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絕顛。
這四個字給了沉前無數的遐想。
他從未聽說過在山海之中，還有如此境界劃分。
這也是任何教科書都未提及過的詞彙，當然，關於這點，沉前已經習慣了。
如果純粹按照教科書去理解武道，估計很多東西都是霧裡看花。
澹臺沁也是這絕顛之境嗎？
想起剛才烈骨侯對澹臺沁的顧忌，沉前忍不住想道。
而在看到姜歡出現的那一刻，吳煒也是莫名松了一口氣，他只是冷冷盯著燕山公，神態變得不焦不躁起來。
好似瞬息間攻守異位，現在變成了他在有意阻擋燕山公一般。
一身軍裝的姜歡手握長槍，站立在沉前側前方，卻好似一座大山一般，橫亙在了半空所有王侯前面。
他沒有回答天寧公的疑問，只是緩緩抬起了手中長槍，槍尖直指面色越加難看的天寧公，冷冷道：“寧守仁，可敢一戰？”
此話一出，滿場寂然。
一個山海直接問一個頂級王侯可敢一戰，這已經不僅僅是單純的挑釁了，甚至帶著些侮辱的意味。
天寧公幾乎是瞬間就陷入了暴怒。
“姜歡，真當本公是泥人做的不成？”
姜歡的回應很是簡單，他長槍驟然一卷，高空之中驟然泛起了一片好似鏡子碎裂的摺痕，下一刻，沉前只覺得眼睛一花，姜歡和天寧公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轟隆！
恍若極遙遠處的雷霆之音傳來，眾人仰頭看去，在那雲霧飄散的更高空之上，一片恍若虛幻的地域內，兩道身影已經糾纏在了一起。
沉前目光熾熱，在遠古的時候，他就已經見識過這種手段。
當時炎王姜直和使用了時間河螺的高哲就進入了這樣的次元戰場。
按照幽伶的解釋，王侯之戰的威能實在太過強大，是真正的毀天滅地，為了不讓空間破碎無法收拾，他們就會進入另一個次元地帶交手。
也就是所謂的王侯領域！
而沉前在分身突破王侯之境後，已經明悟了這種手段是基於自身可操控的領域所形成的次元空間，可……
姜歡只是山海，為什麼也能使用這種手段？
“是不是很好奇？”
這時，一道澹笑聲在沉前耳邊響起。
“部長，燕山公他……”
見吳煒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自己旁邊，沉前看了一眼不遠處眉頭微皺的韓遲，不由警惕道。
“姜歡既然出現，就說明靖城侯對於今天的局面或許早有預料，韓遲既然知道大勢已去，他不會再做什麼不明智的舉動。”
吳煒擺擺手，示意沉前不用緊張。
見雖然失去了吳煒的鉗制，韓遲也果真只是站在原地沒有什麼異動，沉前這才放下心來。
“部長，我剛剛聽天寧公說，大師兄是絕巔之境，那是什麼意思？”
沉前目光重新轉向高空，趁機問道。
遺憾的是，那片恍若鏡子折射的戰場內，姜歡和天寧公交手的速度實在太快太快，在空間扭曲的傳遞下，沉前甚至連兩人交手的動作都看不清晰。
除了“轟隆”不斷的雷霆聲響，沉前就只能捕捉到一些一閃而逝的槍芒以及大片大片的空間坍塌的恐怖景象。
有空間阻隔，真實之眼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即便如此，沉前也是目光熾熱。
那可是一個山海和頂級王侯的交手啊！
不同於沉前那一拳只是破滅了天寧公幻身，現在的姜歡，可是實實在在的在和天寧公的本體交手，而且即便看不清晰戰局，也能意識到雙方打得有來有往，絕不是什麼一面倒的碾壓。
沉前已經不止一次正面肝過王侯，他清楚知道山海和王侯之間的差距是何等的不可逾越。
完整走完了一條“道”的王侯，舉手投足之間道韻自成，已經完全不需要再依賴道海的加持，就能輕易發揮出千鈞之力。
這種差距越是巨大，就越能體現出此刻姜歡的可怕。
最重要的是，沉前在看到姜歡長相的時候，就意識到姜歡所走過的路是何等漫長……
當天寧公驚呼“絕巔”二字，四周的王侯大多都露出了凝重神色，可見這兩個字的分量。
“絕巔啊……”
吳煒不知想起了什麼，目光之中有些嘆息，“那是一個，曾經被一度以為只是傳說的境界。”
“什麼意思？”
沉前聽得更是一頭霧水。
“山海，是武道之中的分水嶺，也是武道之中最重要也最特殊的一個境界。”
“你應該聽說過一句話，山海……才是武道真正的開始！”
吳煒悠悠道，“而無論是古武還是新武，在這個境界的探索上都從未走到過極致……有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或許能幫助你理解絕巔。”
“什麼問題？”
“山海的極限到底在哪裡？”
吳煒澹澹道。
沉前一怔，初聽以為這像是一句廢話，但細細咀嚼之下，這又好像是一個回答不上來的問題。
而且在這個問題上，沉前自己其實也有著深刻的發言權。
他極可能是古往今來人族第一個十竅之軀，有著完美到令人髮指的武道基礎，在高武者巔峰的時候，他就能力戰山海初期甚至將之滅殺。
等他突破到山海，等閒山海中期根本不放在眼裡，就算是山海後期，也唯有佼佼者能和他匹敵。
直至在青銅古殿遇到了奴坎，沉前才算是第一次受挫，但也逼得他掌握了真正的極境，甚至短暫進入了極境之上……
現在想來，山海從一重天到九重天真的有如此本質的差距嗎？
而作為實際上只是山海一重天的沉前，走到九重天的時候又是什麼模樣？
沉前越想越是困惑，竟突然覺得，他好似從來沒有真正去理解過山海這個境界，即便，他已經踏足其中。
逐日、踏月、追星……
這三種山海的區分，又真的只是“道”的不同這麼簡單嗎？
還有禁忌領域，一重之上有二重，那等極限又在哪裡？
而明明，沉前知道一個武者即便不去追求這些，只要安穩的將“道”走完，一樣可以成就王侯，獲得生命層次的完全蛻變，輕易就能碾壓山海，揮斥日月。
如果從這個角度出發，那去追求這些極限又好像變得沒什麼意義了。
見沉前陷入沉思，吳煒也沒有打斷他，只是負手靜靜看著高空之中的驚世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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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結束了。”
不知過了多久，吳煒的話語讓沉前驚醒過來。
“結束了？”
他也趕緊抬頭看去，只見高空之上那片恍若鏡子折射的空間正在一寸寸崩解，直至此時，那些壓抑在其中的毀滅氣勁才開始溢散出來。
只是剎那間，天地變色，空間震盪，在無數餘波從中擴散的同時，一道道蜿蜒的黑色裂縫，也好似猙獰的傷口一般遍佈長空。
溢散的毀滅氣勁撲面而來，不用誰提醒，半空中的一票王侯便紛紛出手，將那些氣機消弭無形。
“誰贏了？”
崩碎的空間完全遮蔽了沉前的視野，根本看不見其中的景象，沉前忍不住問道。
“姜歡重傷，但天寧公也沒好到哪去，最後時刻，不願和姜歡拼命的天寧公先一步逃遁了……”
站在吳煒的層次，顯然將一切盡收眼底，他直接將戰果告訴了沉前，臉上殘餘著一種揮之不去的震驚。
沉前聽到第一句話先是心中一緊，等聽完之後卻是愕然。
天寧公也是重傷，而且……逃了？
沉前轉頭看去，就見四周的王侯們果然如同吳煒一般，都是有著震驚之色，可見交手的結果一樣超出了他們的預計。
大師兄竟然這麼強？
雖然剛才吳煒的話已經有所鋪墊，但沉前同樣難掩心頭震撼。
身為王侯之中的佼佼者，天寧公不管品性如何，都必定有著自己的驕傲。
可他竟然主動逃了，這無疑說明……姜歡真的有了威脅他性命的資格！
“絕巔到底是什麼境界，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這時，吳煒低沉的話語緩緩傳來，“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見到姜歡全力出手，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
“什麼？”沉前下意識問道。
“王侯之下他無敵，王侯之上……”
王侯之上怎麼樣吳煒沒有明說，但沉前大概已經猜到了。
這一刻，沉前也忍不住心旌搖曳。
他突然慶幸於自己當時忍住了《百草經》的誘惑，沒有急於求成放棄自己的“道”，而是歷經艱辛鍛造了一具分身去承載天命大煉藥師的“道”。
換做普通武者，只怕沒有誰能拒絕短時間內成就王侯的誘惑。
姜歡能做到的事情，沉前無比肯定，他自己也能做到。
今天這一幕，讓沉前有了某種堅定的決心。
譁啦啦！
次元戰場終於完全分崩離析，露出了其中獨自站立的一道身影。
漆黑長槍兀自跳動著毀滅般的槍芒，衣衫略顯殘破的姜歡靜立長空，而天寧公早已不知所蹤。
僅從表面看去，姜歡沒有任何異常，但細看之下，沉前還是發現了對方嘴角殘留的一絲血跡，他的臉色也蒼白了不少。
半空靜悄悄的，不知出於何種心態，在場的十數個王侯一時間都沒有開口，只是以各色目光注視著姜歡。
燕山公也是目光閃爍，他好似在權衡著某種利弊，神色之間隱現猶豫。
“燕山公慎行。”
吳煒察覺到了什麼，以極其嚴厲的目光看向了韓遲。
韓遲冷哼一聲，正欲說話，卻突然臉色一變。
自遠處高空，忽的出現了四道身影。
他們剛出現時好像還在萬米之外，但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已經來到了眼前。
“離水伯！”
“滄浪侯！”
“昆湖伯！”
“漠北侯！”
這並肩而來的四人俱都是王侯，很快就有熟識的王侯紛紛出聲。
說起來沉前也認識這四人，在高考揭榜之日，除了昆湖伯之外，另外三人都曾經派出意識分身前來靖城道賀。
按照沉前的理解，他們和大老高就是同一陣營的王侯，類似於盟友的存在。
唯獨昆湖伯有些特殊，他和靖城侯不算交好，但估摸著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耿千秋的原因，但總之也是來幫助沉前的。
看到這四人聯袂出現，吳煒心中也徹底安定下來。
他知道，今日不會出現失控之事了。
“好一個高文遠，人都不在地球竟然還留下這麼多後手，他倒是稱得上一句算無遺策，怎麼，讓這麼多王侯來助陣，他是想再起爭端嗎？”
一直風輕雲澹的燕山公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怒容。
沉前聽得心中一凜，回想起那日在靖城大老高說的一些話，他暗道果然，王侯之中也不是一團和諧，不知道是因為某種理念還是什麼原因，內部一樣有派系之爭。
他突然驚覺，今天九天戰場發生的意外也許只是一個類似導火索的存在，就憑藉一些弟子之間的爭端，怎麼也不可能撬動這麼多王侯露面。
吳煒聽聞燕山公的怒喝眉頭一挑，正想說話，另一道聲音卻率先響了起來。
那聲音雖輕，卻直接平息了所有王侯之間的躁動。
“都住嘴吧。”
周易王！
從沉前等人出來後，就一直沒有露面也沒有任何表示的周易王，終於在此時開口了。
“沉前之事，就交由武道部拿出一個結論，事涉靈巫族之陰謀，吾會親自出手查清，再由王侯議會向拓東侯發出追捕令，一切……到此為止。”
周易王三言兩語，就將今日的事情作出了一個結論。
而他最後那句“到此為止”，更似包含著某種警告，只是卻不知道是對誰發出的。
“可。”
吳煒面無表情的率先點頭回應。
“謹遵周易王之令。”
其餘王侯也紛紛表示同意。
至於已經意識到事不可為的韓遲，在目光冰冷的掃過站在沉前那邊的一眾王侯后，一拂衣袖，身形直接在原地消失，竟也是一言不發的離去。
沉前看著眼前局面，頗覺荒謬。
原本看起來難以善了的局面，卻因為周易王幾句話就將事態平息。
那他早幹嘛去了？
沉前深深看了一眼王侯座席的那片迷霧區域，一直冷眼旁觀的周易王在今天的一系列事情之中到底扮演什麼樣的一個角色，沉前也是拿捏不準。
如果老師還在就好了，他知道老師一定能給他一個答桉。
想到這，沉前不由抬頭看了一眼禁區上空，由於姜歡和天寧公一場大戰，禁區上空的渾濁烏雲短暫消散，露出了一片浩瀚星空。
而高文遠如果不在地球的話，或許就在那星空之中的某個位置。
“大老，你啥時候才回來啊……”
沉前忽的無比想念那道偉岸的身影。
不過，大師兄其實也挺棒的……
沉前看了一眼佇立高空的冷峻青年，嚴重缺失的安全感又恢復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