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沒說錯吧？”春枝簡直不敢相信。
“相公他都這麼大的人了，哪還需要人伺候？”
再說了，他們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柴東雖說從小嬌生慣養了點，但也還沒到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地步啊，怎麼就需要她一路跟去縣裡伺候了？
柴東也搖頭。“娘，真的用不著。我自己就夠了。”
“那怎麼行？我的兒，你從小就是娘照顧著長大的，你也沒出過遠門，不知道外頭的人心險惡，要是外頭的人故意勾帶你，把你給騙了怎麼辦？你這一去一兩個月，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可怎麼活啊！”王氏拼命搖頭，眼眶都漸漸的紅了。
她哭得這麼情真意切的，就叫柴東到了嘴邊的拒絕的話說不出口了。
春枝也眉頭一皺。
至於嗎？她怎麼覺得她眼裡的柴東和王氏眼裡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她這個小相公吧，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是腦瓜子精明得很。平時只有他騙別人的份，別人誰能騙得了他啊！不被他給坑得團團轉就不錯了！
這是春枝這個受害者的切身感受。
只是在王氏眼裡，她的寶貝兒子還是那個弱弱小小、誰戳一下就能倒下的孩子。所以，不管柴東和春枝怎麼勸，她就是堅定信念——一定要個人一路陪著柴東去縣城！
“你要不和他去，那就我去，你留下看家！”最後，王氏竟然下了這樣的通牒。
春枝還能說什麼？
她一個嫁過來還不到三個月的新媳婦，家裡要是只留下她一個人，她可怎麼活啊？她和村裡人不太熟，也沒王氏的潑辣，要是王老九一群人再趁著夜黑風高翻牆過來……她可來得及再燒一次房子？
柴東當然也不會同意把春枝一個人留下。
所以，最終結果就是他們不得已點頭，同意讓春枝和柴東一道去縣城。
既然事情定下，王氏就連忙去廚房給他們準備去縣城路上的乾糧了。這次提前去鎮上賣東西、還多買了那麼多米面回來，她就是在為他們的出行做準備。
春枝趕緊也去幫忙。
婆媳倆圍著灶臺轉了一整個下午，一直到天黑才把路上的乾糧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屋裡，她就直接癱在床上，連動都懶得動一下了。
柴東看她這樣，他嘴角輕扯。“有這麼累？”
“是啊！昨天為了趕好兩條帕子，我都沒顧得上喘氣。今天又一早往鎮上去了一趟，下午回來又一通忙，我身上骨頭都快散架了！”春枝沒好氣的低呼。說著，她又忍不住壓低嗓音，“我真要陪你去縣裡啊？”
“我小時候身體真的很弱。”柴東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
春枝一愣，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而後，她又聽柴東慢悠悠的說：“村裡人都知道，我娘剛把我抱回來的時候，我瘦瘦小小的，什麼都不肯吃，就知道哭。可是那時候的我又虛弱得，哭聲就跟剛出生的小貓叫一樣，有氣無力的，村裡多少人都說我肯定活不了了，讓我娘放棄算了。可是我娘死活不放棄，天天熬了米糊一口一口的喂我，竟然慢慢的把我給喂大了！可是六歲之前，我的身子也一直不好，動不動就生病，她為了賺錢給我治病，天天白天黑夜的繡東西拿去賣，換的錢全都花在我身上了，然後才叫我的身體慢慢好了起來。因為這個，她的眼睛越來越不好了。”
春枝聽到這些，她的心就往下沉了沉。
他小時候的事情，她倒是不大清楚。她只知道王三媳婦悄悄和她說過，她婆婆王氏把柴東看得跟命根子一樣，小時候幾乎都不許他出門，就一天到晚的把他給關在家裡。後來等到四五歲的時候，因為要送柴東進私塾讀書了，她才捨得叫柴東多出門走動。所以大家夥對五歲以前的柴東記憶不多，只知道他是個病病歪歪的小娃娃，而且這小娃娃人這麼小，脾氣卻大得很，都不帶理會村裡人的。大家當然也就沒有往他身上投注多少關注了。
而柴東又不是個太愛說話的人，所以這些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明白了。”她點點頭，“娘對你小時候病弱的印象太過深刻，直到現在都抹不去。所以她根本就放不下那樣的成見，不管你多大，她都想把你給保護得好好的。”
這也是為什麼柴東都長到這個年紀了，王氏還不捨得叫他幹一點家務的原因。在當娘的眼裡，他的孩子還是當初那個哭得和貓兒一樣、似乎隨時都會離開她的孩子。既然這樣，她當然恨不能時時刻刻把他給捧著縱著，又哪捨得讓他吃一點苦頭？
柴東頷首。“所以，在這些事情上，咱們就不必和她對著來了。順著她一點，她開心了，我們也能鬆口氣。”
“我知道了。”春枝連忙點頭。
其實和柴東一起去縣城，她能一兩個月都不幹家務，還不用擔心又被王氏抓住一點小錯就揪著罵，她也巴不得呢！尤其想到縣城……那應該是比鎮上更熱鬧得多的地方吧？她記得以前村子裡有人去過縣裡，回來跟他們把縣裡吹得不知道有多好，聽得她心裡羨慕得不得了。只可惜縣城那麼遠，來回一趟都要至少半個月，這一路的吃住也都要花錢，她哪來的機會去？結果沒想到，現在一個現成的機會就主動送到了她眼前！
“嗯。”柴東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了。
不過，王氏當然也不會讓春枝太過輕鬆。
第二天，當她和柴東收拾好了東西打算往縣城去的時候，王氏就拿出厚厚一沓素帕子塞進春枝的包袱裡。“你到了縣城後不許偷懶，有時間就幹活。等回來的時候，這些帕子你要給我都繡好了，知道沒有？等你回來了，我要檢查的！”
“知道了！”春枝連忙點頭，把素帕子收好。
王氏才放過了她，又跑去兒子跟前交代了他一堆事情，才依依不捨的放他們走了。
其實這次他們出門，王氏也想過借王三嬸子家的毛驢給他們用。可是他們這一來一去，幾乎要走兩個月的時間，這期間他們自家肯定會有要用毛驢的時候啊！所以這次不管王氏怎麼說，王三嬸子就是咬緊牙關不鬆口。因為這事，王氏在送他們出村子的時候都還在罵王三嬸子一家。
春枝柴東就當做沒聽到，任她自己過個嘴癮。
在村口和王氏告別，小夫妻倆就一起踏上了前往縣城的路途……嗯，還有一個小三子。
春枝出門了，她可不放心把小三子留在家裡。倒不是她擔心王氏會剝了小三子燉湯，而是小三子這壞脾氣，也就自己能制住了。要是把它留在家裡，它肯定會和王氏吵架，一旦把王氏惹毛了，王氏揍它一頓、或者把它給趕出家門，那就不好了！所以，她堅持要把小三子給一起帶上。
“反正一隻小貓也吃不了多少，我把我的東西分她兩口就行了。”她和柴東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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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東聽說後只是隨意的把頭一點。“隨你。”
所以，小三子也就光明正大的趴在春枝肩膀上，要和他們一起去縣城見世面了！
小夫妻倆也就往前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吧，就聽到一陣嘚嘚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春枝心裡一喜，趕緊回頭，正打算要是能跟人說個好話搭個順風車就好了！結果誰知道，當發現後頭來人是誰的時候，她臉上笑意立馬一收，就趕緊扭回頭去了。
可是來人卻已經盯上了他們。一甩韁繩催促著身下的大青騾快走幾步，追上春枝小兩口，王宗平又厚著臉皮笑嘻嘻的和他們打招呼：“東小子，你們小夫妻倆這是一起去縣裡考試？你福氣還真是好啊，出個門身邊還有人陪。哪像我，孤家寡人一個，也就只有這頭不能說話的畜生聽我說話了！”
話說完，他就眼珠子一轉，目光又不出意外的落在了春枝身上。
然後，他又開始長吁短嘆個不停。“哎，柴東啊，不是我說你，你這人也未免太不憐香惜玉了點。你瞧瞧你這小媳婦，你就打算叫她這麼陪你一路走到縣城去？就算你忍心，我也不忍心啊！我看這樣吧，我把大青騾借給你們，叫你媳婦騎著走上一段，你看怎麼樣？”
這個人是只打不死的蟑螂嗎？明明都已經被他們給狠狠拍過那麼多次了，可他就跟不記仇似的，很快就能有爬起來，然後主動把臉伸過來再給他們拍下一次。春枝簡直都想把他的臉給揭下來研究研究他到底是生了一張多厚的臉皮！
而柴東聽到這話，他的臉色又變得很難看。
接下來，他就該是拒絕，然後拉著自己繼續走自己的了吧！春枝暗想著，她也做好準備了。
結果誰知道——
“好啊！”柴東把頭一點，爽快的答應了。
春枝就愣了。
他答應了？他怎麼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