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帝37年八月二十一,陳郡、潁川郡的交界之港魚鄉。
臨近下午,空氣炎熱潮溼,幾日接連不斷的暴雨,將世界拖入了一片陰霾。
“閃開!閃開!”
近三百多魚鄉駐紮屯兵,慌慌張張朝港口匯聚。
擋住秦軍去路的難民們,十分自覺地讓道,也不敢朝碼頭人擠人了。
碼頭,大大小小的樓船開始入港,秩序森然,與岸上無序雜亂的人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秦水師!
大秦的軍隊,除了劍戟弩戈組成的混合步兵、戰車騎兵。水兵,也是不可忽視的一支力量。
多年前大秦進攻南越之時,就派屠睢“將樓船之士”作戰。
在大一統之前,秦國就擁有“可載五十人,裝三月食”的大船。二世時期,樓船之士的數目雖不及征討南越時那麼多,也絕對不容小覷。
為何成百上千的秦朝水兵,會出現在魚鄉渡口?
短暫的驚訝與錯愕之後,恐慌的情緒漸漸在人群中蔓延。
侯雲武收到訊息,連忙驅散人群,帶著僅剩的三百來號人,站在渡口等待水兵的靠近。
此時,侯雲武的內心是忐忑的。
甚至有一瞬間,他想乾脆逃跑算了。
猶豫片刻,還是咬牙留了下來。
這些日魚鄉豐厚的油水,吃撐了侯雲武。不僅僅是撐了肚皮,還有野心。
就這麼走了,侯雲武不甘心。
再說了,他又沒做錯什麼!整個陳郡淪陷,陳王勢力銳不可當,侯雲武沒跟著陳王揭竿而起就算好的了。
他手下就這麼點人,能指望他做什麼?
侯雲武相信,此次前來的大人物,肯定能夠理解自己的。
魚鄉碼頭不大,碼頭的容量遠遠承載不了數百只樓船。
無數掛著大秦旗幟的樓船在港外落錨,只有十幾艘頗為氣派的大船入港。
很快,一名名士卒扛著黑底紅字的大秦旗幟下船,神色無比肅穆。侯雲武發現,除了“秦”字旗幟,還有一些寫著“王”的帥旗。
咸陽王家的人?
侯雲武心中一驚,不敢怠慢,連忙領兵上前。
“止步!”
外圍的秦軍穿戴鮮明的盔甲,手持強戈,冷冷地打量著侯雲武。軍隊容貌與侯雲武這些爛杆子,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侯雲武連忙停步,單膝跪地,喝道:“屬下魚鄉遊徼侯雲武,叩見上官!”
大秦設郡縣制,在縣以下,有鄉、裡和亭兩種不同的政權系統。
鄉和裡是行政機構,亭是治安組織。
鄉隸屬於縣,職能大概是攤派徭役、徵收田賦,查證本鄉被告案情,參與對國家倉庫糧食的保管工作等。
鄉吏的職稱有“三老”、“有秩”、“嗇夫”、“遊徼”。
鄉可以看做小縣,官吏的配置都是照著縣來劃分的。
三老的職責和縣令相同,掌教化。嗇夫職責如縣尉,負責斷案聽訴,徵收賦稅。遊徼則是同縣監,循禁賊盜。
唯一的區別,在於縣的兵權在縣尉手裡。縣監多為文人,類似大秦中樞的御史。
鄉的兵權則是在遊徼手中。
想想也容易理解,遊徼需要組織鄉勇打擊盜匪,不統兵怎麼行?
而縣尉的職責非常繁重,縣裡的所有軍事、治安、徵發徭役、修城牆、管理士卒等事,都需要縣尉來管。
縣尉要幹那麼多活兒,必須保證士兵的人數及作戰能力,且不允許私自差使士兵。一旦發現哪個縣尉敢將士兵當私兵用,一定會受到秦律嚴厲的制裁!
鄉里畢竟要多一些人情味。鄉民教化未開,宗族關係複雜,不可能照著郡縣的制度來搞。遊徼手下的兵,多是親信和跟遊徼關係不錯的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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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和平年代還好,三老、嗇夫、遊徼還能互相監督制約。
一旦到了亂世,手裡有兵的才是大哥!
這也是侯雲武為何這麼囂張的原因。
鄉以下就是裡。
裡設裡正,後來為了避始帝的名“政”,將裡政改成了裡典。裡典要幹的活兒基本上和鄉的吏員差不多,無非就是多了個組織生產的任務。
所謂生產,在這個年代的主流就是種地。
裡設專門負責管理農業生產的裡典,叫做“田典”。
而亭,跟鄉和裡沒有直接的隸屬關係。
亭屬於治安系統的基層組織,類似於現在的街道派出所。
亭有亭長,負責管理治安,漢高祖劉季就做過泗水亭的亭長。
亭長除了派出所相應的工作,還負責接待往來的官吏,同時兼任輸送、採購、傳遞文書的工作。
大有郡縣,小有鄉里亭。這套從中央到地方的一整套統治機構,還是很厲害的。
確保最高統治權控制在皇帝一人的手中!
這正是郡縣制的牛叉之處。
侯雲武是魚鄉的遊徼,現在的扛把子。
三老呢?
早就被他做掉,丟進淮水裡餵魚了!
侯雲武低著頭,正反覆思考措辭,一聲和藹蒼老的聲音響起。
“起來吧。”
“謝上官!”
侯雲武抬頭起身,偷偷打量了一下朝廷來的這位大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這人是一位身材不高的老人,雖然不苟言笑,卻是和和氣氣,不由讓人心生好感。
老人穿了一身侯雲武從沒見過的袍子,綠袍黑緞,九龍四爪!
蟒袍!
異姓王?!
右相王綰起復,大秦欲復分封的訊息,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侯雲武雖然只是一鄉遊徼,也是聽到了些許風聲。
異姓王,姓王......
侯雲武心裡咯噔一下,他知道這人是誰了!
當今皇帝的老丈人,通武王王賁!
或許是兩人身份差距太大,或許是在這種人物面前,侯雲武就像是脫光了衣服的小娘們兒,毫無秘密可言。
侯雲武嚇得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通武王奉皇帝命,率中央軍蕩平陳匪!”
所有秦軍皆是齊刷刷的,低頭,叩首。
站在人群中的唐民,神情激動,跟著前方秦軍一同行禮。
老人穿著蟒袍,微微眯眼,緩緩行至侯雲武身側。
侯雲武頭都不敢抬,那叫一個六神無主!
拔劍斬下!
侯雲武的人頭唰的一下滾出,鮮血四流,人頭的表情仍是一臉的恐懼。
王賁望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難民,輕輕嘆了口氣。
望了一眼魚鄉不知所措的三百屯兵,笑了笑,“亂軍,不如匪!都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