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潤舉袖擦去敖摩嘴角沾著的一點點湯汁痕跡，輕聲鼓勵道：“接著說，小摩。小玉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敖摩舒服的揚起腦袋眯縫著小眼睛：“小玉說他喜歡他爹吼，可是他爹寧可看珠子看畫多一些吼。他爹說想他結婚，他就同意了，可是他現在又反悔了吼。說結婚了女人和他都會很難受，最後沒人會開心吼，所以小玉說要自己走……結果就被他爹闖進來聽到了……”
說到這裡它突然疑惑的睜開眼睛問敖潤：“二叔，喜歡上一個人是很糟糕的事情嗎？吼吼，不然為什麼小玉他爹聽到小玉喜歡他的事情以後會氣得吹胡子瞪眼，立刻就要把我們趕出去吼？他還口口聲聲說不認小玉是他兒子吼，一生一世都再也不想看到小玉吼！”
敖潤沒有立刻回答。他臉色有些黯然，一直沉默的摸著敖摩的頭。良久，才出聲道：“喜歡一個人……那種心情是沒有錯的，端看物件適合與否。小玉他……只是喜歡了不該喜歡的人。所以他錯了……錯得離譜。”
“那什麼是該喜歡的什麼是不該喜歡的？”敖摩聽得心頭一跳，它趕緊伸出爪子抓住敖潤的袖子，緊張兮兮地問，“我也喜歡二叔吼，難道這也是不應該的吼？二叔你不要趕我走！”
敖潤看著那雙圓溜溜的小眼睛，心中一暖，他袍袖一展將敖摩抱到自己膝上，雙眼直視著它輕聲道：“小摩，我來說與你聽。你可知世有七情六慾。分別是眼、耳、鼻、舌、身、意。喜、怒、哀、懼、愛、惡、欲。三界之中，除去佛門中人五根清淨，其餘無論神人妖獸，皆在情緣之中浮沉。單提這愛之一字，便是種類繁多意義繁雜，個中種種大不相同。”
他摟著敖摩圓圓的腰身，眼中一片柔和：“小摩你說敬我愛我，是把我視做長者慈父，全心依賴。我聞之甚喜，就如我也同樣愛惜於你。我心中衷心認為，能在大千世界中相遇相認乃是天賜福源，得你是我平生之幸。小摩，今生今世你都是我唯一疼愛之子。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將你驅離我身側的。”
敖摩把自己連尾巴團成一團靠在敖潤溫暖的懷裡，熟悉的檀香氣息環繞著它，聽著敖潤平和的聲音緩緩保證不會將它拋下，莫名的安心感湧上心頭。
這是過往三百年的巖洞生活不曾體會過的……陌生的關愛，陌生的感動，就是人類所說的感情嗎？這種從內心深處升起的溫暖悸動，比黃金珠寶更加令它心情愉快，原來感情是這麼好的一件東西。可是既然如此，小玉和他爹為什麼又會那麼痛苦呢？
敖潤自然瞭解它眼中迷惑，他仰面嘆息：“七情六慾引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求不得……欽弟也好小玉也好，掙扎一生皆因放不下這心魔，求而不得是為苦……只說我等仙龍之族立存於世，漫漫生涯何其長遠，免不得說錯話，做錯事，卻萬萬不能……愛錯人。”
聽……不懂……
敖摩眼睛轉成了麻圈，二叔說的分開每個詞都認識，可是合起來就完全搞不清楚什麼意思了。為什麼會求不得？什麼叫zuo愛錯人？怎麼愛才不會錯？說到底敖摩還是不明白，為何只是一個情字，敖欽會勃然大怒，而敖玉則會心灰意冷一念求死。
見它抱頭苦想，敖潤眼底泛起憐愛之意，他輕輕撫mo敖摩背上的鱗甲，道：“你年紀還小，終有一天會明白的。眼下你且繼續說與我聽，那日欽弟明了小玉心思之後，你緣何又會縱火燒了他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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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摩撓撓耳朵，：“唔……總之就是我看白毛……四叔罵小玉我很生氣吼。那顆珠子是很漂亮吼，可是他怎麼能把不會動的珠子和畫看得比小玉還重要吼！我想來想去心裡不爽，就乾脆給他燒乾淨了吼……至於後面我就不記得了……”
它越說越小聲，顯然是想起那日變成人形出發之前敖潤的再三叮囑。如今想來，自己不但違背了二叔的要求使用了法術，還捅下那麼大一個漏子，此時說起不免心虛。
敖潤耐心的聽完，他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把敖摩從膝上抱下來重新放回床上。敖摩急了，它以為敖潤氣它擅自使用法術，抓緊了敖潤的袖口只不放手，嘴裡急道：“二叔二叔我不是有意不聽你話吼！我只是忘記了吼……”
敖潤面色平和，他輕拍敖摩的頭頂：“小摩，此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會再拿他責罰你。唯有你四叔那邊難以交代……此番你的行動雖說是出於為小玉抱不平，義憤之下不免失控。但是你四叔身為長輩，你須得敬他重他，待他如同待我一般禮數齊全。你溺水初醒，必定十分累乏，今日暫且先在床上休息。待得明日我親自陪同你去一趟西海，當面向你四叔致歉。小摩，你可願應承我一聲？”
要和小玉那個彆扭的白毛爹道歉？說實話敖摩是打從心眼兒裡不願意。但是它更不願意讓敖潤對自己失望。兩相權衡之下，最後還是違背本心，點點頭。
敖潤這才露出笑臉，他伸手給敖摩蓋好被子，微笑道：“我知道我的小摩最是善解人意。絕不會讓我操心為難。你且躺著好好歇息吧。我去吩咐廚下為你熬一碗菜菔牛腩湯【注1】去去寒。”
一聽到好吃的，敖摩頓時把滿心的不愉快忘了個乾淨！它喜洋洋的猛點頭，還不忘補充一句：“牛肉要大塊的吼！”
敖潤含笑點頭而去，開門的時候毫不意外的看到渾身溼漉漉滴著水的葵寶正一臉緊張的守在門外，見自己出來，這小女娃慌慌張張的對自己行了個禮就直衝進屋去，隱隱約約聽到她在內屋質問敖摩的聲音：“喂喂……三殿下的事……你沒說出去吧……”
敖潤搖頭一笑，這些魯莽的孩子啊。他面帶微笑一直出了正殿門，眼見四下無人，這才收了笑意，以手扶額喃喃自語道：“欽弟，欽弟！浮雲之事未了，如今又輪到小玉……你每每遭遇憂心之事，幾千年下來卻依然不懂得如何自處……還是只曉一昧迴避躲藏，教二哥如何省心……只盼明日見了小摩，他烈火直性，一番衝突之下，或許能解你心結……”
右手在袖中慢慢成拳，指甲狠狠刺入觀刑那日的舊傷，鮮血再次滲透指縫，滴答滴答打在潔白的大理石上。敖潤猛然抬頭，目如寒星。
我龍族子孫！哪怕一個也好！但我敖潤一日在世，就絕不會放任他閉目慘死！
文後注：
1，【注1】菜菔，就是古語中的蘿蔔，菜菔牛腩湯就是蘿蔔牛腩湯。我國是蘿蔔的故鄉，栽培食用歷史悠久，早在《詩經》中就有關於蘿蔔的記載。民間有“冬吃蘿蔔夏吃姜，一年四季保安康”的說法。吸口水……
，關於佛經中的八苦。因為具體說明的話篇幅太大。我放到作品相關裡去了。有感興趣的人就去看看吧。世說人生八苦皆碎心，個人認為最苦莫過於求不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