂,可他若是沒有你這副手臂,只怕就此便是廢人一個,回去之後,不只是你,只怕你的師兄弟都要受到責難,你懂了麼?牲兒……”

斷臂少年名為王仁牲。

王仁寉顫顫巍巍趕緊將藥喂進王仁牲口中,方才一場風波依然心驚不已。

少宮主師兄去觀中採花,不知為何,卻身受重傷被人抬回來,師傅一番救治卻問屋中四個師兄弟誰願意為少主師兄自斷雙臂,他重重有賞。

自己師兄弟四個自然千般不願,自己孃胎裡帶出來好好的手臂,又不是別的什麼物件,怎可說送人就立馬切了去。

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沉默不言,兩個師叔見狀上來將仁夷、仁臣兩個師弟抓到一旁狠狠地毒打了一頓,責備他們不顧同門之義。

然後師傅就問自己和師兄誰願意為師門立此奇功,兩個人頓時感覺天搖地墜、癱軟在地,只聽師傅又問誰來,當時自己腦中嗡嗡亂響,動彈不得,只能跪在地上聽天由命。

房中半餉無聲,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就聽見師兄跪在地上一聲慘叫,就看見他前身趴伏在地上,以頭撐地,身下血流如注,雙臂已然齊肩斷開。

雖然知道自己逃過一劫,但是卻不知道為何心中更加驚恐,只覺得這個撫養自己十五年的師傅仿若一隻猛虎,而自己只是他圈養的一隻飼寵,只待他需要,隨時都會將自己吃掉。

王仁牲一口吞下丹藥,血已經慢慢止住。

便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可突然沒了雙臂,身體東倒西歪,自己根本控制不住方向,一用力起身便往地上倒去。

搖搖晃晃半天才在師弟王仁寉的幫扶下立住身子,只能緊緊靠在王仁寉身上,面色蒼白緩緩說道:“弟子…弟子一時猶疑,險些耽誤了救治少宮主師兄的良機,多謝…多謝師傅助弟子破除疑障,讓弟子得以為…為少宮主師兄盡些微薄之力。”

珠簾外,商君禪、湯君堯二人眼目交對,不禁心想:“這王仁牲急中生智,倒是一個聰明人,他這一番說辭不僅遮掩了他師父王君佑對晚輩痛下狠手,失了為師之德的嫌疑。

“使師徒二人之間的嫌隙不至於越來越大,保全了師徒之間的情分。更掩飾了自己在師命之前,退縮逃避的過錯,這獻手救主之功便自然攬入懷中。可惜了這樣的少年,卻遇到了王君佑這樣吃人不吐骨頭的狠心師傅。”

王君佑眼波幽幽,聲中帶笑道:“你能如此想那是最好,回宮後為師定會為你尋一副仙肌玉骨的手臂為你接續上,再向宮主為你請功,讓你陪同少宮主去萬林書院修行,這樣你還滿意嗎?”

肩頭痛意襲心,王仁牲嘴角緊緊繃出一個笑臉答道:“多謝師傅!”

就此,少年與自己的手臂此生怕是要就此緣盡了。

王君佑坐到床邊,看著床上滿身傷痕的王門,冷聲問堂下仁夷仁臣道:“你二人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二人戰戰兢兢,商仁夷答道:“回…回師叔的話,我們探查到重傷王門師兄的是一個麻衣少年,卻不知其來歷,只知道是西昆侖洲人氏,我們本想去向青羊宮的師兄師妹打聽,可他們都諱莫如深,緘口不言,但見他們神情凝重,卻是知曉那少年的跟腳的。

“我們聽說那個少年出觀後往青龍街南去了,便一路追尋直到鎮南野田阡陌之中時才終於遇到,卻見到幾個蒙面的人將那個少年團團圍住,當時我們躲在遠處,聽不見他們在說什

麼。

“那幾個人看樣子像是太元山和東陽殿的人,但我們也不敢確定,之後幾個人一擁而上,那少年毫無還手之力便被打倒在地,幾個人在他身上上下翻檢像是在找什麼東西,就差把那少年脫個精光,最後幾個人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找到就各自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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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想趁機把那個少年綁回來讓師叔發落,可是突然一個嬰孩的怪笑聲從四周向我們逼來,我們摸不清對方的實力,但絕對在我們之上,所以我們決定先回來稟告師傅師伯,再作商議。”

湯仁臣又接著說道:“我們還打聽到鎮上那名凡人少年所賣的果子是一種靈果,聽說三洲劍湖的餘有興吃了果子便立即破入了靈臺境中期,只是不知道為何,他們像是故意把訊息放出來一般,現在只怕已經是人盡皆知了,只怕其中有詐!”

聽完少年二人的話,商君禪、湯君堯二人眼神交匯,嘴角均有笑意。

王君佑只是一直臉向著床上王門的方向,不知其表情。

只聽他冷冷說道:“如今少宮主身受重傷,仁牲也需要修養,我們人手不夠,原先的計劃暫且擱置。而今,我們先靜觀其變,誰也不要貿然出手。

“至於那麻衣少年,待我們出去之後,打探清楚再做圖謀。明日我們按兵不動,仁寉、仁夷和仁臣你們三個便去鎮上閒逛,相機行事,若有大事先回來商議……”

屋內燭光昏昏,眾人出師不利。

屋外雨幕沉沉,只聽屋內最後說道:“一切事宜,需得謹記六個字‘勿自擅取者死’!”

鎮南。

那童子米湯一進屋子,突然就變得滿臉笑容,一口一個公子,還說和自己一見如故。

可一見如故不是初次見面時的客氣話麼,早上遇到的時候不說,怎麼現在說起來了?

趙牧靈也不去計較那麼多,救人要緊,麻衣少年正躺在床上,氣若游絲,只能向童子米湯詢問相救之法。

於是,小小的偏房內,便出現了一副奇怪的景象,身形瘦高的少年束手無策,在向一個身長只及其膝的小娃兒請教。

米湯滿面笑意,嬰孩之聲便在室內響起:“公子,你真要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嗎?這世上人心叵測,說不得你將他救治好了,他反而一劍殺了你!若真如此,你也不後悔嗎?”

趙牧靈開口便道:“倘若世道真的已經如此,那活在世上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讓他一劍殺了。我自救我的人,他自殺他的人,我是我,他是他,本來就不相干,他要是將我殺了,我一死,也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救他,只想著他可能是某個人的弟弟,可能他父母還在家中等著他回去,若是他一次出門便永遠都回不去了,那豈不是要讓他家裡的人等候一輩子,痛心一輩子。”

苦苦等候了一個人一輩子,可他卻久久不至,這正是真正的痛苦事。

趙牧靈心中又道:“晨時與這個少年相遇,他只是問了道,自己便給他指了路而已,下午再次相遇,他仍然念念不忘要與自己答謝,絕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只不過情形緊急,來不及一一道來。

米湯一陣笑聲,其實現在仔細再看,他雖然身子矮小,貌若稚童,但是渾身上下精雕玉琢,沒有一絲小孩子身上的胖嫩肥肉,舉手投足間渾然有力,全無稚氣。

剛才被趙牧靈二人壓在身下也渾然無事,只看其外貌和普通的三四歲的小孩子差不了多少,就是聲音太過稚嫩,和剛生下來的嬰兒全無差別,加之他話語之間又愛長笑,聽起來便古怪至極。

米湯邊說邊笑道:“要救他的話,我有個法子倒可以試一下,不過,就得麻煩公子你跑一趟了!”

趙牧靈一心只想救人,說道:“怎麼救?需要我幹什麼?”

米湯正聲道:“去一丈觀採一枝蓮花來,不知道公子敢去麼?”

趙牧靈一聽,心中略有猶豫,那些蓮花開在一丈觀中,按說應該是炎姑娘的師傅,也就是那個千姓漢子所有之物,那些蓮花十幾年來久開不敗,必然珍貴無比。

那十幾個外來少年入池摘花都拿了一個精美異常的袋子送給千姓漢子,雖然不知道那些袋子裡面裝了些什麼,但一定都是自己見都沒見過,想也想不到的,就像是那半布裹子明珠一樣的貴重東西。

如今自己要去摘花,卻沒有什麼可以拿出手的東西,雖然有那半袋明珠,可不知道那三個少年會不會找上門來索要,若是全都送出去,他們來索要時若是拿不出來,他們就該要去找那些小家夥的麻煩了。

趙牧靈一時間左右為難,便想著先去一丈觀問一下那千姓漢子再說,救人要緊,於是起身便準備走。

米湯卻又一手拉住趙牧靈,聽他說道:“今晚不急,我先給他喂一顆丹藥幫他穩住傷勢,保他三五日性命無虞,摘花嘛,當然要青天白日時分再去,深夜摘花,那是採花賊的行徑。”

趙牧靈也不知道什麼是採花賊,只見麻衣少年吃下了那一顆丹藥便立即氣息平順,看來米湯所言不假,既然這樣,那就明日再去。

屋外,不知是雨打秋風,還是秋風亂雨。

童子米湯終於尋得了一處陋室得以暫避風雨,與陋室主人也已經一見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