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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八戒戲美

卻說孫悟空跟隨著七妖來到了濯垢泉,有心一棒下去,把他七個皆盡打死,可是這時候那七女的美貌便起了作用,別看悟空只是一個猴子,可是哪怕猴子也知道哪個是好看,哪個是難看,悟空看這七女美貌,端的是美貌佳人,手裡的金箍棒便有些提不起來,他倒不是貪圖美色,只是想著自己男子漢怎麼能與這些小女子為敵,於是想了個辦法,變作一隻蒼鷹,呼的一翅,飛向前,輪開利爪,把他那衣架上搭的七套衣服,盡情雕去,轉眼間不見了蹤影。

且不說那七女沒有了衣服,單說悟空徑轉嶺頭,現出本相來見八戒、沙僧道:“你看。”那呆子迎著對沙僧笑道:“師父原來是典當鋪裡拿了去的。”沙僧道:“怎見得?”八戒道:“你不見師兄把他些衣服都搶將來也?”悟空放下道:“此是妖精穿的衣服。”八戒道:“怎麼就有這許多?”行者道:“七套。”八戒道:“如何這般剝得容易,又剝得乾淨,還是女人的衣服?”悟空道:“哪裡曾用剝。原來此處喚做盤絲嶺,那莊村喚做盤絲洞。洞中有七個女怪,卻是天生喜愛乾淨,把我師父拿住,吊在洞裡,此時候都向濯垢泉去洗浴,那泉卻是天地產成的一塘子熱水,他都算計著洗了澡要把師父蒸吃,是我跟到那裡,見他脫了衣服下水,我要打他,恐怕汙了棍子,又怕低了名頭,是以不曾動棍,只變做一個餓老鷹,雕了他的衣服,別看他們都是獸類,未曾化形之前都是未著片縷,可是如今既然變化成人,便也有了羞恥之心,如今她們都忍辱含羞,不敢出頭,蹲在水中哩。我等快去解下師父走路罷。”

八戒聽見這一次碰到的是女妖怪,頓時大喜,問道:“師兄,那女妖怪長的如何?”悟空道:“長的國色天香,美貌絕世,八戒你問這個幹什麼?”八戒不好說是要前去調戲她們一番,轉而說道:“師兄,你凡幹事,只要留根。既見妖精,如何不打殺他,卻就去解師父!他如今縱然藏羞不出,到晚間必定出來。他家裡還有舊衣服,穿上一套,來趕我們。縱然不趕,他久住在此,我們取了經,還從那條路回去。常言道,寧少路邊錢,莫少路邊拳。那時節,他攔住了吵鬧,卻不是個仇人也?”悟空道:“憑你如何主張?”八戒道:“依我,先打殺了妖精,再去解放師父,此乃斬草除根之計。”悟空愛惜名聲,不願意招惹女人,道:“我是不打他。你要打,你去打他。”八戒早知道悟空不去,正要如此,急忙道:“我去,我去,師兄放心便好。”

再看這八戒,天生的一副色心,遇到此事,抖擻精神,歡天喜地舉著釘鈀,拽開步,按照悟空的指引,徑直跑到那濯垢泉邊,忽的推開門看時,只見那七個女子,蹲在水裡,口中亂罵那鷹哩,道:“這個匾毛畜生!貓嚼頭的亡人!把我們衣服都雕去了,教我們怎的動手!”八戒看見那水中瞞不住的春光,忍不住叫道:“女菩薩,在這裡洗澡哩,也攜帶我和尚洗洗何如?”那怪見了作怒道:“你這和尚,十分無禮!我們是在家的女流,你是個出家的男子。古書雲:七年男女不同席,你好和我們同塘洗澡?”八戒道:“天氣炎熱,沒奈何,將就容我洗洗兒罷。那裡調什麼書擔兒,同席不同席!”

呆子本就是要調戲她們,不容說,丟了釘鈀,脫了皂錦直裰,撲的跳下水來,那怪心中煩惱,一齊上前要打。不知八戒水勢極熟,到水裡搖身一變,變做一個鯰魚精。那怪就都摸魚,趕上拿他不住。東邊摸,忽的又漬了西去;西邊摸,忽的又漬了東去;滑傣蜱的,只在那腿襠裡亂鑽。原來那水有攙胸之深,水上盤了一會,又盤在水底,都盤倒了,喘噓噓的,精神倦怠。

八戒玩的夠了,卻才跳將上來,現了本相,穿了直裰,執著釘鈀喝道:“我是那個?你把我當鯰魚精哩!”那怪見了,心驚膽戰對八戒道:“你先來是個和尚,到水裡變作鯰魚,及拿你不住,卻又這般打扮,你端的是從何到此?是必留名。”八戒道:“這夥潑怪當真的不認得我!我是東土大唐取經的唐長老之徒弟,乃天蓬元帥悟能八戒是也。你把我師父吊在洞裡,算計要蒸他受用!我的師父又好蒸吃?快早伸過頭來,各築一鈀,教你斷根!”那些妖聞此言,魂飛魄散,就在水中跪拜道:“望老爺方便方便!我等有眼無珠,誤捉了你師父,雖然吊在那裡,不曾敢加刑受苦。望慈悲饒了我的性命,情願貼些盤費,送你師父往西天去也。”八戒搖頭道:“莫說這話!俗語說得好,曾著賣糖君子哄,到今不信口甜人。是便築一鈀,各人走路!”呆子一味粗夯,顯手段,哪有憐香惜玉之心,舉著鈀,不分好歹,趕上前亂築。那怪慌了手腳,那裡顧什麼羞恥,只是性命要緊,隨用手侮著羞處,跳出水來,都跑在亭子裡站立,作出法來:臍孔中骨都都冒出絲繩,瞞天搭了個大絲篷,把八戒罩在當中。那呆子忽抬頭,不見天日,知道不好,即抽身往外便走,可是那蛛網粘稠,哪裡舉得腳步!原來放了絆腳索,滿地都是絲繩,動動腳,跌個踵:左邊去,一個面磕地;右邊去,一個倒栽蔥;急轉身,又跌了個嘴地;忙爬起,又跌了個豎蜻蜓。也不知跌了多少跟頭,把個呆子跌得身麻腳軟,頭暈眼花,爬也爬不動,只睡在地下呻吟。那怪物卻將他困住,也不打他,也不傷他,一個個跳出門來,將絲篷遮住天光,各回本洞。

這七女,到了石橋上站下,念動真言,霎時間把絲篷收了,赤條條的,跑入洞裡,從唐僧面前笑嘻嘻的跑過去,走入石房,取幾件舊衣穿了,相互商量道:“不好不好,你看那醜和尚實在是厲害,定然是來搭救那個胖和尚的,我本以為那胖和尚只有一人,沒想到還有同夥呢,想我們的衣服也是被他變化抓走的,他武藝如何暫且不說,竟然有變化之功,當真非同小可,此一次雖然我等抓了他,可是若他有什麼同夥前來,豈不是要了我等性命,我等還是出去避一避才是。”六妹問道:“我等七人喜好清淨,平日裡不曾結交許多朋友,如今我們去哪裡才是?”大姐道:“你怎麼忘了,在此西行,我等有一個結拜的師兄,他法術高強,正好去他那裡避禍。”三姐搖頭道:“不可不可,那個蜈蚣早就看上我等姐妹的美貌,這才找了個藉口與我等結拜,我等這時候前去,豈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羅網了。”大姐道:“叫他調戲一下,總好過丟了性命。”二姐道:“如今只是權宜之計,我等去了小心防備就是。”這七女沒有辦法,商議以定,只能如此。

大姐怕有人追來,於是徑至後門口立定叫:“孩兒們何在?”後面便來了七個小妖,原來那妖精一個有一個兒子,卻不是他養的,都是他結拜的乾兒子。有名喚做蜜、螞、、班、蜢、蠟、蜻。蜜是蜜蜂,螞是螞蜂,是蜂,班是班毛,蜢是牛蜢,蠟是抹蠟,蜻是蜻蜓。原來那妖精幔天結網,擄住這七般蟲蛭,卻要吃他。古雲禽有禽言,獸有獸語,當時這些蟲哀告饒命,願拜為母,這蜘蛛感慨他修行不易,便放了他們,這小怪遂此春採百花供怪物,夏尋諸卉孝妖精。

這些小妖忽聞這一聲呼喚,都到面前問:“母親有何使令?”眾怪道:“兒啊,早間我們錯惹了唐朝來的和尚,才然被他徒弟攔在池裡,出了多少醜,幾乎喪了性命!汝等努力,快出門前去退他一退。如得勝後,可到你舅舅家來會我。”那些蜘蛛怪說完,既得逃生,往他師兄處,孽嘴生災不題。你看這些蟲蛭,不知好歹,一個個摩拳擦掌,出來迎敵。

卻說八戒跌得昏頭昏腦,猛抬頭見絲篷絲索俱無,他才一步一探爬將起來,忍著疼找回原路,見了悟空,用手扯住道:“哥哥,我的頭可腫、臉可青麼?”悟空道:“有一些,你怎的來?”八戒道:“我被那廝將絲繩罩住,放了絆腳索,不知跌了多少跟頭,跌得我腰拖背折,寸步難移。卻才絲篷索子俱空,方得了性命回來也。”沙僧見了道:“罷了,罷了!你闖下禍來也!那怪一定往洞裡去傷害師父、我等快去救他!”悟空聞言急拽步便走,八戒跟在後面,急急來到莊前,但見那石橋上有七個小妖兒擋住道:“慢來,慢來!吾等在此!”

悟空看了道:“好笑!乾淨都是些小人兒!長的也只有二尺五六寸,不滿三尺;重的也只有八九斤,不滿十斤。”喝道:“你是誰?”那怪道:“我乃七仙姑的兒子。你把我母親欺辱了,還敢無知,打上我門!不要走!仔細!”好怪物!一個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亂打將來。八戒見了生嗔,本是跌惱了的性子,又見那夥蟲蛭小巧,就發狠舉鈀來築。

那些怪見呆子兇猛,一個個現了本象,飛將起去,叫聲:“變!”須臾間,一個變十個,十個變百個,百個變千個,千個變萬個,個個都變成無窮之數,遮天蔽日的撲來,八戒慌了道:“哥啊,只說經好取,西方路上,蟲兒也欺負人哩!”悟空道:“兄弟,不要怕,快上前打!”八戒道:“撲頭撲臉,渾身上下,都叮有十數層厚,卻怎麼打?”悟空道:“沒事,沒事!我自有手段!”沙僧道:“哥啊,有甚手段,快使出來罷!一會子光頭上都叮腫了!”好大聖,拔了一把毫毛,嚼得粉碎,噴將出去,即變做些黃、麻、戎、白、雕、魚、鷂。八戒道:“師兄,又打什麼市語,黃啊、麻啊哩?”悟空道:“你不知,黃是黃鷹,麻是麻鷹,戎是戎鷹,白是白鷹,雕是雕鷹,魚是魚鷹,鷂是鷂鷹。那妖精的兒子是七樣蟲,我的毫毛是七樣鷹。”鷹最能旺蟲,一嘴一個,爪打翅敲。

悟空說完,再看那前面,小蟲隨多,鳥鷹更猛,須臾,把滿天的飛蟲打得罄盡,滿空無跡,地積尺餘。三兄弟看見沒有了阻礙,方才闖過橋去,徑入洞裡,只見唐僧吊在那裡,八戒近前道:“師父,你是要來這裡吊了耍子,不知作成我跌了多少跟頭哩!”沙僧道:“且解下師父再說。”悟空即將繩索挑斷放下唐僧,都問道:“妖精那裡去了?”唐僧道:“那七個怪都赤條條的往後邊叫兒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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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道:“兄弟們,跟我來尋去。”三人各持兵器,往後園裡尋處,不見蹤跡。都到那桃李樹上尋遍不見。八戒道:“去了,去了!”沙僧道:“不必尋他,等我扶師父去也。”弟兄們復來前面請唐僧,悟空笑道:“師父,下次化齋,還讓我們去。”唐僧此時雖然被吊了半日,可是心中疑惑卻解開了些,也不惱他,道:“你去你去,若是每日化不來八菜一湯,看我如何收拾你。”悟空擺手道:“師父,你怎麼這等不長記性,我們剛救下你來,你就埋怨我等,早知道我們等上一日再來了。”八戒四處看看,道:“你們扶師父走著,等老豬一頓鈀築倒他這房子,教他來時沒處安身。”悟空笑道:“築還費力,不若尋些柴來,與他個斷根罷。”好呆子,果然尋了些朽松破竹,幹柳枯藤,點上一把火,烘烘的都燒得乾淨,師徒卻才放心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