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若楠剛好將車子開到校門口, 就見姜寧揹著書包從一輛相當貴的豪車上跳下來。但是中間隔著十幾輛慢慢往前挪動的車子,姜寧一晃就消失在了車流裡,鄭若楠降下車窗扭頭左右找了找, 也沒找到姜寧的身影,不由得皺了皺眉, 懷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過了兒,姜寧揹著書包繞到自家的車子旁,敲了敲副駕駛座的車窗:“媽。”
鄭若楠開了車, 讓姜寧上來, 說:“我得找個地兒把車子停一下, 姜帆怎麼還沒出來?你打電話催一下他?”
“好。”姜寧掏出手機。
鄭若楠最近忙於公司業務,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來親自接姐弟倆了, 她一邊轉方向盤,一邊看了看姜寧的手機殼——嗯, 不是情侶手機殼, 書包上也沒掛麼情侶掛飾, 看起來不像是早戀了的樣子。
那剛才從那輛車上下來的是誰?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鄭若楠比起別的家長, 還算是思想比較開放的。
姜帆最近天天在家裡長吁短嘆, 還索要零花錢,一看就是對哪個女孩兒上了心, 她也沒怎麼管。
少年人麼, 只要思想是健康積極的,青春期對異性生出好感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現在的姜帆可比三年前的姜帆上進太多了,現在才更像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該的樣子。
所以如果姐弟倆早戀, 她倒也不至於批評。
但是她一個當母親的,總得把把關,不能讓他們耽誤學習。尤其姜寧是女孩子, 鄭若楠怕她受欺負,更要擔心一些。
如果是和許鳴翊早戀,她可能也就不擔心了,兩家是知根知底的。
但問題是——不知道為什麼,從十四歲那年開始,姜寧和小許就像是吵了一場大架一樣,關係變得冷淡了許多。現在這倆孩也就過年的時候互相拜訪一下,平時都不怎麼來往的。
鄭若楠和許鳴翊的母親對此都一籌莫展。
想到這裡,鄭若楠旁敲側擊地道:“寧寧,你要是有喜歡的男孩,可得告訴媽媽啊。你知道媽媽把你當朋友,只會為你好,說不定還能為你出謀劃策。”
姜寧還能不瞭解自己親媽嗎,現在話說得好聽,要是真的知道她有了男朋友,那還不得把人家從頭審視到腳。
姜寧一直覺得……鄭若楠可能很難接受燕一謝。
她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上,不在乎將女兒託付給的人有多少錢,更不在乎相貌之類的別的,她在乎的,可能就是對方一定要對姜寧好,還就是,身體健康。
這也是姜寧不敢把燕一謝介紹給鄭若楠認識的原因,既擔心鄭若楠為自己的事情操心,也擔心鄭若楠的態度會傷害燕一謝少年人的自尊心。
她決定再硬著頭皮往後拖一拖:“您說麼啊,哪來的喜歡的男孩,我整天作業都寫不完,不考大學了嗎?我可剛剛考了年級第五,一談戀愛要是把我成績拖垮了怎麼辦?”
鄭若楠被姜寧回的這一句給弄笑了,說:“算了,不說你了,我們去那邊等你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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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兒接到了打完籃球一身臭汗的姜帆,鄭若楠調轉車頭離開了學校。
姜寧和姜帆在車上聊了兒天。
姜寧扭著頭朝姜帆使了個眼色。
姜帆也八卦起來,坐在後座上,朝前座椅背扒拉著,興奮地問:“媽,你今天過來接我們,是不是有看上的叔叔要一起吃飯?”
鄭若楠笑了:“這麼想有個後爸?”
姜寧用手枕著腦袋:“反正我和姜帆是不介意的。”
鄭若楠卻道:“今天接你們放學,不是為了這事兒的。你們爸爸過來了,說想見你們一面。我定了一家飯店,一起吃頓飯吧。”
姜寧和姜帆神色變了變,下意識第一眼看向鄭若楠,然而鄭若楠卻表情平靜,看起來像是徹底放下了。
鄭若楠:“院雖然把你們判給了我,但是給了他探視權的,我也不可能一直攔著他不讓他見你們,吃完這頓飯咱們就走吧。”
姜帆怒道:“我才不想見他呢,都三年了麼好見的,他不是帶著姜柔柔去外地了嗎,還回來幹嘛呢。”
話正說著,車子在一家飯店的停車場停了下來。還沒等泊車員過來幫忙停車,一個張望的中年男人就迅速上前,滿含期待地拉開了車門。
……然後就聽見了姜帆的這話。
姜父與姜帆四目相對,兩人都僵了僵。
姜父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夾克,鬍鬚雖然剃乾淨了,但仍看起來憔悴了多,比同齡的鄭若楠看起來老了十歲,可見這幾年混得糟糕。
當時離婚之後,一開始他是在海市繼續找工作的,他原先倒是有些朋友,能提供給他一些資源,雖然薪水不怎麼高,還得從頭幹起,但是也夠養活他、姜柔柔還老太太三個人了。
但當姜柔柔從恆初轉學到一所比較差的學校之後,新學校的同學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訊息,聽說姜柔柔是小三的女兒,開始排擠她。
姜柔柔回去又哭又鬧,求著姜父給她再轉一次學。
可哪有那麼容易呢?海市本來轉學就困難,第一次能轉成功,還是從好學校轉到差學校去,由於她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差學校才肯接受。
可短時間內再轉第二次,手續就根本辦不下來了。
更何況,無論轉到哪裡去,學校之間總會互相認識的學生,一個月兩個月不知道這事兒,時間一長,總會走漏風聲。
整天被一老一小吵得頭疼,姜父不堪其擾,離婚半年後,終於帶著一老一小去了另一所城市,一邊工作一邊給姜柔柔辦理了借讀。
但他戶口不在那所城市,無買房,三年來一直租房,居無定所。
最近想著事情已經過去了,帶姜柔柔和老太太回海市,結果發現海市的房子已經漲價到他買都買不起了。
三年了,姜父從淨身出戶開始,真的變成了個窮光蛋。
還是鄭若楠打破了這番尷尬,對姜父道:“兩個孩子我給你帶到了,你們進去吃飯吧。菜我點好了,賬也已經結了。”
姜父感覺臉上像是又被扇了一巴掌,無地自容道:“若楠,那你呢?”
鄭若楠對姜寧和姜帆說:“我就不進去了,你們吃完出來,我在這裡等你們。”
“我也不想吃了。”姜寧看了姜父一眼,鑽回車內。
姜帆也立馬回到車內,說:“還是回家吃吧。”
姜父尷尬地站在原地,忍不住敲了敲車窗,對姜帆道:“帆帆,點了你最愛吃的,你不進去嚐嚐嗎?”
姜帆猶豫了下,看了姜父一眼。
鄭若楠從後視鏡中看了他一眼,說:“你想去就去,他還是你們爸爸。”
“不去了不去了。”姜帆心煩意亂道:“沒有老爸我也過得挺好的。”
姜帆本來以為父母離婚後,他在學校會被嘲笑麼沒有爸爸的孩子啦,麼單親家庭的孩子啦,但沒想到,這些……全沒發。沒有爸爸的這幾年,他過得也挺快樂的,他不知道姜父現在回來是幹麼,就為了隔三差五找他和他姐吃頓飯嗎?
可是看姜父短短三年多就蒼老了這麼多,他覺得挺可憐的。但也是姜父自作自受吧,換個正常人,擱姜柔柔和老太太之間,都很難年輕。
以前老太太和姜柔柔可是讓姜寧消受了,現在沒了姜寧,姜父可不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嗎?
姜帆渾渾噩噩地想著,不知道姜父又和鄭若楠說了點什麼,片刻後,鄭若楠才回到駕駛座,帶著姐弟倆離開了飯店。
而姜父獨自一人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
等車子駛向回家的路後,姜寧才開口:“媽,他來找你,應該不只是為了找我和姜帆吃飯吧?”
鄭若楠沉默了兒,才道:“你爸來找我借錢了。”
姜帆聽見這話,一個激靈,道:“借錢?怎麼好意思?他不知道那會兒老太太——”
話沒說完,姜帆及時住了嘴,沒把父母剛離婚那會兒,老太太天天來院子外貼血紅大字報罵賤人的事情告訴姜寧和鄭若楠,不然按照他姐這脾氣,還不得和老太太再一次掐起來?
“老太太麼?”姜寧返身問。
“沒什麼。”姜帆找了個話題岔過去:“就是想到了以前老太太天天欺負姐姐你的事兒了。說借錢吧,媽,他找你借多少?”
這些事情要是放在三年前,鄭若楠都不打算告訴姐弟倆,但是現在倆人一個十七歲多快成年,一個十六歲,也不算小了。她才讓他們自己做抉擇。
她說:“一百萬。”
姜寧還沒說話呢,姜帆就倒吸一口涼氣,怒道:“一百萬?!”
這幾年鄭若楠賺了錢,幾套房,各種不動產加在一塊兒,大幾千萬是有的,但那也不是能隨隨便便就借給一個出軌過的人的。
姜帆覺得姜父不至於臉皮這麼厚,這主意肯定是老太太出的。
“我沒借給他,你們會怪我嗎?”鄭若楠說著,看了姜寧和姜帆一眼。
“不。”姜寧立刻道:“這本來就全都是你辛辛苦苦賺來的,你完全有理由自己支配。”
姜帆也道:“不的,媽。”
鄭若楠這才放心不少,試圖緩和氣氛:“好了,不說了,我們也別回家吃了,找另外一家飯店下館吧。”
姜父沒姜寧和姜帆的聯繫方式,更沒臉去他們學校阻截他們,這天這事兒就這麼完了。
老太太再一次打電話過來時,鄭若楠直截了當地讓自己助理告訴她,不可能借他們錢,也不可能讓他們再住回衚衕裡的那套老房子。
老太太頭髮都白了,氣得在電話裡破口大罵,然而那邊已經把電話掛了。
是的,這三年來她們跟著姜父,居無定所,只能住出租屋。
本以為鄭若楠以淚洗面,過不了多久就會求她兒子回去,畢竟當年鄭若楠可是一腔戀愛腦非要和她兒子結婚的——可誰想呢,這三年來鄭若楠不僅將事業搞得風生水起,以監護人的名義替姜寧姜帆都買了房,身邊還圍了幾個追求她的小白臉,根本就沒想過他們在外面會過的麼苦日子。
老太太恨啊,早知道今天,當時她就不想著吃裡扒外,得罪了姜寧了。
如果一早不把姜柔柔帶回家,是不是就不那麼多事?
可是已經遲了。
老太太去老衚衕鬧過幾次,鬧到以前的舊鄰居們都要報警了,她再沒辦進去。姜寧一家人的新家她又不知道在哪兒,鄭若楠的公司底下更是有五大三粗的保鏢。
老太太徹底絕望了,這苦日子她根本過不下去了。
她恨透了姜寧和鄭若楠這對母女,只覺得都是她們,將她兒子的人生毀了。
進不去鄭若楠的公司,她便想到了姜寧的學校。
這天下晚自習後,姜寧推著燕一謝的輪椅,朝停在離教學樓不遠處的車子走。
正是冬日,兩人都圍著圍巾,是同款的黑色針織,將少年少女的皮膚襯得雪白。
車前兩道明黃的燈光開著,周圍的學生正三三兩兩朝學校外走,遠處的門衛正在打哈欠。
管家老遠見到姜寧和少爺從教學樓上下來,連忙下車,開啟車門,放下輪椅滑動踏板。
姜寧正在和燕一謝說前幾天自己家發生的事。
燕一謝皺了皺眉,直覺些不妙:“你怎麼才說,然後呢?”
後面有道蒼老的聲音叫了句:“姜寧。”
時隔三年,姜寧都快忘了老太太的聲音了。
她聽到有人喊自己,回過頭去,老太太手裡拎著一隻開水瓶,滿臉憤怒,忽然就擰開瓶蓋,朝她腿上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