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起突然上漲的水平面，還是方生自我欺騙的方式更為真實，至少事後看上去不會有所懷疑，只因為是方生突然昏倒，落在水池裡，然後就是溺水而亡。雖說在家裡洗漱的小水池溺水，那是很稀罕的死法，可一切看上起都很是合理。
神秘的合理性，仍舊屬於神秘的概念。不是簡單無腦的噴射火焰才屬於神秘，更多的神秘，都是一種的引導，一種欺騙。比如方生遭遇的水中鬼臉，也可以說是一種錯覺，一種蠱惑方生，加強恐懼的錯覺。
無意識的沉寂中，方生感受到了痛楚，邊際全身的痛楚，那是久違的感覺。他沒有第一時間想起，但對於那樣一種痛楚的下意識的反應，始終是深深隱藏在他的身體裡，永不遺忘，也不需要方生記憶。
那是對孩子偷偷摸摸到河邊玩水的懲戒，來自竹枝的抽打，很痛很痛。一方面是因為**上的傷痛，一方面是因為恐懼和絕望。當母親都不保護自己的時候，面對傷害，還可以依靠誰？哀大莫過於心死，頑劣的孩童不懂得那樣的道理，但內心的情緒，總會有一般的共鳴。
被強烈的痛楚刺激，方生在手腳抽搐、難以控制的情況下，只是靠著身體掙扎，心臟猛烈地躍動，蹦跳的感覺，落在池壁，落在臺架，那是足以支撐身體的力量，更是使得方生開始擺脫淺水。
四肢仍舊是在抽搐，或許是方生無意識後的突兀動作使得身體部分沒有能夠及時反應，然後就是不協調。方生越是想要恢復正常，相關的排程越就是引起麻煩，他不該老老實實躺著，儘可能能到肌肉放鬆的。
但方生處在的境況使得他惶恐，沒有任何平靜的可能。尤其是當他覺察到自己一不小心就是淹死在水池淺水裡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是被詛咒了，是被水中鬼臉纏繞著。
是它，沒錯，就是它，它從森林公園一路跟著自己，剛剛就是它要害自己，什麼溺水不溺水，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語無倫次，驚慌失措，方生儘可能地呼吸，唯有呼吸才使得他舒緩情緒，那是活著的感覺。
水還在流下，一刻不停地流下，從水龍頭到方生的臉面，這一次，甚至沒有後腦的過度。方生在儘可能地呼吸，即便有不少的流水被乘勢吞食，也在所不惜。
喝水的充裕感，和呼吸的暢快感，對於此時的方生，都是一般的存在，那是活著的證據。張開口，儘可能地吞食，空氣連帶著部分的流水，統統吞食，至於喝生水不衛生、有害健康的問題，在死生面前，方生卻是毫不在意。
如果可以，方生是要吶喊，在風雨中吶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那已是很尋常的一個句子，被各種的引用和篡改弄得不再稀奇，更沒有了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快節奏的社會，容不下更多的抒情。
很多人批評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為著文學詩歌之類的事項日趨沒落而痛心疾首，可事實上，那樣一種所謂的“文學盛況”，本就不是正常的，和港島的興起，都是特殊背景下的特殊產物。所謂的沒落，只不過是歸於尋常，並沒有什麼值得呼天搶地的。
總有一部分的文學，不是用來娛樂大眾的，而是來自於內心，對於環境的吶喊，只屬於一個人的吶喊。不需要被別人聽到，也不需要被別人讚許，一個人默默地吟誦，默默地誦讀，文化的力量，和時代，和個人的命運共鳴。
在方生慷慨激昂的時候，來自於溺水的恐懼和童年傷痕的刺痛，似乎被他遺忘了，那一瞬，豪情萬丈，一往無前，好像沒有什麼可以阻攔著他。很顯然，越是裝逼，越是被打臉，越是撲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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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才剛剛舒緩了些，多少可以支撐著動作，方生還想要被自來水沖刷清醒一番，異常狀況又是發生。
任由自來水沖刷著臉面，在方生恢復過來之後，本就是涓涓細流的自來水，少了模糊視線效果，因為傾側的緣故，方生可以清楚看到自來水從水龍頭流出的狀態，連貫且舒緩，那是乾淨的水。
太乾淨了，乾淨到凝結的狀態可以映照出方生的眼睛，或許存在一瞬間的對視，那是墜落的人。
不是錯覺，那真的是眼睛，即便是空洞的眼，白浪泡沫般的浮腫。再之後，是簡單汙濁的水，帶著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夾雜著**的鐵鏽。
方生驚慌地錯開，即便是再一次傷害身體，扭曲肢體，也是在所不惜。所有的矯情，所謂的心理活動，在現實面前，被重創，碾壓式地摧枯拉朽，再也不曾提起。說到底，傷春悲秋什麼的，偶然閒著嘗試一番，還是可以，但絕對不是生活的重要部分。
汙濁的水，單是看著，就是噁心，更別說或許存在的骯髒的物件。方生在一側檢視，滿臉水花，但沒有膽氣拭擦，他害怕自己在擦拭的過程中，不小心觸碰到什麼不好的殘留物。
或許，就那樣任由水跡留在臉上，只要是風乾了，曾經有過的一切，就不復存在。
水還在流，孜孜不倦，夾雜著鐵鏽，那是黑色的流水，由頭髮和鐵鏽混雜成的肆意沖刷著池壁，纖細且銳利，會是將乾淨透亮的池壁汙染，細小的鐵鏽會在金屬池壁上留下更輕微的痕跡，那是難以抹去的劃痕，一道一道，就像是割在臉皮上一般，整齊而有數律美感。
輕易看不到，但卻是真實存在，那是被開了無數刀子的臉，一層一層，一格一格地拼接而成。人們所能看到的，不過是拼接後的面貌，很美的面貌，光潔細膩，用手觸控，很有質感，而那些存在的溝壑，不曾被覺察到。
自水龍頭流出的鐵鏽和頭髮，混雜不知名物質的硬水，沖刷到金屬池壁上，水滴在流動，不曾落下，勾勒成扭曲的面孔，更多的水落到池壁上，那樣一張臉，緊緊地貼著池壁，似乎是沾著，無從剝離，除非是整張從池壁處割裂開來。
也是看不到五官，但方生就是覺得對方在笑，嘲諷地笑，盡情地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