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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八章 你圖什麼

陽光明媚,風和日麗,又是一個豔陽天。

清風徐徐,幡旗飄揚。大軍如一道看不見盡頭的長龍,不緊不慢的往西行進。

前部依舊是騎兵開道,中間則為輜重營、輔軍、民夫等。大多為車駕,裝的自然是糧草器械之類。

刁整率中軍墊後。李承志的帥駕、元鷙的虎騎、李始賢的涇州二營,並李彰的炮營皆在此部。

兵還是那些兵,將還是那些將。但與兩三日前一退再退之時相比,軍容也罷、士氣也罷,堪稱天翻地覆。

便如李承志所言,士氣這東西就像皮囊裡的水,只要皮囊不破,它就那般多。你開始時壓的越狠,最後反彈的也就越激烈。

就如此時,從上到下,無論是兵卒還是軍將,早已一掃前日之頹廢,眉眼間皆是振奮之色。

黎明啟程之時,便有大帥親衛予各營揚威喝令:此戰必勝。

沒人會懷疑這一點。

不看吐谷渾的三萬精騎何等勢大,不也被大帥打的灰頭土臉,如喪家之犬一般的逃之夭夭?

包括已經得知南梁大軍即將入關的刁整、酈道元,並李松李亮等,皆是如此想法。

就只有李承志,心情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美好。

他騎在馬上,看了看暖烘烘的太陽,不由的嘆了一口氣。

天公不作美,他苦盼日久的大雨,終究還是沒來。

南軍自然也無半分阻礙,如期挺進秦嶺,即日便會破關而入。

如今只能兩線作戰,想要勝,就要看自己能不能勢如破竹,更要看李韶能不能守的穩如磐石。

李松跟在一側,瞅了瞅李承志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僕觀此行,萬事俱備,應是無何妨礙。但看郎君,似是隱有擔憂?”

無何妨礙?

妨礙大了!

時勢不等人,為免戰事膠著,更免腹背受敵,自己眼下只能速戰速決,在最快的時間裡,解決掉其中一方。

而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將所有的手段全部用上,儘快拿下秦安、清水,最好再將伏羅趕回吐谷渾。

而且是能勝多快,就要勝多快。

李承志思前想後,覺的問題應該不大。

伏羅輕敵冒進,吃了一個悶虧,必會暫做壁上觀。而就憑元繼與侯剛新近成軍的萬餘步卒,便是有清水和秦安兩座縣城據守,又能堅持多久?

就算炸藥炸不開城牆,但還有火油、火箭。李承志不信兩縣軍民皆是視死如堅歸之輩。

他估計,至多也就費時五六日。也更說不定就如沃野之時,士卒只當炸藥、火箭是天罰之類的神蹟,挺不過兩日就潰了。

而這恰恰是李承志最擔心的。

勝的太快並非完全是好事:太后高英暫且不提,新帝尚幼,可忽略不講,但朝中諸公又非白痴。到時定會追問諸般火器之來歷、配方、並製造工序,自己又該如何糊弄?

卸磨殺驢不至於,但被提防是必然的。

但要說放著火藥、火油不用,故意拿人命去填,李承志做不出來,也不敢去做。

萬一弄巧成拙敗了呢?

依舊是那句話:即便肉爛了,至少還在鍋裡。但若是被狼叨走,莫說肉了,連毛都撈不到一根。

如今之計,也只有勝了這一場再說。

李承志搖了搖頭,肅聲交待道:“待攻城之時,令李彰等都收著些,莫要只知一頓亂轟。若全需內燒成一堆破爛,反倒得不償失……畢竟河西與大磧皆極缺丁口,多俘虜一些民夫也是好的……”

是這個原因麼?

只要郎郡一聲令下,哪個敢陽奉陰違,又何需令他心憂。

知道李承志沒說實話,李松與李亮對視一眼,皆是一臉迷芒……

昨日激戰之處距清水縣城也就六十裡,堪堪夠步卒一日行軍。因此方至黃昏,魏軍前鋒就已能看到清水縣城。

李承志令中軍在十里外紮營,而酈道元的前鋒營寨距清水縣城還不足五里。站在城頭眺望,甚至能看清魏軍正在有條不紊的立著營寨。

崔祖螭站在城頭,手中提著酒葫蘆,時不時就會呷一口。想來喝的不少,兩腮已然緋紅如血。但神智卻極是清明,看著遠處旗幟林立,兩隻眼中泛著精光。

李承志竟要攻城?

難不成,他還不知南軍即要入關的訊息?

不,南軍再慢,予午時也至關城之下了。守將以八百裡加急,半日無論如何也已報知李承志。

那就是李承志有必勝之心!

但他哪來的底氣?

便是雷器再利,怕是也炸不破這城牆吧?再者元繼、候剛手握萬餘步卒,且還有兩萬餘胡騎,李承志怎麼勝?

一想到胡騎,崔祖螭心中便生出一陣厭惡。甚至有些後悔:早知元懷、於忠會與吐谷渾、柔然勾結,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會反。

至少元魏崇尚漢風,不似柔然與吐谷渾,將漢人視做牲畜……

一瞬間,崔祖螭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絲極不可思議念頭。

他看了看左右心腹,又往已然堅壁清野,空無一物的城下瞅了瞅,最終搖了搖頭。

也是可笑,自己叛了才幾日,竟就生出了拔亂反正,棄暗投明的心思?

再者時機不到,還是謹慎些的好……

另一側,元繼與侯剛皆是愁容滿面,陰沉似水。

昨日半夜接到南軍出兵的訊息,元繼等人大喜過望。頗有些“眼見山窮水盡,突又柳暗花明”的心境。

結果便是剛暖熱了被窩,不得已又爬起來,頂著夜風去了伏羅帳中商議。

三人皆以為,最遲今日近夜,李承志必會收到南軍叩關的訊息。便是不手忙腳亂,也必會嚴陣以待。也定不會冒然西進。更說不定,會連夜跑回汧陰。

畢竟西線的胡軍才只三萬,而東線的南梁卻足有十萬大軍。

但誰想,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它偏偏就發生了?

李承志不但親率大軍西來,甚至在城下紮起了營寨?

這分明就是要強攻的架勢。

若是之前也就罷了,至多也就是稍有忌憚,談不上畏之如虎。

但偏偏伏羅新敗了一場,將李承志形容的世上難敵。就如在元繼與侯剛的心裡壓了一塊巨石。

侯剛很是狐疑:“難道他還未接到南朝四路大軍南下,已入秦嶺穀道的訊息?”

不然怎會一點防備都沒有?

“怎可能?”

元繼斷然搖著頭:“南軍昨日便已入了秦嶺,至入夜時距陳倉諸關也就還不足百里。便是休整一夜,今日天明也必然繼續南下,想必此時已逼至關下。

李承志此次徵召十萬大軍,但駐留汧源與隴關兩營之兵還不足五萬。其餘五萬餘盡皆駐守於隴山與秦嶺諸關,難道這些全都是死人?故而最遲午時,李承志定然已收到急報……”

侯剛急道:“那他為什麼還敢來,南軍可是足有十萬,而李韶手中才有多少兵?若南軍不惜死傷急攻,李韶又能抵的住幾日?”

除非李承志有把握,能在李韶敗陣之前奪下清水、秦安,更甚至是大敗伏羅?

話到了舌下,元繼卻不敢吐出口。

因為他直覺,李承志十之八九就是如此打算。

乍一想,好似就如笑話,但元繼卻笑不出來。

天知道李承志會不會萬雷齊發,眨眼間就能將兩城夷為平地……

“也說不定是以退為進,想攜昨日之大勝之威,令伏羅投鼠忌器,待他回援李韶時不敢追擊。也更有可能,是想一鼓作氣,將伏羅逼出秦州。”

侯剛愣了愣:還真有這種可能!

如今的伏羅,已然談“李”色變!

伏羅還算配合,清楚城中騎兵不多,天色將亮,便主動遣來三營,充為元繼與候剛之斥候。

但當得知魏軍便已拔營西進,元繼請他遣派騎兵予百里灘阻擊時,卻被伏羅乾脆利落的給拒絕了。

意思很明確:他已連追魏軍兩日,且鏖戰了一場,該他盡的職責,他並未少盡半分。

這一次,該是元繼出力的時候了。

但麾下皆為步卒,且成軍才只一兩月,你讓元繼怎麼出?

除了據城固守再無第二條路……

一想到這裡,侯剛就恨的咬牙切齒:“昨日還稱‘尚有一戰之力’,今日卻當起了縮頭烏龜?此狗賊何其無恥?”

“昨日便予你說過,伏羅已被嚇破了膽!何況正如他所言,確實該是你我出力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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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出?”

“無非便是堅守。如果李承志是以退為進,自然最好,但若他真要攻城,伏羅也定不會做壁上觀,必要時候,他定會出軍相助。

只要我等堅守過兩三日,待東線戰勢明朗、李承志不得不回援之時,便是你我反擊之時……”

兩三日?

侯剛不禁不住的皺起了眉頭。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兩三日必然極為難熬。

無他:一想到伏羅講述昨日之戰況,他就止不住的頭皮發麻。

如附骨之蛆,水潑不滅的火箭……

如突降雷霆,能將人釘的蜂窩一般的天雷……

還有那戰馬見之即驚的火筒……

候剛委實不知,除了如伏羅一般,窩在城中當縮頭烏龜,這一仗還能怎麼打?

“莫要多慮,如今只能破釜沉船,不然萬事皆休!”

元繼溫聲寬尉道,“清水有我,便是李承志強攻,暫時應是無礙。但要防其聲東擊西,突攻秦安,故而還要乾之費心。

伏羅也不會坐視不理,我求他派幾營精騎予你,至少可往來傳遞軍情。我再讓崔祖螭率三千民夫,押些糧草隨你往秦安,助你守城……”

那老賊一日至少有八個時辰的醉的,要他何用?

心中罵著,侯剛只能沉聲應下。又予元繼問計了幾句,便急匆匆的下了城。

都已召齊了親衛,準備召集民夫之時,他才想起元繼讓他將崔祖螭也帶上。

元繼要讓他助侯剛死守秦安?

崔祖螭就如愣住了一樣。

方才還在想,如今四城皆由元繼與候剛之親信鎮守,便是想裡通外敵也無機會。

卻不想,機會竟就來了?

心思就如長瘋了的草,之前還只是一顆種子,轉眼間就長成了參天大樹,撐的快要溢位來一般。

幹,還是不幹?

總比做千古罪人的強……

崔祖離狠狠的一咬牙,叫過兩個子侄,與其耳語了一番。

差不多半個時辰之後,候剛率伏羅相助的三營胡騎,並崔祖暾的兩千民夫出了城。

太陽已經下山,天色越來越暗。想到陳於清水城外的兩萬魏軍,侯剛逾發焦燥起來:如此之慢,怕是半夜才能到秦安縣城?

萬一真如江陽王所言,李承志欲行聲東擊西之計,暗出奇兵突襲秦安,猝不及防之下,南平王元暐能不能守得住?

“崔刺史,似你這般溫吞水,怕是天亮都到了不秦安?”

“人就只兩條腿,本官徒之奈何?”

崔祖螭冷聲問道,“不如勞煩侯將軍,找伏羅大人求些馬來,予民夫騎乘,順道將糧草也一併馱帶,定是能快些的。”

你當那是土石瓦爍,我去求了伏羅就能給?

再者便是求來,又有哪個會騎?

知道崔祖螭在譏諷,侯剛陣陣煩悶:“便是有馬,也不足有馱帶糧草。但軍情如火,候某就只能先行一步了!”

說著話,他又尋卒兵的胡將低語了幾句。不多時便催著馬,順著馳道急奔往南。

親衛與五旅胡騎緊隨其後,就只予崔祖螭留了一旅,以防不時之需。

崔祖螭坐在馬上,抬頭望著已上三杆的明月,心中生出一絲古怪的念頭:難道是天意如此?

……

魏軍停駐之時近黃昏,因此營寨扎的極為簡單:依舊如昨日一般,外圍是一道濠溝,溝內又布了一道車陣。

但夜巡的探馬卻派的極多,李承志令涇州兩營為外兩部,每營值守半夜。

待立好了寨,後軍才開始造飯……

聽到城中有奸細來投,聲稱已被元懷封為秦州刺史的崔祖螭欲棄暗投明之時,李承志差點將飯碗丟到地上。

大哥,你反了才幾天,竟然又要反?

你到底圖什麼?

且戰事方起,怎麼看都是魏軍勢弱,便是欲兩邊下注,是不是也該觀望幾日,待局勢明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