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鯡魚罐頭的味道已經非常濃郁。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有人在房內大便了，而還得是那種腸胃不怎麼好的人。
“真沒想到啊，在遙遠的中國，還能吃到我們瑞典特產的鯡魚罐頭！”
“是啊，中國人為了招待我們，還真是煞費苦心，我都想跟那個李先生做朋友了呢！”
“可惜啊，我們註定要辜負李先生的熱情了！如果他知道，他們只是用來跟重型機械廠談判的籌碼，一定會很傷心的。”
“要我說啊，還是奧拉夫先生的計策高明，那個重型機械廠知道我們要收購富康工程的話，肯定會馬上答應我們的條件！”
幾個瑞典人一邊吃鱈魚罐頭，一邊肆無忌憚的討論著，時不時的還不忘奉承奧拉夫幾句。
他們說的是瑞典語，所以也不怕被其他人聽到談話內容。
北歐國家裡大部分人都掌握了第二門語言，掌握兩三門外語的更是大有人在，而且這裡面還包括北歐當地的語言。
瑞典語、丹麥語和挪威語，實則是差不多的，只是一部分單詞不同。
如果是在書面上的話，這三個國家的人大概能看懂九成對方的文字，說話的話也能聽懂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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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誇張的說，這三個國家語言的差異，要比普通話和粵語之間的差異小的多。
北歐三國的人互相到了對方的國家，大概就相當於是陝西人到了山東，廣西人到了廣東，交流起來雖然要費點事，但也不至於聽不懂對方說什麼。
然而北歐的語言畢竟是小語種, 即便是在歐洲，學習北歐語言的人也不多, 在中國就更沒有幾個了。
所以奧拉夫等人說的都是英語, 配備的也是英語翻譯, 當這些人用瑞典語交談的時候，就連翻譯也聽不懂。
在手下的稱讚聲中, 奧拉夫也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沃爾沃的底線，是拿下重型機械廠90%的股權，然而現在卻卡在70%這個數字。沃爾沃又不願意多掏錢, 那麼奧拉夫就只能想其他的辦法。
於是奧拉夫便故意表現出要收購富康工程的樣子，就是要演一場戲給重型機械廠看。
如果沃爾沃轉而收購其他企業，那麼重型機械廠肯定會著急，更何況重型機械廠與富康工程又是競爭對手，重型機械廠絕對不會讓競爭對手崛起後幹掉自己, 必然會急切答應沃爾沃的條件。
奧拉夫畢竟是負責國際業務的人, 對於各種談判伎倆了然於胸, 懂得用這種方法來取得談判的優勢地位, 從而壓低價格。
然而奧拉夫沒有想到的是，他不經意間說錯了一句話，已經被李衛東抓住了破綻。
……
改革開放以來，外資在中國的投資也越來越多，有的是直接建立獨資企業，有的是跟中國企業合作，建立合資企業。
也是在這個過程當中, 有很多的企業被外國投資者拿到了大部分的股權, 或者是全資收購。
這種直接賣給外資的企業, 基本都是國營企業，或者國營控股的企業。
外國投資者對中國的民營企業感興趣, 是2000年以後的事情, 最初都是網際網路行業, 隨後才會有其他領域。
而且民營企業家往往不會放棄企業的控制權, 即便是他們賣出大部分的部分，也會採用雙重股權結構, 來確保自己在企業中的決策權。
收購國營企業, 跟收購私營企業是不同的，除了資金之外，國營企業會比較看中投資者帶來的技術，為了獲得技術，國營企業是可以做出比較大讓步的。
技術的提升可以讓企業更具有競爭力, 企業變強了，在增加就業、創造稅收，乃至整個產業發展方面，都是有推動作用的。
所以從戰略角度上講，雖然給了外國投資者比較大的讓利，但是站在整體發展角度上，中國還是賺了的。
這也是中國一直在做的以市場換技術，你在我的市場上賺了錢，我獲得了技術上的提升，大家互惠互利。
就比如沃爾沃來收購企業，他就可以拿自己的技術做文章，說我拿來的技術值多少錢，所以在收購資金的方面，我就可以少出一部分，或者多佔一些股權。
國營企業為了得到技術，從而帶動整個產業的發展，是願意接受這種條件的。
但民營企業就不同了，民營企業看中的是能賣多少錢。我都把企業給賣了，哪還會管什麼增加就業、創造稅收、產業發展方面的事情！
因此當奧拉夫提到技術佔股的時候，李衛東便明白過來，沃爾沃根本就沒有收購的誠意。
奧拉夫真正的目標，還是重型機械廠這家國營企業，他之所以放出訊息，說是要收購富康工程，只不過是為了在談判的過程中，向重型機械廠壓價罷了。
這就好比你去買東西，來到一戶商家，覺得產品很不錯，但價格不合適，於是你就假裝要去隔壁的商家看一看，之前的商家一著急，便會降價。
這也是談判當中常見的手段，李衛東稍加思考便明白過來。
李衛東也不想被當槍使，乾脆就找了個吃鯡魚罐頭的藉口，提前結束了奧拉夫的參觀。之後李衛東也不打算再招待奧拉夫了。
旁邊的李忠偉開始是不明白怎麼回事的，但李衛東稍加提點，他就猜出了奧拉夫的意圖。
李忠偉本身就是大學生出身，在恢復高考哪一年，能考一個北理工，絕對稱得上是學霸級的人物，再加上多年從政的經驗，這點小把戲還是能輕鬆看出來的。
“這個瑞典人，還真是狡猾啊！”李忠偉輕嘆一口氣。
李衛東則呵呵一笑：“其實這也是好事情，瑞典人用了這一招，說明他們對重型機械廠志在必得，看來這筆投資，肯定會在我們青河落戶了！李書記，恭喜你啊，又給咱們青河市請來了一尊大佛！”
“招商引資對於全市的發展，的確是有助力的。”李忠偉話音頓了頓，接著問道：
“李董事長，我覺得你不應該高興啊！如果沃爾沃真的收購了重型機械廠，到時候首先要面對競爭的，可就是你們富康重工了，你們有把握能幹得過沃爾沃？”
“完全沒有把握！”李衛東搖了搖頭，然後一臉淡定的說道：“不過有壓力，才會有動力嘛！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能更好的督促我們前進！
沃爾沃畢竟是世界頂級的工程機械企業，如果能夠在跟沃爾沃的競爭中存活下來，我們也會成為世界級的企業！我們富康工程想要發展，從國際大企業那裡虎口奪食，是必經之路，躲不過的！”
“李董事長果然豪氣！”李忠偉稱讚了一句，然後下意識的吸了吸鼻子，眉頭稍微兩週了一秒。
李衛東也聞到了一股臭味，他指了指遠處瑞典人的房間，開口說道：“領導，別誤會，這可不是我放屁了。是鯡魚罐頭的味道。”
“鯡魚罐頭？隔著門，而且還有這麼遠的距離，都能聞得到，這也太沖了吧！公廁都沒這麼有威力吧！”李忠偉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李衛東則開口答道；“瑞典的鯡魚罐頭，堪稱生化武器，與之相比，咱們中國的臭豆腐，就是小兒科了！”
李忠偉點了點頭：“是我草率了。你剛才說的對，讓我吃這東西，別說是早餐了，就是昨天的飯餐，都得吐出來！這鯡魚罐頭完全就是一股那啥味，真不明白為什麼要吃它！”
“因為不能直接吃那啥嘛！”李衛東瞬間被於大爺附身，露出了一本正經的捧哏表情。
……
與此同時，在重型機械廠，廠長張濤已經得到訊息。
“沃爾沃要收購富康工程？沃爾沃的代表都已經去富康工程參觀了？”張濤顯得有些慌張。
現在的重型機械廠已經大不如從前，工人只能發基本工資，而且還經常有拖無欠，獎金什麼的就完全不用指望了。
之前丁友亮擔任廠長的時候，重型機械廠尚且鬥不過李衛東的富康工程，如今換了一個能力遜色許多的張濤，重型機械廠自然是更加每況愈下。
現如今的重型機械廠，只是勉強維持沒有倒閉罷了。
於是乎沃爾沃的收購，就成了重型機械廠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沃爾沃的收購談判，早在丁友亮當廠長時期，就已經開始了。當時的沃爾沃也是希望用一個比較低廉的價格，收購整個重型機械廠。
然而丁友亮是一個非常強勢的人，他不願意讓出太多的股權，甚至還想保留50%以上的股份，以獲得企業的決策權，結果談判自然是不歡而散。
張濤當廠長以後，沒有丁友亮那麼的強勢，但是同樣不能接受沃爾沃的全資收購，最終股權卡在了70%，便談不動了。
在張濤原本的計劃當中，沃爾沃拿走七成的股權，剩下的三成股份分給全廠職工。市裡拿收購款以後，就完全退出重型機械廠，從此以後重型機械廠便再與國資無關，變成了外資控股的股份制企業。
至於分那三成股份的時候，張濤作為廠長自然要多佔一些，張濤甚至覺得，自己至少要拿走這三成股份的一半。
重型機械廠一旦成為沃爾沃的生產基地的，到時候要錢有錢，要技術有技術，重型機械廠肯定能崛起，以後吃香的喝辣的不說，掙了錢還能有分紅。
而一旦把股權都給了沃爾沃，到時候張濤非但沒有分紅，對於重型機械廠也失去了話語權。
當初張濤被李衛東趕出了富康工程時，幾乎毫無還手之力，便是因為手裡沒有股份。一旦自己的那些手下被李衛東架空以後，張濤便失去了對富康工程的話語權。
如今的張濤可不想重蹈覆轍，他需要用股份來確保自己的話語權，所以當雙方談到70%的股份時，張濤便不打算繼續讓步了。
然而當奧拉夫參觀富康工程的訊息傳來時，張濤瞬間坐不住了，他立刻召集手下開會。
……
會議室中，張濤望向一眾老部下，臉色鐵青的說道：“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沃爾沃的代表，現在正在富康工程參觀考察呢！
你們也都是從富康工程出來的，對於富康工程的情況也比較的清楚，富富康工廠在效益上、在技術上，可都比我們強！相比較起來的話，富康工程顯然是更優質的資產。
咱們本來就競爭不過富康工程，如果沃爾沃不收購我們了，賺了去收購富康工程的話，那咱們重型機械廠，真的要吃不了兜著走了！說不定明年的這個時候，咱們就要討論破產清算的事情了。”
“廠長，富康工程畢竟是李衛東一手發展起來了，期間也花費了不少心血，我覺得李衛東應該不會把富康工程賣給外國人吧！”旁邊一人開口說道。
張濤冷哼一聲，開口說道：“就算李衛東不把富康工程賣給沃爾沃，可誰又知道他會跟沃爾沃談些什麼呢？萬一他們達成了其他的合作項目呢？
咱們可都是跟李衛東打過交道的，李衛東的本事，你們也比較瞭解，他這個人談判的本事可是十分厲害，掙外國人錢的能力，這會議室裡的人是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
以李衛東的能力，完全有可能搞出一個其他的合作方案，若是沃爾沃真的被李衛東說服，那咱們就被截胡了。到時候富康工程有了沃爾沃的技術支持，那咱們可就真的死定了！”
“廠長說的是，絕不能讓李衛東跟沃爾沃達成合作！”旁邊立刻有人應和道。
“是啊，便宜了誰也不能便宜了李衛東！”
“這次收購事關咱們重型機械廠的生死存亡，可不能讓沃爾沃跑了！”
見到眾人紛紛表態，張濤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我們之前已經跟沃爾沃進行過多輪的談判了，主要就是卡在了股權上面。
我們願意出售七成的股權給沃爾沃，但沃爾沃要的更多，所以談判就陷入到了僵局。現在看來，我們必須要讓步了，負責的話沃爾沃可就跑了！”
提到讓步，眾人無不一陣心痛，大家都明白，讓步意味著讓出更多的股份給沃爾沃，而自己所能得到的股份，必然會大幅度減少。
然而沃爾沃眼看著要去找富康工程了，為了能夠留住沃爾沃，也只能在股權上讓步了。
“如果能夠將沃爾沃的投資落實下來，我同意做出一些讓步，總不能便宜了那李衛東！”
說話的就是負責生產的孫副廠長，他當年在富康工程擔任生產部長，後來被李衛東趕出來，便跟隨張濤來到了重型機械廠，還升了個副廠長。
另一人也開口說道：“青河市早就這麼兩家工程機械企業，我們與李衛東的富康工程，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為了咱們廠能夠活下去，也只能做出一些犧牲了。”
“是啊，而且我們今天的犧牲，也是為了明天的發展，等我們得到了沃爾沃的生產技術，一定能打的富康工程一敗塗地！”第三個人開口說道。
這幾個表態的，都是當年被李衛東從富康工程裡趕出來的。
當初他們為了獎金，向李衛東逼宮不成，反而被李衛東藉著不願意去支援西部的名義，通通趕出了富康工程，這些人對於李衛東自然是心懷怨恨的。
而且原本在富康工程的時候，企業效益好，每年的年終獎也能拿不少，現在到了重型機械廠，企業的效益不好，連獎金都沒有了。
有些人甚至很後悔離開富康工程，而這也使得這些人更加怨恨李衛東。為了能夠向李衛東報復，哪怕讓出一些股權，他們也在所不惜。
更何況重型機械廠得不到外部投資的話，未來也只有死路一條。
在生存與謀利之間，眾人還是優先選擇的生存。
見到眾人有了共識，張濤滿意的點了點頭：“既然大家都同意讓步，那麼明天我就去聯絡沃爾沃的代表，我們儘快把收購的事情確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