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乍一聽這樣無理的要求肯定第一反應都是拒絕,但同為曾經的自殺愛好者(前主)、如今求生欲超強的小貓咪,涉川曜卻只是感到單純的很詫異。
“能說一下原因嗎。”
話雖如此,女孩子還是止不住地想起他們之間第一次見面——當時也是晚上,剛從河裡爬起來的太宰同樣渾身溼透地向她打招呼,他身形消瘦地站在走廊裡準備開門,手裡還捏著一把鑰匙。
那個時候自己同樣剛剛醒過來,十分警惕地打量著這個導致身體前任主人自殺的可怕世界,對於一切意外因素都有種風吹草動般的警覺性。現在想想依舊有點好笑。
……時間過得好快啊,一轉眼他們也是能夠坦然自若地在灌滿海水的船艙裡談論生存和死亡這種話題的好友了。
黑髮青年臉上的神情很複雜,像是想笑,但是又笑不出來的樣子。
於是他摸了摸下巴,嘀咕道:“原因嘛……當然可以說,只是——國木田君的存在太礙事啦!”
“我簡直要被你們氣死了!”再也無法忍耐怒火的國木田君一臉狂怒地衝過來,“我如此良苦用心還被你嫌棄……”
太宰十分無辜地眨眨眼,“可我不想和男人一起殉情啊。”
“這是重點嗎!重點是你自己找死就算了,別拉著無辜的女孩給你陪葬啊!”
“我也反對!”加州清光說。
在場突然多出第四個人的聲音讓國木田獨步整個人都懵逼了,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見女孩子掛在揹包上的那把刀變成了一個穿著黑紅色風衣的俊秀少年,一臉怒氣衝衝地跳出來反對。
這……這是……
他聽見自己的唯物主義三觀開裂的聲響。
國木田不自覺地抬手捂著心口,一副心臟病隨時要發作的震驚難耐模樣。倒是太宰治先前也跟這位刀劍付喪神打過交道,因此依舊淡定無比。
涉川曜一拳捶在清光腦袋上,礙於她現在渾身都疼,這一拳也跟撓癢癢的力道差不多。
眼見愛之鐵拳並未奏效,她也只能毫不掩飾地皺起眉頭:“清光,你出來幹嘛?我們約好在外面你不能隨便出來的,你看,把國木田君都嚇得臉色發白了。”
國木田疲憊不堪地捂著臉揮手,表示自己沒事。
“我……抱歉。”加州清光委屈地道歉,“可我要是再這麼沉默著,主人您就要被這個狗……奇怪的人騙著自殺了!”
聽聞此言,涉川曜頓時露出瞭然又欣慰的神色,“你在擔心我沒有自殺經驗嗎?沒關係的清光,我也不是沒有死過。”
加州清光:“……”不是啦!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而太宰此時也笑眯眯地湊過來,手臂親暱地搭在涉川曜的右肩上:“是啦少年,更何況有我在,不用擔心你家主人。”
刀劍付喪神簡直要渾身脫力了,正是因為有你這種王八蛋的存在我才會不停地擔心主人安危啊!心理自由會對我家主人的迫害程度都沒你一個人來得厲害!
涉川曜並不介意有人跟自己勾勾搭搭的,反而朝付喪神招了招手。原本清光以為她回心轉意了,正要高興,卻見到女孩子解開肩膀上的斜挎包交給自己。
“裡面的東西……拜託你了。”涉川曜意有所指地對他說,“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吧?加州清光。”
黑髮紅眸的付喪神渾身一顫,他當然知道在這種場合下主人叫自己的全名意味著什麼。
但他什麼都不能再勸,什麼都不能再做,只能乖乖領命,跪俯在地接過黑色斜挎包。他的手一沉,差點接不住這個三十斤重的龍蛋。
“……加州清光謹奉主命,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善。”涉川曜只說了這個字。
清光痛苦地閉上眼睛,他聽出了託孤的意思,因為只有他知道這個包裡裝的是什麼。
不知為何他想到了很多年前的衝田君,那個人在無數次死亡面前決絕又堅定的樣子似乎又與如今這位主人的面容漸漸重合起來。
——你們都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冷靜又瘋狂。
人類啊……如果所有人的結局都是註定一樣的,為什麼有的人卻又會如此引人入勝呢?
而這正是讓年輕的刀劍付喪神為之痛苦和不解的原因。
交代完龍蛋和小刀子精的涉川曜像是松了口氣,她轉頭看向國木田君:“麻煩出去後幫我照顧一下這孩子吧,國木田君。”
“好……”
國木田獨步像是在聽什麼天方夜譚那樣疲憊又麻木地回答道,如同一條放棄掙扎的鹹魚那樣渾身上下都透出【隨便了】的意思。
這兩個沒良心的傢伙竟然要聯手趕他走。
“說起來,你們是什麼戰國主僕嗎。”金髮青年無奈至極地問道,“我感覺大河劇在我面前活生生地上演了。”
“嗯,差不多啦。”女孩子再度笑了笑。
空間波動再一次傳來,這次依舊是兩個釣鉤——國木田一個,加州清光一個。
涉川曜的頭上卻沒有出現本應該屬於她的那枚釣鉤。很顯然,她在聽完太宰治的殉情要求後的短短幾分鐘之內強行抑制了自己的求生念頭,甚至將其抹除掉。
雖然早已猜到了答案,但是太宰臉上的神情愈發古怪——他像是隨時要哭出來,然而依舊強迫自己保持最基本的微笑,視線卻一直盯著女孩子的一舉一動。
“去吧。”涉川曜並未察覺到黑髮青年的異樣,而是徑直對另外二者說,“快走。”
國木田獨步沉重地朝她點點頭:“放心吧,我會照顧加州君的……這白痴就交給你了。”
說完,他失望至極地最後看了一眼始終沉默的太宰治,抬手抓住了那枚釣鉤後整個人瞬間從空間中消失。他腰間的繩索倏然掉落在賭博桌上。
一旁的加州清光深吸一口氣。
“主人。”
“嗯?”
“謝謝你修好了我。”黑髮紅眸的少年兩眼含淚地笑起來,抬手握住了釣鉤,“我不會忘記您的。”
涉川曜笑得宛若慈愛的老母親,她同樣表示感謝:“有心了,清光。”
於是無關人員就這樣都走了,殘破的賭場大廳裡,海水依舊在緩慢地上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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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鬆開了按住她肩膀的手,笑眯眯地拿起桌上的骰子。
“在海水淹過桌子前,我們再來玩玩骰子?”
“好啊。”
所以這兩個像是不知生死為何物的傢伙就這樣坐在賭場大桌上繼續玩起來。太宰教導了她一些甩骰子的特殊手法和聽法,的確不難,但需要老師手把手的點撥才能學會。
涉川曜一邊搖晃著杯裡的骰子,熟練這種手法,一邊問道:“現在可以說說原因了嗎。”
“可以了。”太宰治微笑著回答,“因為……我很想知道曜醬在面對真正的死亡前會是怎樣的態度。”
女孩子想了想,頓時啞然失笑:“你還在追求那個答案?”
對此,太宰不置可否:“如果有誰跟我一樣見識了死而復生這種事,一定會同樣執著的。”
“我回答過你,世界上不存在什麼死而復生。”如今經歷過很多次瀕死事情的涉川曜看待這種事情也不再那麼緊張和遮遮掩掩了,“如果非要說出一個具體原因,大概……和我的某個‘個性’有關吧。”
——保持瀕死狀態,意識和靈魂離開軀體,前往另一個世界。最後在那個世界用死亡的方式進行迴歸。在這期間,身體不能受到外力攻擊,也不能脫離瀕死狀態,否則將會直接變成植物人。
涉川曜給這個“個性”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回光】。
畢竟異能本身已經夠奇葩了,名字再難聽的話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也就是說,她這具身體其實擔負著先天異能【回光】和後天異能【無限羅盤】。至於後者則是前主的父親為了救活她而植入的產品所帶來的影響。
神奇,人生真是太神奇了。
太宰聽完“哦”了一聲,低下頭思考道,“這種能力能運用到其他人身上嗎?”
“不行哦。雖然我沒有試過,但是異能本身反饋給我的資訊就是只有我一個人能使用。”涉川曜分外惆悵地嘆了口氣,這次倒是真心實意的,“畢竟為了它,我當年可是患上了【戴利威爾德先天性衰竭症】……”
“啊,那種號稱因為高危異能所引起的身體崩潰疾病?迄今為止,患病者沒有活過十歲的成功案例……”太宰治果然對於很多領域都有所涉獵,“聽起來曜醬你像是很有故事的人。”
“如果太宰先生你今天願意老老實實地活下來,我會考慮把我的一些冒險故事講給你聽。”涉川曜說著就忍不住自己先笑了,“現在想想其中很多故事其實也很有意思呢,我覺得要是寫成可能還能水出百萬字來。”
但是太宰治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好還是不好。
“我們來打個賭吧。”他忽然說,“這裡一共有8個骰子,就算是我,也很難同時投擲出8個6點的‘豹子’圖案。如果曜醬你這個初學者能辦到這件事……我也未嘗不能改變一下心意。但你不能用異能去改變那些骰子的落點。”
涉川曜沉思了片刻,居然點點頭,把桌上散落的五六個骰子往深色杯子中塞:“行啊。”
反正賭輸了也不虧錢,不賭的話難道局面還能更慘嗎?
兩人之間一時誰也沒說話,水流靜靜地湧入房間,只有骰子碰撞在塑料杯中的“咔啦咔啦”聲音在響動。
涉川曜在投到第七把(失敗的)骰子時,突然聽見男人重新開口說話了。
“這樣的殉情過程好像也太無聊了一點。跟我想象中的……有些差距。”
“哦?那你有何指教呢,太宰先生。”
“不如這樣吧。”太宰興沖沖地說,“我們輪流發起一個不同的話題,不管是問對方的問題還是關於自身某件事情都可以。曜醬你覺得怎樣?”
“行啊。”涉川曜看向他,手裡的骰子始終沒有停下來,“第一個話題誰先來?”
“既然是我提議的,就我先說吧。”
黑髮青年說著又扭開了視線,這一次他看的是牆壁上掛著的那些殘破的名畫,如今它們註定要隨著這艘船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曜醬,你相信心魔的存在嗎?”
涉川曜愣了一下,沒想到第一個話題就這麼的……玄學。
於是她說:“相信啊。人活著的時候會產生種種渴望,有些解決得了就是執念,解決不了就是心魔。”
“嗯……是啊。”太宰低聲說道,“我小的時候,曾經幻想過找一個神奇的透明玻璃罐子,然後把我腦袋裡的那些東西,整天在我耳邊低語的聲音,全部……全部都關進去。當然,我失敗了,人的念頭、人的渴望是不會隨著物質形態的拘束而被關押的。”
涉川曜盯著他看了好幾秒,忽然心血來潮地問:“你在害怕?”
太宰詫異地眨眨眼,像是沒有料到女孩子會如此一針見血的問自己內心的情感。
但最後他還是沒有撒謊,而是慢吞吞地反問:“……你覺得呢?”
害怕啊,肯定害怕。涉川曜心裡默默地想。你要是不害怕,現在就不會反問我了。
她對於很多事情其實也很害怕,只是她從來都不說。
害怕這種事情,只要人活著,就無法避免。任何人都不需要在談論這個話題時感到可恥,因為害怕是本能,也是動力。
她清了清嗓子,自動跳過了這個話題,“咳咳,那麼輪到我提問了。”
太宰也稍微振作了一點,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並用手撐著臉頰:“請說吧。”
“太宰先生,我怎麼總覺得……雖然你名義上打著什麼探索起死回生真相的幌子,實際上是在掩蓋更深層次的一件事。不然我想不出一個局外人為什麼要跳進本來與自己無關的渾水裡,還特別熱情的參與進來。”
涉川曜說到這裡頓了頓,她抬頭正好迎上對方幽深莫測的鳶色眼眸——那就像是無光的海——然後女孩子滿心疑惑地問道:“雖然這樣說好像很自戀和不要臉,但是……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這一刻,無論是微笑還是身體,太宰治都僵硬了。
作者有話要說: 藥丸:我們小貓咪都超勇的,莽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