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離這裡並不十分遙遠的地下工坊的禁閉室裡。
柯林坐在風漣的面前，輕輕的喊了她一聲，把她從入定中喚醒。
風漣驚訝的看見柯林無端的出現在眼前，就像昨天突然消失在禁室一樣不可思議。
“你既然出去了，幹嘛又回來？”
“我既然能出去又能回來，自然就能再出去。”
風漣無語了，過了一會兒她才說：“看看冥冥之中，神主早有安排。”
“從你的話語中我感到了一絲遺憾，我昨天就在想，你是不是本來有一個後手，其實是可以讓我們倆逃出去的？”
“對你來說這都已經不重要了。你還是說說，舍利到手了麼？”
柯林也不廢話，微笑著朝她攤開了手。
晶瑩如玉的舍利好好的躺在他的手心，在風漣的眼裡似乎在熠熠生輝。
風漣眼前一亮，連忙伸手去抓。柯林手一翻，往背後一放，帶著微笑看著她。
風漣愣了一下，但是隨後釋然了：“行了，聖教遺物沒有落入他人之手就好，你交給木丹就行了。這個工場她帶不走，都是你的了。”
“我交給誰是我的事情，交給木丹也可以，你要給我個理由。”
風漣再次愕然了：“理由？你不想要這個製藥工場麼？”
“工場？你的那些手下要跟著木丹回蓮都，你告訴我，我一個人怎麼運作這個工場？”
“我把外圍那些守衛都留給你了啊。他們可都是受到白蓮丸操控的修羅，沒有白蓮丸，他們生不如死，你可以完全的操控他們。”
“讓黃鼠狼來看雞麼？你用白蓮丸操控他們，牽絆他們，一直讓他們守著地上外圍。我卻讓他們看著白蓮丸製藥工場，這是個什麼後果？”
風漣沉默了，對於本來就要離開先龍坑的她來說，本來工場和外圍這些守衛其實只不過是她帶不走的家當，用來誆騙接盤的人再合適不過了，至於怎麼運營，她自然沒往深處想。
“可是你平白接了這麼大一個盤子，這是天賜洪福，神主讓這份幸運降臨在你頭上，你不想想辦法讓它運轉起來，難道要怪我把這個攤子給了你？”
“這樣的話，你根本沒考慮我是不是能接住的問題，是麼？”
“你是有天命之人！這麼一份小小的產業，怎麼可能難得住你？”
“我既然是天命之人，我又何必非要用這白蓮教的聖物去換一個運作不起來的空殼子工場？”
“舍利是我白蓮聖教的聖物，你留著它或者賣錢都沒用啊。”
柯林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你好好想想，還會不會有其他人對它有興趣呢？”
風漣想了想，沒想到有什麼人對這種不明用途的小物件會開出大價錢來。
“應該不會。”
柯林也不跟她廢話，直接開始念明教經文。
隨著柯林唸誦的速度越來越快，風漣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魔教！你是魔教明士！”風漣驚恐的指著他的臉，差點叫了起來。
柯林停止唸誦，把她的手指撥開，搖了搖頭：“你應該很清楚我額頭上的印記，不動明王我都得罪了，我怎麼可能是明教明士？這只不過是在血海岸的時候，明教有一位宗座大人，看上了我的資質，已經給我開蒙了，就差這最後一步，但是這一切都不再可能了，我走了一條她絕不希望的黑暗道路。”
這就完全不同了。
一個路人如果拿著一塊不明來歷的舍利，他在先龍坑所能接觸到的，無非就是各個公國和侯國出來的異端獵殺隊伍。
而這些被派出來清理異端的隊伍，他們肯定是對支付一大筆錢來獲取白蓮教聖物沒什麼興趣的，即使有講道理的，他們也拿不出什麼錢來。
他們很大機率只會把人殺掉，東西拿走。
但是眼前這個對明教經典倒背如流的人，他很有可能認識明教裡的大人物，他可以直接把這東西獻上去，明教上層有的是識貨的人。
面前的這個人，雖然看上去其貌不揚，段位低下，但是萬萬沒想到她設下的這個陷阱，闖進來的，卻是這樣一頭的巨鱷。
風漣深呼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的平靜下來，恢復了宗師的派頭：“你說吧，你要怎麼樣才能答應把舍利留給我們白蓮聖教。”
“其實你想的不錯，我肯定會對這樣一個能持續生產白蓮丸的工場感興趣，但是，如何維繫下去，是我必須要考慮的問題。”
“那你想到解決的辦法了麼？”
“我想，你現在的辦法就挺好。”
風漣愣住了：“我現在的辦法？你是想讓場內監督隊全部留下麼？她們就差那麼一步就是正式的尼師了啊！就算我答應，木丹也不會答應你的，她們離開蓮都那麼久了，聖戰在即，就算我和木丹都答應你，她們也不會答應你的！”
“恩，我預見到了，所以我才來找你。”
“找我？找我來勸她們留下麼？”
“不，你不會答應的。”柯林搖了搖頭。
風漣被柯林的斬釘截鐵給徹底搞蒙了。自己都還沒表態，他都先猜到了。
“那你還來幹什麼？”
“我來，並不是來勸你勸她們的，我只是讓你留下來。這樣，她們會有部分人願意留下來繼續你的事業的。”
風漣苦笑道：“你看我現在還能留下麼？我早就身不由己了。”
柯林笑而不語的看著她，一個字都沒說。
風漣奇怪的看著他，然後盯著他的眼睛，不知道他為什麼是這樣的表情。
然後，漸漸的明白了。
她的臉，慢慢的變白了。
身不由己的時候，留下，只有一個辦法。
她的死，會讓很多追隨者不願意跟木丹走。
這就是柯林所謂的留下。
“如果不呢。”風漣有點乾澀的問道。
柯林只是笑了笑，依然沒說一個字。回答她的，依舊是沉默的微笑。
明教的經，他剛才已經背的比明士還要溜了。他已經不需要再回她的問題了，他有選擇，他可以隨時離開，可以拿著她心心念念的寶物去送給魔教褻瀆。對於一個瀆神者來說，根本沒有什麼顧忌。
而她，沒得選擇。
她其實已經知道答案了，只是這答案太過殘酷，她還一時不能接受而已。
“我的生命，我的事業，我的理想，一切的一切，竟然會終結在這個小小的幽室裡。”風漣悲傷的抬頭環顧著這小小的禁閉室。
“那您原本想象的死亡是怎樣的呢？”柯林輕聲問道，說話的語氣輕柔得像個虛心請教的新入門弟子。
風漣像是在回憶什麼：“我以前總是在做噩夢，尤其是剛開始來這裡的時候，不但每天的勞作很累，甚至晚上睡覺都睡不踏實，總是在夜裡夢到自己被魔教的異端緝捕隊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堵在了路上，一番血戰過後，我和我的部下們，重傷死在了路邊的某個樹林或者水窪裡，我們渾身都是自己和敵人的血。”
柯林把自己也代入進去想了想，還蠻有感覺的，裡面有一種神聖的奉獻感：“嗯，壯烈。不過，終結在這裡也沒關係的，真的。你死了，我哪怕是偽裝，也要裝成你的衣缽繼承人，帶領著你部下中的一部分，在你建立的基業上繼續奮鬥。而聖物，隨著木丹和你的另一部分部下回到蓮都。”
風漣木然的聽著柯林說著，不知該說什麼。他也許會照著他說的那樣去做，也許不會，總之那一切都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最後她還是想起了點什麼：“好吧，既然你拿到了舍利，我就遂了你的願。但是我希望你答應我兩件事。”
“你說，能答應你的我一定會答應。”
“第一，你拿到這個工場一定要好好做下去，你一定記得這是白蓮聖教的事業，你不能忘記在這裡繼續傳播聖母的福音。”
“可是我並不想成為一個尼師。”
風漣被噎住了，她本來的計劃被木丹和柯林兩個人砸了個粉碎，一切都已經不在自己的控制中了，她還能說什麼呢？
“沒關係，你只要答應我，總有一天聖母的光會照到你身上的，很多時候，命運並不由我們自己掌控。神主會安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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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我答應你，儘量吧，至少我不會阻止監督隊去做這些。說說另外一條。”
“第二：答應我，不許強迫她們，讓她們跟著自己的意願走。大清需要她們，聖戰需要她們。你只能留下那些自願留下的人。”
“你這是在刁難我。”柯林平靜的說道。
“求你了。”風漣哀求道。
“如果這是你最後的願望，那我答應你。”
“謝謝你。”風漣輕輕說道，眼淚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柯林站起來，點了點頭，在她面前消失了。
風漣閉上了眼睛，為自己念起了最後的經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