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郭子豪睡醒過來，只覺渾身痠軟。柔柔沒在枕邊，房間裡空無一人。
“小妖精……”
郭子豪硬撐著從病床上坐起來，想到柔柔，不禁一陣狂罵。精力恢復大半，手腳有了些氣力，傷口也沒昨天疼，他活過來了。回想昨夜之事，郭子豪在心底暗罵她百遍。柔柔這小妖精在身側嘀咕他好久，讓他難堪，煩得死去活來。
他還是個重傷病人啊！
房門關閉著，郭子豪小心翼翼推開露臺門，躡手躡腳摸到露臺上打量四周，盤算著怎麼逃走。他低頭往下一掃，忽見別墅花園裡有人。
柔柔和一個老頭坐在木桌前喝茶，笑談聊天。
花園裡繁花似錦，花香撲鼻。那老頭約莫近六十歲的模樣，衣著休閒便裝，身形魁梧，手掌粗大握著茶杯。說話聲平穩粗重，很老成的樣子。
郭子豪怕被發現，急忙縮頭。
“嗨，醒了，下來坐坐。”那老頭很警覺，如有所感，竟然察覺他一絲動靜，抬頭出聲喊。
聲音似乎沒敵意。郭子豪遲疑了一下。
“子豪，來吃早餐。”柔柔的聲音傳上來，“我為你煲了粥。”
她的聲音溫柔動聽。
我和你很熟嗎？郭子豪鬱悶，居然叫得這麼親切。一想到昨晚的事，他麵皮不禁發燙。
房門沒上鎖，一推就開，他順樓梯來到別墅花園。
那老頭站起來迎上前，笑說：“年輕人，體質不錯，恢復這麼快。”他邁步走過來，伸出大手掌，自我介紹：“顧長風。”
他這麼一站，顯出高大身材，身高近兩米，超出郭子豪一截。雖然老了卻很有精神，豪邁爽朗的樣子。
“你好。”郭子豪握手。
顧長風拍拍他的肩膀，帶他到桌子前坐下。
桌上擺滿豐富的餐點。柔柔為郭子豪倒了碗小米粥，眼眸熱辣辣瞥過來，搬木椅挨坐他身旁，柔聲問：“感覺怎麼樣？”這話像是問傷勢，又似別有它意。
郭子豪不禁尷尬，轉頭打量顧長風。
高大的身影依稀像是來病榻前看望過他的那人，這老頭花白頭髮短粗，麵皮黝黑健康，眼神光老成內斂，一看就像個經歷不凡，底蘊豐厚之人。
顧長風說：“隨意吃些東西。我知道你心裡疑惑，但不急，先吃飽再聊。”
柔柔為他夾了些食物放在餐盤，舉止落落大方自然，像妻子對丈夫一樣。
他被顧長風的氣勢震懾，也就不多問，很快胡亂吃個飽。
顧長風說：“我派人摸了一下底，你所言不虛。魏千山這老賊奪你所愛，還讓你吃了苦頭。”他搓了搓手掌，微笑著。手指骨節異常粗大。
郭子豪暗暗心驚，他們是什麼人，竟然在短時間內就摸清自己的底細。
顧長風接著說：“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恭喜你逃了出來。老天開眼，還讓你救出海哥，時也命也。”
郭子豪愕然。
海哥？瘋老頭？
顧長風說：“那晚很驚險，你受傷過重，暈倒在車上，海哥打電話通知我。等我帶人從南區趕過去接你們，魏老賊的手下四處瘋狂搜捕，碰了個正著，拼鬥一番，才將你們救回來。”
郭子豪籲口氣：“原來這樣，多虧我搶了個手機。唉，想不到我沒能堅持住，關鍵時刻居然暈倒了。”
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他一陣後怕，砰砰心跳。魏千山一看就不是善茬，生意做這麼大，家養走狗打手眾多，視法律為無物。儘管他出手傷人在先，但怒極之下也留有餘力，打了人自會承擔後果。但不曾想，這老狗報復他，卻是手段毒辣異常，竟是存心要他的命。如果在地牢裡不是因為救了瘋老頭，這個叫什麼“海哥”的叫找來幫手，就憑他單槍匹馬肯定跑不脫，最後怎麼死都不知道。他問：“海哥是誰？魏千山怎麼會囚禁他。”
顧長風沉吟說：“海哥名叫魏百海，早先是龍海集團真正的掌舵人。魏千山那老賊是海哥的親弟。”
出乎意料，這事聞所未聞，郭子豪瞪大眼睛。
顧長風接著說：“當年，海哥在東南亞一帶創下龐大家業，門生眾多，早年撈了些偏門，魏千山在家族中負責走私紅木。來這邊發展後，海哥把生意做正，丟了這些非法買賣，老賊心不甘，窺視家產，竟然生了歹毒邪念。”
“啪！”
顧長風重重一掌擊打在桌上，“謀逆弒主，該死。”
餐桌上的食物震動。
顧長風頓了頓，又說：“事發後我們一直找不到海哥，想不到被老賊囚禁，五年了……那老賊夥同外人反骨，設毒計霸佔家業，害死海哥一對兒女。若不是海哥裝瘋扮傻，恐怕也遭了他的毒手，但也被斷了腿骨，在地牢受盡折磨。”
“還有這種事。”郭子豪震驚問：“怎麼不報警，走法律途徑來解決？”
“當年就查了個底朝天，但沒用。”顧長風搖頭說：“證據難尋，魏老賊藏身幕後，將手上的血抹得一乾二淨。正所謂大盜不操干戈，他做事從不親自動手，奸詐走狗眾多，完全無法無天。”他望著郭子豪說：“魏千山手下有礦廠，殺人滅口都是拉了去埋在礦井百米地下，神不知鬼不覺。”
郭子豪聽得汗毛倒豎，終於明白過來，他本來難逃厄運，不料一時心善，無意中救了一個大人物，這才逆轉了命運。顧長風說話簡短，但可知其人曾在魏百海門下，估計勢力也不小。他問：“海哥他人呢，現在可好？”
“年輕人，你該叫我海伯。”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大門外傳來。門被推開，老頭坐在輪椅上，被一個精悍的大漢推著進來，身後跟隨著三個氣度不凡的人物，都是上了年紀，神色穩成威嚴。
“不錯，難得你念著老夫。”
原先凌亂的鬚髮修整過，麵皮消瘦，但他雙目有神，雖然端坐輪椅，氣勢卻十足。他和被困在囚牢裡的瘋痴模樣完全是天壤之別。
一種無可匹敵藐視天下的非凡氣勢。
“海伯。”
郭子豪急忙站起身，不由的恭敬叫了一聲。他固然是救了海伯，但沒有海伯，他也活不到現在。
海伯衝他擺手：“坐，坐……”示意隨從都坐下來。他轉頭對顧長風說：“長風，拿瓶老酒來，大家喝一杯。”
顧長風有些為難，皺眉說：“海哥，你老身體沒恢復，不宜……”
魏百海哼了一聲。
顧長風無奈說：“好的，我去年收了瓶軒尼詩，1865珍傳干邑，這就拿來。”他致電手下儘快送酒過來。
海伯微微一笑，對郭子豪望過來，“好小子，老夫心中有個疑惑，想問問你。”
郭子豪應聲：“您老請說。”
“那晚你明明逃出去了，為何又返身回來，帶個殘廢老頭跑，不嫌累贅？”海伯露出少許好奇的目光，好似童真未泯。
郭子豪發窘一笑，撓撓頭：“我得先去看一下上面是什麼情況，擔心還有其他看守。”
海伯釋然點頭。“不錯，先謀而後動，摸清局勢為首要。你當過兵？”
郭子豪搖搖頭。
他自幼家境貧寒，老家在個小漁村。父親倒是個退伍老兵，可惜窮困潦倒活得十分窩囊，常年酗酒渡日，最終病逝而去。
“有膽識，機智過人，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將才。”海伯讚賞一句，卻又搖頭說：“可惜為女人所累。”
郭子豪不禁麵皮一燙。
海伯哈哈笑說：“紅顏可近，不可受制，否則難成大氣。日後有空，老夫教你幾招駕馭之術，讓你進退自如。”
郭子豪點頭道謝。這老頭挺有意思，豪邁不失風趣。
柔柔撇嘴插話說：“他心善重情義，有什麼不好。”海伯笑而不語，似乎容忍柔柔的頂撞。
顧長風拿來一瓶酒遞給柔柔開啟，為每人倒了一杯。
酒香四溢。
“帶有微妙的花卉、香料和胡椒的混合香氣，和諧有致。”海伯晃動透亮的水晶杯，欣然陶醉，“美妙之極，好酒。”
他抬起酒杯一飲而盡，注目郭子豪微笑，隨即說出一句話。
“年輕人，世上沒有不能癒合的傷痛，所有失去的，會以另外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歸來。”
海伯放下酒杯，轉而凝神望著一滴緋紅酒液從杯壁上滑落。講這句話時，口氣平穩非常，似乎對郭子豪說，但更像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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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後，郭子豪總會不時想起海伯這句話，以及他說話時的氣度。
一種超然大氣的自信。
晨光煦煦，和風淡淡。
往後，海伯沒提及魏千山半句，也沒談到以往他的遭遇，神色安享，看似沒有絲毫的憤懣。他來到這裡，坦然坐在餐桌前，彷彿只是和曾經的老朋友門徒進行一次尋常的相聚，盡情享受歡樂，談笑風生。
海伯見識多廣，話語縱橫天下大千世界，語言十分風趣，談笑些美酒美食，各地的奇聞異事話題，讓人心生遐邇。
郭子豪暗暗敬佩。
他毫不懷疑，魏老賊惹上海伯不是一件幸事，讓海伯逃脫更是失算。猶如龍飛九天，魏老賊遲早要被海伯收拾清算，手段難測。
心情愉快起來，眼前的世界充滿了生機。
奪愛受辱之仇，囚禁之苦遲早會抹平。謝媛給他帶來的暗影將褪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