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當見到眼前這張臉的時候，春枝張張嘴。
“是我。”柴東頷首，他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好些了，你要喝水嗎？”
春枝點點頭。“要。”
也不知道她多久沒喝水了，現在嗓子裡幹得快要冒煙了。才說了幾個字，她就覺得嗓子裡磨得難受。
柴東轉身去倒了一杯水，親手餵給她喝下去。
溫熱的水徐徐倒進嘴裡，春枝大口大口的喝下去，才覺得乾澀的嗓子得到了滋潤。
然後，她也才有精力看看四周圍。
這一看不打緊，看了她才發現現在房間裡居然只有他們兩個人！
“其他人呢？”她忙問。
“都被我給遣走了。”柴東回答。
春枝一怔，柴東又淡笑了聲。“我好容易才找到一個機會，想和你單獨說說話。結果沒想到，話沒說上兩句，你就醒過來了。這是不是說明，其實你對我的聲音還是最有感覺的？不然，為什麼他們叫了你那麼多聲，你都沒有任何反應，可我才剛來，你就醒了？”
春枝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又問道：“小三子呢？”
柴東笑臉微僵。“果然。在你心裡，我的位置還是要比它更靠後。”
不過話說完，他長出口氣，還是將床頭櫃上一隻小罈子給抱了過來。“我知道你肯定捨不得它，只是這些日子你一直昏迷不醒，它的屍體也不能一隻那樣放著，所以我就做主，叫人把它給燒了，現在骨灰就裝在這個罈子裡。等你離開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抱著它的骨灰走了。”
春枝連忙把小罈子給接過來，緊緊摟在懷裡。
柴東見狀，他又長嘆一聲。“你都已經為了它萎靡了半個月了。等我百年之後，如果你也能為我萎靡這麼長時間，我就算是死了，也心滿意足了。”
又是這樣的感嘆。
春枝抬起頭看著他。“你這又是何必？”
“是啊，我這又是何必呢？”柴東輕笑了聲，“不過，早知道你就算離開了我，日子也依然過得不順心，那我當初真不該放你走。我本以為，沒有了我的桎梏，你張開翅膀，放縱的在天際翱翔才對。”
“要是留在這裡，我恐怕早已經被你的好孃親和好姐姐給活活逼死了。”春枝卻說。
柴東一頓，他又點頭。“的確。雖說現在在外頭，你遇到的糟心事也不少，但至少那些人不會跟我娘還有我姐姐一般有恃無恐。這麼說的話，你還是離開的好。”
話說到這裡，他緊鎖的眉頭終於鬆開了。
春枝看在眼裡，她心頭又莫名湧上了千般滋味。
其實當初柴東那麼爽快的就答應了給她休書，她就已經猜到了他的意圖。不過，現在聽他親口承認，她心裡還是感慨萬千。
“你這幾年過得可還好？”她輕聲問。
“不好。”柴東搖頭，“沒有你這個福星在身邊，我無論什麼事情都不敢大膽去做，生怕失敗了——就像那一次，我想藉著西北賑災的名義再立個大功，可到頭來呢？我差點連命都丟了！還連累得小黑受了重傷。雖然你把它給救了回來，可它也就再活了兩年，也就過世了。它走得這麼早，肯定和當初受的那些傷脫不開干係。有了那次的經驗教訓，後來我也就不敢亂來了。畢竟，前程雖然要緊，可我的命才是最寶貴的。沒有命，一切都是空談。”
春枝不禁眉頭一皺。
曾經那麼意氣風發的男人，不管遇到什麼危險都要大著膽子去闖一闖的，居然現在畏縮成了這樣？
這可不是她認識的柴東。
“我倒是不知道，你還真信了福星這一說。”她輕笑。
“就算不信，那也得給她們做做樣子。”柴東也衝她笑了笑。
春枝怔了怔，她就想明白了。
“我就說呢，你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她搖頭，心裡卻長長的舒了口氣。
柴東嘴角自從彎上去後，就沒有再落下來。“我說過的，我不會再赴上我爹的後塵。我爹當初就是一個勁的高歌猛進，簡直就是把自己做成了個活靶子。他這樣，固然是給自己撈到了不少好處，可也一樣讓許多人看著眼紅。別人不對付他，還能對付誰去？現在我的處境比他還要艱難，再加上皇宮裡的那個姐姐……我要是進得太猛，那就不止是成為太子的眼中釘，更是皇上的眼中釘。畢竟，他當初可是在我爹手下吃了大苦頭的。雖然現在他已經不提舊事了，但我不信他每次見到我的時候，心裡沒有想過我爹。不然，他也就不至於只這麼防備著我了。“
春枝沒有說話，柴東又慢聲說著。“而且，我還有兒子。我的兒子也不差，馬上他就要去考科舉了，等他中了進士入朝為官，我們父子分擔著來，這樣豈不是又輕便又省事？一件事，其實不用我一肩擔了。和子孫搶功勞，註定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
春枝腦子裡又轟的一聲，新的一扇大門又被推開了。
“現在，你已經不再那麼崇拜你的父親了嗎？”
“不是不那麼崇拜，只是不再盲目崇拜了而已。”柴東一本正經的糾正，“我的父親固然才華橫溢，但他畢竟受出身所限，做事不知道節制——當然，這或許也是因為楚家那邊當初一直在慫恿他的緣故。不然，他或許也不會最終淪落到那個下場。”
春枝心裡咯噔一下！
他居然連楚家的事情都知道了？
“是誰告訴你的？”她忙問。
“沒有誰，我猜到的。”柴東笑笑，“其實仔細想想，我就能想出不對來的。我父親母親的結合，看似是一樁美談，但仔細想想，其實就是楚家把我父親拉攏過去，讓他給楚家當牛做馬。不然，為什麼我父親爬得那麼快，楚家人卻並沒有多少動靜？那是因為他們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所以，他們不捨得自己人去送死，就只能送我爹去了。這麼說的話，那我那位孃親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人。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我會有一個這樣的姐姐，甚至他們會生下一個這樣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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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都是他自己想到的。而且，他還都想得分毫不差！
春枝知道他聰明。只是現在聽他主動將事情給剖析出來，春枝心裡還是忍不住的驚歎。
“不過……”柴東又說著，“我父親也不傻，他後來應該也察覺到了吧！所以他才會開始自己組織人手，想要組建自己的勢力。但可惜，已經晚了。不過，他的這一舉動倒是幫我做了件好事。他的事例也成為了擺在我面前的鮮活例子，讓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才不至於淪落到和他一樣的地步。”
說著，他又衝春枝露齒一笑。“所以，你不用自責，我現在的處境和你並沒有多少關係。甚至，我還又利用了你來搪塞我娘和我姐姐。在這件事上，我還得向你說一聲對不起。還望公主殿下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微臣一般見識。”
說到最後，他又起身，對著春枝恭敬一禮。
真是個狡猾的傢伙呢！先在她跟前裝可憐，然後轉眼間又做出一副堅強的模樣，最好他還主動安慰她。可是聽到最後，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心裡舒坦，反而更覺得他可憐了！
許久沒有打交道，兩個人再次短兵相接，她發現自己又輸了。
至少，她是裝不出這個可憐勁的。
不過，現在的她也不會那麼輕易的心軟就是了。
於是，春枝也只是淡淡一笑：“我當然不會和你一般見識。畢竟，我在北邊也利用了你啊！”
她說著，又衝柴東擠擠眼。“過去的事情咱們暫且不用再提了。現在，我想問你一句，不知道你有沒有心情和我來談一樁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