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一年春,浙江寧波。
自四年之前朝廷將寧波化為四大貿易港口之一,寧波這個沿海城鎮瞬間得到了飛躍式的發展!
無數富商巨賈攜帶海量物資強勢入駐寧波,並且在聖天子的操控下,朝廷根本不需要出一人一錢,只需派出監軍監督貿易港口的施工建設,富商巨賈們爭先恐後地自掏腰包建成了而今繁華無比的貿易港口!
加之朝廷廢除海禁國策,海外諸蕃聞訊瞬間瘋狂,爭先恐後地派遣使團與商隊趕赴大明,更加極大地刺激了寧波經濟的飛躍式發展!
四年之後,寧波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被倭寇海匪侵擾肆虐的邊陲小鎮,而是成為了整個浙江乃至整個大明數一數二的富庶之地!
閭閻櫛比,闤闠雲簇;鱗鱗其瓦,盤盤其屋,馬馳聯轡,車行轂擊,紛紜並驅,雜迷相逐。
富商巨賈,道路相屬,百貨填委,邱積山蓄。
又若歌樓舞榭,豔態濃裝。羅袖迴雪,清聲繞樑。管絃嘔啞,狎坐傳觴。娛青陽之麗景,駐白日之飛光!
許多海外蠻夷方才登上寧波之地,便杯中震驚地走不動道,逐漸沉浸於夜夜笙歌之中!
經過四年的長足發展,寧波百姓早就對其習以為常,甚至內心之中不自覺地產生了自豪感與驕傲感!
天朝上國,理應如此!
三月初一,這是一個值得被銘記的日子。
秦王朱惟焯,大九卿之一的戶部尚書顧鼎臣,以及新任兵部尚書李承勳攜浙江大小上千名官員正屹立於峭壁之上,靜靜地看著峭壁之下不斷翻滾拍擊的浪花,目光卻始終投向遠方。
眼見已到午時,浙江布政使藍璞玉小心翼翼地上前提議道:“三位大人,已經到午時了,這海面之上空無一人,不如大人暫且先去用膳,由我等在此等候!”
藍璞玉也是無奈啊!
他早就餓的內腑不斷抽搐了,偏偏朱惟焯、顧鼎臣與李承勳這三位朝堂巨頭始終紋絲不動,誰敢提醒他們該吃飯了啊?
倘若不是他藍璞玉身為浙江布政使,不斷感知到下屬哀怨的眼神,他才不會傻乎乎地充當這個愣頭青!
李承勳鄙夷地掃了一眼藍璞玉,淡淡開口道:“藍大人,這是餓了嗎?無妨,自去便可!”
“下官不餓!不餓……”
藍璞玉當即渾身一個激靈,訕笑了兩聲,恭敬地退至一旁,心中卻是將李承勳罵了個半死!
他李承勳乃是行伍出身的文臣,飢一頓飽一頓自然無所謂,但自己等人可是正兒八經的文人,哪裡扛得住啊!
偏偏官大一級壓死人,李承勳與顧鼎臣乃是朝堂大九卿,他們不餓,誰敢說餓?
得了,都憋著吧!
等等等!
等你娘嘞!
都快等了十日了,半根毛都沒等到,還咬天天挨餓受凍,狗日的李承勳!
再一次試圖吃飯失敗,眾人只得飢腸轆轆地望著峭壁之下的浪花,幻想著上面陳列有饕餮盛宴,以暫緩逐漸抽搐的五臟六腑!
“有船……快看!那裡有船!”
就在眾人快要堅持不住之時,不知何人陡然一聲暴喝,瞬間引爆全場。
一眾官員身軀一震,急忙尋聲望去,只見原本空無一物的海面之上,陡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戰船!
大明水師,回來了!
“嗚嗚嗚,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啊!”
不少官員甚至激動地淚流滿面,哀怨至極地望著遮天蔽日的大明水師,心中積攢多日的委屈頓時傾瀉而出。
顧鼎臣激動地渾身顫抖,急忙暴喝道:“奏樂!快!軍醫隊準備!”
與此同時,福船之上,屹立著兩道人影,正是汪直與江淮!
四年時光匆匆而逝,二人臉上都蓄起了鬍鬚,眼神深處充滿了難以掩飾的疲憊之色。
“四年了啊,也不知道大明發展成什麼樣了!”
汪直眺望著不遠處他無數個日夜夢寐以求的陸地,獨眼之中竟然留下了清淚。
整整四年,大明水師向外航行了整整四海,無人知道他們經歷了多少磨難!
江淮深吸了一口充滿腥味的海風,滿臉迷醉地開口道:“怎麼?不行了?堅持不住了?那就申請去駐守海域吧!”
“本將是擔心你堅持不住了,駐守海域?呵,那不是你這個商賈該做的事情嗎?”
汪直聞言淡然開口道,表現得輕鬆寫意,彷彿先前那個流淚之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獨眼龍,不要逞強!”
“鐵公雞,不行就服軟!”
二人身後的徐海聞言一陣無語,先前因返回大明的喜悅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這兩個王八犢子整日除了鬥嘴便是鬥嘴,誰也不服誰,這一斗便是整整四年,他們這些將領也聽了四年!
偏偏汪直擅長指揮作戰,江淮擅長大局謀略,各所所長,皆是一世之俊傑!
“行了,快看,岸邊好像有人!”
眼瞅著二人都快打在一起了,徐海沒好氣地開口道,將眾人注意力吸引到了別處。
“嗯?不應該啊,我水師返回之日連我們都不清楚,怎麼可能有官員迎接?”
“情況有些不對,傳我將令,準備戰鬥!”
江淮當即喝令道,腦海之中浮現出了倭寇襲城的場面。
汪直面色亦是不太好看,因為二人聯想到一塊兒去了!
“申屠懷這個傢伙是怎麼辦事的!廢物!”
大明水師主力大軍出海遠行整整四年,難保會出現什麼變故!
伴隨著將令下達,數萬水師將士立刻整軍備戰,先前心中的喜悅之情瞬間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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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水師出訪三十餘國,皆受到了當地國家的極力禮遇,因為不禮遇的國家已經被剷平了!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膽敢襲擾大明沿海之地,這簡直就是不把他們放在眼中!
鎮守日本疆域的海軍大將申屠懷此刻亦在岸邊人群之中,眼見情況不對,水師竟然準備進攻,急忙命人打出了旗語。
待到水師艦隊行至近處,這才發現原來是鬧了個大烏龍!
“嚯!好大的排場!看來陛下心中還記得我們啊!”
汪直望了望懷中的骨灰盒,心中百感交集。
江淮亦長嘆一聲,而後暴喝道:“變換陣型,將巨鯨艦換至中央位置!”
“末將遵命!”
徐海興沖沖地領命而去,他甚至已經想象到當岸上那群鄉巴佬見到這巨如宮殿的骨架之時,那戰戰兢兢的膽怯模樣!
隨著江淮一聲令下,上千戰艦頓時左右移動,將託運著巨鯨骨架的巨鯨艦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那……那是何物!”
“蒼天在上,那是什麼東西!”
猝不及防之下,朱惟焯等人見到了震撼他們一生的畫面!
廣闊的海面之上,遮天蔽日的水師戰艦簇擁著一艘艦船不斷逼近,而艦船之上竟巍然聳立著一頭猙獰巨獸,宛如神魔!
朱惟焯激動地向前兩步,神態瘋狂地嘶吼道:“東海十日風,巨浪碎山谷,長鯨跨十尋,宛轉在平陸!”
“過河河水枯,從足困泥塗。垂涎向海若,能濟涓滴無。中流有魴鯉,不貸斗升水。巨口走噞喻,逆遊莫若鮪!”
“這是大魚!這是鯨鯢!他們獵殺了一頭巨鯨!宛如神魔的巨鯨!”
震驚!茫然!甚至帶有一絲恐懼與不安!
大明水師,獵殺了一頭巨鯨!
僅憑那猙獰可怖的骨架,他們便不難猜想得到其生前會是一頭何等龐然大物!
太可怕了!
他們簡直就是一群瘋子!
巨獸橫海,驚駭世人!
當艦隊越來越近,眾人這才發現骨架之巨大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一根肋骨便可成為宮殿脊樑!
有的官員感到呼吸急促,甚至有的人已經被嚇得癱軟在地。
圍觀百姓發出陣陣驚呼,甚至有的早已跪伏在地,口中惶恐不安地吟誦著莫名的話語。
江淮與汪直同時登上了闊別已久的陸地,心中一片安寧。
戰歌《無衣》驟然響起,激昂慷慨之聲令無數水師將士潸然淚下!
大明沒有忘記他們!
大明還記得他們!
這便足夠了!
顧鼎臣大步向前,攤開手中聖旨高喝道:“水師將士們!爾等,辛苦了!即刻返京,接受封賞!”
聖旨的內容很簡短,卻令無數將士紅了眼眶!
不少水師將士已經低聲嗚咽了起來,他們心中有著太多的酸楚,有著太多的委屈!
顧鼎臣急忙扶起了跪地的江淮與汪直二人,滿臉欽佩地開口道:“二位將軍辛苦了,不知汪鋐大人現在何處?”
二人聞言面色黯然,汪直高高舉起懷中的骨灰盒,慘然笑道:“大人,在此!”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而後在李承勳地帶領下,恭敬地對著骨灰盒行了一禮。
“還請二位將軍再堅持幾日,率有功將士即刻入京,朝廷已經準備好了封賞事宜!”
見二人有些遲疑,顧鼎臣含笑開口道:“二位將軍放心,外蕃使臣由秦王大人接手,海軍將士由李大人安撫,必定會讓大家得到妥善處置!”
此話一出,二人終於沒了後顧之憂,言笑晏晏地同顧鼎臣離去。
“二位將軍,不知這香料……”
三人方才走出不遠,顧鼎臣卻突然猴急地問道,惹得眾人轟然大笑。
江淮微微一笑,回首指著一處大笑道:“顧大人……請看!”
顧鼎臣循聲望去,卻突然激動地面紅耳赤,渾身顫抖!
因為那是一艘……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