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嘴唇囁嚅了半晌，才慢慢抬起頭來。
“兒啊……”
“娘。”柴東也爽快的應了，他把王氏拉回去坐下，“現在，你說吧！”
春枝趕緊又關上門，她就守在門口，一邊看著眼前的王氏和柴東，一邊注意著觀察外頭的動靜。
王氏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可是這一次，柴東並沒有因為她的眼淚就放過她。
“說吧！”他再次催促。
王氏也就慢慢抬起眼。“好吧，我是早該和你說了的。只是之前我總是還抱著一點僥倖，我以為他們都忘了那事了，我以為他們就算看出來了也不會多說什麼，好歹你全家都已經死了，現在的你是我養大的！可是，我還是高估了他們的好心腸，那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柴東就坐在她對面，他安靜的聆聽著，等著她步入正題。
王氏又深吸口氣，她終究還是又開口了。“沒錯，你爹是叫柴一博，當年在上京裡人見人憎、說起來都要抖三抖的大奸臣就是他。他為了幫七皇子擴張勢力，做了不知道多少壞事，害得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就連我父兄的死也都和他脫不開關係。”
我的天！
春枝一聽這話，她又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剛才柳元在說柴東他爹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人的時候，她就悄悄的想過這個可能性。可是轉念又一想，可王氏明明對柴東很好啊，還把他當親兒子在養，那又怎麼可能和柴東他爹有仇？
可是現在，事實證明她又猜錯了。
柴東也眉心一擰。“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
“我承認，一開始我是恨你爹的，我甚至連你娘、還有你們全家都給恨上了！畢竟我家破人亡都是他害得！”王氏點點頭，“可是後來，我和家裡的姐妹們一起被拉到路口去賣。我們雖然是商戶人家的女兒，可這些年也都是嬌生慣養的，從來不會隨隨便便在外拋頭露面。結果遭遇到那件事，好些姐妹們都受不了這個打擊，晚上回去牢房裡就懸樑自盡了。可我不想死，我還打算好好活下去，以後找姓柴的給我爹孃報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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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又慘淡一笑。“我本以為他們柳家既然已經倖免於難，那他們肯定會來救我。就算他們自己不出面，那委託別人幫忙也行啊！可是他們居然怕了你爹，一個個就跟縮頭烏龜一樣縮在那裡，動都不敢動一下！後來還是夫人乘車經過，看到還站在太陽底下都不被當做人看的我，動了惻隱之心，把我給買了回去。”
“而等我進了柴家後，柳梁他終於又出現了，才跟我哭訴說什麼他也是不得已，他其實巴不得趕緊把我給接回去，讓我們團團圓圓。那時候我也年少，再加上親人全都死了，這世上只有一個他一個最親近的人，我就信了他，還悄悄的聽他主動往夫人身邊湊過去，偷了不少訊息告訴他。結果……呵呵！”王氏又冷笑幾聲，“就在他們利用我蒐集夠了能扳倒老爺他們的證據後，他轉身就因為功勞巨大，娶了五王妃的貼身婢女！他們騙了我！”
柴東身體又猛地一顫。
春枝也跟著一顫。
原來，七皇子倒臺、柴家覆滅，這些居然都和王氏脫不開關係？
這又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
王氏說到這裡，她早已經淚流滿面。“是我傻，是我笨，我怎麼能輕易聽信姓柳的話？他們已經拋棄過我一次了，那麼再拋棄我第二次第三次不也是理所應當的嗎？當初你們家出事後，他竟然還厚著臉來找我，又對我哭訴他的不得已。還說什麼，他不嫌棄我是奴身，願意接我回去給我一個名分。我反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
“而反觀夫人，她卻對我很好。自從把我買回去後，她就真把我當自己人對待。我藉口說覺得她的繡藝不錯和她套近乎，她居然就真的手把手的開始教我了！然後她和老爺說話也並不避諱我，才叫我聽到了許多他們想要的東西。後來出事了，老爺被押到七皇子府上去，夫人帶著公子小姐們打算服毒自盡。那時候我才開始後悔，我向她磕頭懺悔，她卻笑著說她不怪我……她不怪我！”
王氏哭著哭著就笑了。可即便笑著，她的眼淚還在往下掉。
“夫人說，早在老爺他走上這條路的時候，她就已經預料到他們一家人的結局了。所以，現在到了這個地步，她一點都不害怕，她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她甚至還讓我不要自責，她說能讓我親眼看到他們家的下場，那也算是為我家人報仇了，從此我們兩清，我可以放心的離開。她還把我的賣身契還給了我！”
說到這裡，王氏終於崩潰了。她雙手捂臉。放聲大哭起來。
春枝也覺得臉上一陣冰冰涼涼的。
她摸摸臉頰，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也哭了！
至於柴東，他卻還是那樣直挺挺的坐在那裡，後背豎得筆直，不管面色還是眼神都平靜無比。
春枝見狀，她心裡就咯噔一下，暗暗的大叫不好！
他耐心的等王氏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才又開口：“這麼說，這本冊子上說的那些我爹做過的壞事都是真的？”
王氏看看那本冊子，她眼中又湧出淚花。
“是。那都是我悄悄告訴柳梁，然後被他給記下來的。”
春枝又一個激靈。
這這這……她已經被眼前的事情給弄昏頭了。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她突然開始後悔來上京了。明明去年老天爺就都在挽留他們，不許他們過來的。可是他們非要和老天對著幹，結果現在好了，他們被老天爺給懲罰了！
“原來如此。”柴東頷首，嘴角就泛起了一抹淺笑，“我知道了。”
這下，別說春枝覺得不對，就連王氏也開始害怕了。
“兒啊，你別這樣，你別這樣嚇娘好嗎？”她趕緊抹一把淚，就飛撲到柴東跟前，“我知道你爹當初做了不少壞事，可是他也是身不由己啊！他既然跟了七皇子，那不幫七皇子做事他還能幫誰？他也只是想建功立業，封妻廕子而已啊！而且，說他壞，難道五皇子、難道姓柳的他們就不壞了嗎？他們為了扳倒七皇子，竟然利用我！他們為了達成目的，甚至眼睜睜看著七皇子他們陷害沈相一家，等沈相被活活氣死了，才又藉口要為沈相報仇，拿出證據，送到先帝跟前。先帝就是被活活氣死的！可他的死不全是七皇子的責任，五皇子也有啊！”
“這些人，他們都不是好東西。你爹他們算不上什麼好人，難道五皇子他們就算了？在皇位跟前，沒有一個人是好東西！”
“我知道。”她一個人說得幾乎口乾舌燥，柴東才輕輕把頭點了點，“但這也並不能抹殺我爹是個殘害忠良的大奸人的事實。”
王氏又一頓，她眼眶裡又有眼淚開始滾動，眼看就要掉下來了。
柴東的神色卻越發的平靜了。“對了，我聽他們說我本來還有幾個兄姐的，我有幾個？”
“三個。”王氏趕緊回答，“大小姐叫柴雪儀，十三歲了；大公子叫柴扶風，十歲；二公子叫柴扶遠，六歲。你是最小的，老爺給你取的名字叫——“
“可以了，不用說了。”柴東冷冷打斷他，人也站了起來。“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兒啊？”王氏眨眨眼，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柴東。
柴東早已經扭開頭。“出去！”
王氏怔了怔，才低下頭。“是。”
她乖乖的出去了。
春枝還站在原地。她看看耷拉著腦袋出去的王氏，再看看那邊背對著她，渾身上下又冒出一波波冷意的柴東，她慢慢走過去。“相公……”
“你也出去。現在，馬上！”柴東冰冷的嗓音再次響起。
春枝突然眼圈一紅，她就轉過身。“走就走！”
她也氣沖沖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