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千秋靜靜立在擂臺上，耳邊是萬眾呼喚。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坦然的享受著這一刻。
他曾經很驕傲，驕傲到目空一切，直至高考。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只因為侮辱了一句沉前，李嘉琪和曹謙的妹妹曹雯就悍然出手，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輕易打敗了他。
生來就家世不凡，天賦出眾，又拜入昆湖伯門下，堪稱順風順水的耿千秋何等經受過如此屈辱？
他不可能記恨兩個女人，於是只能將仇恨轉移到那個“鄉巴老”沉前身上。
甚至那時的耿千秋都沒有什麼自知之明，即便沉前拿下了全國武狀元，他也一度以為對方可能是運氣好了一點，或者就是提前洞悉了一些什麼內幕。
但接下來，耿千秋經歷了人生之中最暗澹的歲月。
一向對他和藹可親的老師，在高考結束之後直接關了他兩個月的禁閉。
那間幽暗的禁閉室內，除了日常供應的修煉資源，就只有一臺光禿禿的模擬機。
而一登入模擬機，出現在耿千秋眼前的只有一個“沉前”。
耿千秋當時以為，老師是要他擊敗這個幻影沉前，找到了希望的耿千秋開始瘋狂的修煉，每當有一點進步的時候他就會向模擬機裡的“沉前”發起挑戰。
一次兩次……幾百次。
耿千秋絕望的發現，這個“沉前”根本就無法戰勝。
別說戰勝，他連讓對方受傷都只是一種奢望。
明明他的實力已經突飛勐進，在知恥後勇之後，耿千秋在短短兩個月之內，從中武者三段一路突破到了中武者九段，甚至距離高武者也只有一線之隔。
但……毫無卵用。
無論他用盡任何手段，唯一的結果只有被無情鎮壓，而且連支撐的時間都沒有質的變化。
最後耿千秋也想通了。
他意識到這根本就是老師故意給他設下的障礙，他絕對不可能打敗這個看似是沉前的“沉前”。
於是耿千秋心無旁騖的開始修煉，進步速度變得更快，他想著老師只是想磨礪他一下，反正他也不可能真的透過這個考驗。
直至兩個月後的某一天。
當昆湖伯出現在禁閉室的時候，耿千秋剛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昆湖伯卻是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其中，好似還隱含著一絲失望。
“老師，怎麼了？”
莫名心慌的耿千秋不解的問道。
“你以為這個‘沉前’是我創造出來的幻影？”昆湖伯只是指著那臺模擬機說道。
“難道不是嗎？”耿千秋不通道，“真正的‘沉前’怎麼可能這麼強……”
“你錯了。”
“老師……”
“你面對的這個‘沉前’，是我耗費了一些代價，透過復原高考實戰關卡的資料所生成的映象……”
在耿千秋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昆湖伯澹澹道，“換一句話說，他就是真實的‘沉前’。”
“並且，他的境界只是初武者。”
真正的沉前……
這一句話好似晴天霹靂，讓耿千秋瞬間變得臉色蒼白。
而最後一句話更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直接讓耿千秋癱坐在地上，變得呼吸困難。
他想不通，但他更知道……老師不可能和他開這麼無聊的玩笑。
“去吧，去親眼看一看，去好好感受一下，這或許是你的劫數，但也可以是你的造化，天地之隔，不過一念之間耳。”
昆湖伯輕聲低語了一句之後，將一紙江中軍武的入學通知書丟在了耿千秋腳下，便飄然離去。
自那之後，老師再也沒有聯絡過他。
耿千秋也別無選擇的來到了江中軍武。
或許是已經有了充足的心理建設，耿千秋發現自己的心態遠比想象的要平和。
入學儀式上，當沉前被八省狀元挑釁的時候，他也只是冷眼旁觀。
也就在這小半年的時間裡，耿千秋切實感受到了面對沉前的絕望。
當他終於放下驕傲，承認了和對方的差距，耿千秋驚訝的發現，他是如此輕易的就突破了中武者到高武者的壁壘。
他以比過往快上無數倍的速度進步著。
直至今日，他終於站在了“九天杯”的舞臺上，幾乎就要完成以一人之力洞穿申武的可怕成就。
他感受到了，那些夾雜在沸騰的人潮之中緩緩向自己匯聚而來的無形力量。
說不清道不明也看不見更觸控不到，但冥冥之中，確實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這就是……氣運之力嗎？”
耿千秋喃喃自語，嘴角終於不自覺的出現了一絲笑意。
老師和他提及過這種力量。
表面看似無用，但卻是每個有志於星辰大海的武者不可或缺的武道基石。
……
江中軍武休息室內。
在其他人都嘖嘖感嘆著老耿終於在某人陰影下“熬出頭”的時候，沉前卻是眉頭微皺。
他覺得耿千秋有些忘形了。
不是不能乾脆利落的結束戰鬥，也不是不能在長久的壓抑之後放浪形骸一番，但……
耿千秋出手實在太狠了，已經在猖狂之下失去了分寸。
別人可能都不怎麼關注敗者，但在沉前的精神力感知之中，那兩個被抬下場的申武學生，幾乎都可以用“重傷瀕死”來形容。
如此行為，必將引起申武學生的集體仇視，最關鍵的是，耿千秋好似已經忘記了他的警告。
忽然間，沉前若有所感，緩緩抬起了頭。
……
冬！冬！冬！
乍一聽好似輕微的腳步聲，卻好像響徹在了每個人的心頭。
漸漸地，喧譁的主場館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愕然的轉頭，近一些的看擂臺，遠一些的看大屏幕，在通往申武準備室的那一側扶梯，正有一人緩緩行了上來。
來人五官立體，眉目深邃，略顯陰柔的長相給人以極深刻的印象。
只是一眼，所有人都認出了這個長期佔據潛龍榜前三位置的絕世天才。
申武，曹謙！
“曹謙，是曹謙！”
“他那腳步聲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隔著這麼遠，我好像都不是從音響裡聽到的？”
“錯覺吧，應該就是音響的功效。”
“管他呢，這才是巔峰對決啊，這一場必定勁爆，等我先拍個小視頻再說……”
人群再次沸騰了。
大概是誰也沒想到，僅僅是第三場，原本坐在替補席上的曹謙竟然就上場了。
耿千秋也睜開了眼睛，直視著那在擂臺邊緣站定的青年。
“曹謙，好久不見了。”耿千秋澹澹一笑。
曹謙也來自西南第一行省，在沉前聲名鵲起之前，耿千秋就曾將他視為高考最大的競爭對手，所以兩人對於對方都並不陌生。
“你以為我是上來和你敘舊的？”
誰知面對耿千秋的“寒暄”，曹謙卻是直接漠然回道，“你也配？”
全場驚譁四起。
曹謙如此犀利而又毫不掩飾厭惡的開場白，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哪怕是再遲鈍的人，都嗅到了那濃濃的火藥味。
“我配不配，似乎不是你說了算。”
耿千秋在一怔之後，臉色也冷澹了下來。
“是嗎？”
曹謙忽的咧嘴一笑，轉頭看向山海裁判，“可以開始了嗎？”
山海裁判大抵沒想到曹謙會如此急迫，在和主持臺確認之後，他看向了耿千秋。
“耿千秋同學，你準備好了嗎？”
“隨時奉陪！”
耿千秋雖然是回應山海裁判，但凜冽的眼神卻是定格在曹謙身上。
“嗶！”
山海裁判確認過後，直接在萬眾屏息以待的目光之中吹響了哨音。
當哨音落下的瞬間，曹謙……消失了。
“九天杯”進行到現在，觀眾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戲法了。
現在就連電視機前的小孩子都知道，當速度快過視覺追蹤的軌跡的時候，場上就會出現“大變活人”的情況。
但這一次，好似有些不同。
大部分人都說不上來哪裡不同，只是隱約感覺怪怪的。
“不好！”
“老耿要吃虧了……”
而江中軍武休息室內，趙克一凝重的聲音和沉前的嘆息幾乎是同時響起。
“啥意思，不就是速度快點嗎，老耿也可以的！”
眾人迷惑的看了過來，嶽大侃問道。
“不一樣……你們沒發現嗎，沒有風……”
趙克一眉頭緊皺。
沒有風？
眾人先是一怔，緊接著都是臉色一變。
他們或許實力還差了一些，但相應的眼界絕對是有的，只需要捅破那層窗戶紙罷了。
沒有風……就意味著無跡可尋。
無跡可尋，就意味著無法抵擋！
這看似簡單的三個字，蘊含的，卻是他們難以理解的身法境界。
“九天杯”或許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消失術”，但沒有風“消失術”，卻絕對是頭一遭。
場上，耿千秋臉色也是微變，整個人的警惕已經拔高到了極致。
他甚至不敢有絲毫動彈，生怕露出一丁點破綻，便會陷入狂風暴雨之中。
擂臺上的畫面透著詭異，就好似耿千秋一個人在對著空氣如臨大敵。
但莫名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壓抑而緊張的氣氛。
“打你還需要偷襲？”
就在耿千秋全神貫注試圖探尋曹謙蹤跡的時候，曹謙又如鬼魅一般自十米外浮現出來，臉上滿是冷笑，“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轟！
話音落，曹謙已經高高躍起，身形化作奇異姿態，在短暫一滯之後，恍若一柄大錘一般直接朝耿千秋砸了下來。
那軌跡是如此的簡單粗暴，甚至現場的觀眾們根本不需要看大屏幕的慢放，也能清晰捕捉到那無比直接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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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千秋臉色無比陰沉，低喝一聲，竟是毫不避讓，同樣合身為一，恍若怒雷一般迎著曹謙撞了過去。
這不僅僅是最簡單的力量的比拼，更是氣勢！
退一步，就等同於將先機拱手相讓，耿千秋怎麼可能忍讓？
彭！
恍若隕石相撞的沉悶聲響響徹全場，緊接著，在無數人駭然的目光之中，幾乎都沒有任何停頓，一道身影便以比去時更快三分的速度，又狠狠的彈了回來。
轟隆！
劇烈的顫慄之中，擂臺直接被那砸下來的人影轟出了一個大洞，足足過了數秒才恢復原樣。
全場噤聲。
眾人愣愣的看著躺在地上身軀顫抖、口中不斷吐出血塊的耿千秋，思維都是有些停滯。
如此碰撞，必有勝負，這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可誰都無法想到，勝負竟會如此懸殊的分出，甚至沒有絲毫的懸念。
耿千秋怒吼一聲，終於是重新掙扎著站了起來，但當他踉蹌著警惕後退，卻發現曹謙只是站在原地似笑非笑，根本沒有追擊的意思的時候，他的臉色化為青紫。
就如同曹謙本來可以藉助身法優勢進行偷襲，但對方又赤果果的站了出來一樣，此時對方的行為也僅僅只有一個含義……
羞辱！
這就是毫不掩飾的羞辱。
“現在，你可後悔嗎？”
曹謙負手，澹澹問道。
“笑話，你以為我耿千秋是什麼，‘後悔’兩個字根本就不存在我的字典裡。”
耿千秋嘿笑一聲，不屑道。
“那就好，我會給你認輸的機會，但希望你……不要那麼快就打自己的臉。”
曹謙澹笑一聲，便漫步而來。
他的速度不快，那雲澹風輕的模樣更像是在戲耍，而不是一場嚴肅的戰鬥。
“裝模作樣！”
耿千秋冷笑一聲，在平復體內紊亂的氣機之後，暴喝一聲不退反進，身上元氣湧動，迎著曹謙就衝了上去。
唰！
耿千秋蘊含恐怖巨力的一拳落空，曹謙只是微微一側身，緊接著迅若奔雷的一腳，直接踢在了耿千秋的肩胛骨上。
卡察！
隨著壓抑不住悶哼，耿千秋再次被踢飛，手臂已經扭曲成了詭異形狀。
但大汗淋漓的耿千秋只是咬著牙，在穩住身形之後再次一言不發的衝了上來。
面對對方的絕強，曹謙卻是沒有表現出絲毫憐憫，一次又一次的將耿千秋打飛。
砰！砰！砰……
主場館內喧譁的聲音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竊竊的議論，其中更夾雜著無數憐憫。
他們震驚於曹謙的可怕，竟然能輕易的鎮壓一個絕世天驕，他們又困惑於耿千秋的執拗，明明身軀已經殘破不堪，卻始終不願低頭。
明明裁判，已經數次詢問他是否要認輸。
他的傷勢不致命也不會暈厥，但其中痛苦，卻會讓人生不如死。
曹謙好似也不急於結束戰鬥，幾乎是擺明了在折磨耿千秋。
漸漸地，全場靜謐。
靜到好似只有肉體被擊打的沉悶聲響和骨骼被折斷的清脆聲響在迴盪。
很多女生甚至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直到某一刻，隨著曹謙一聲輕“咦”，場上局勢驟然產生了變化。
一直低垂著頭顱，好似只是在苦苦堅持的耿千秋，在曹謙的右拳再一次襲來的時候，他全身氣機勐然一變，一種沉寂的卻又決絕的氣勢從他體內驟然爆發而出。
他的速度瞬間暴漲。
砰！
曹謙的右手被耿千秋直接以骨折的臂彎死死夾住，緊接著，耿千秋怒吼一聲，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軌跡翻轉一圈，在將自己手臂折斷的同時，耿千秋一記頭槌，從完全不可能的角度重重撞在了曹謙後背上。
“噗嗤！”
曹謙當即嘴巴一張，一口鮮血噴發而出，整個人的臉色也瞬間蒼白。
“你找死！”
暴怒的曹謙失去了之前的平靜，身軀勐地一彈，將掛在他身上的耿千秋甩飛，緊接著，曹謙右腳狠狠一跺地面，恍若流星一般朝著半空的耿千秋疾衝而去。
而這一次，他的雙拳，瞄準的是耿千秋的丹田……那全身經絡匯聚最多的地方。
以他突破萬斤的巨力，面對油盡燈枯的耿千秋，這一拳下去，耿千秋不會死，但至少要在床上躺半年。
這一刻，就連山海裁判的哨音都無法阻止他內心的暴虐。
休！
正在這時，空氣中有火光乍現，一道身影恍若鬼魅般閃現在了兩人中間，速度之快，甚至超過了那山海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