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地方？”紀末這時也覺出些不對勁了。
他們明明是衝著一座險峻山峰飛去的，可近在咫尺的山峰好像突然被什麼拉的老遠，她與斷塵落地，遙見那險峰還在天邊，面前是一塊靜謐的翠如藍寶石的湖面，腳下青青綠草，湖邊還有一隻雪白的小白兔在喝水，聽到動靜回過頭來，跐溜竄的老遠。
斷塵仔細打量一下四周，眉間疑色凝重三分：“上去。”
兩人化作兩道彩光飛上雲霄，卻是飛到雲層之上後再也飛不上去了。
“這裡不是妖界。”斷塵肯定地說。
紀末也有這樣的感覺，眼下滿目蔥綠，可是現在是秋天啊，這裡卻是一片春夏的欣欣向榮景象，但不是妖界又是哪裡呢？就那麼幾分鐘的功夫，這是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兩人又回到地面，沿著湖邊走了小半圈，發現一座小山的半腰處有一座茅屋，兩人相視一眼，朝那茅屋飛去。木柵欄圍成的院子，院子內的景象一覽無餘。
一棟不大的茅屋，邊角有一張石桌四張石凳，茅屋的走廊下有一個蒲團，面前一張木頭長几，上面端放著一張古琴，嫋嫋香菸從旁邊一隻精緻的仙鶴香爐中緩緩飄散而出。屋門緊閉，但是沒有上鎖。
“有人嗎？”紀末揚聲詢問，卻是沒人回答，斷塵卻已經伸手推開院門，徑直走了進去。紀末趕緊追了進去，“哎……這樣不好吧？”
斷塵在院中轉了一圈，淡淡道：“在這兒等等吧。”他心中有個猜想，但並不能肯定，一轉臉卻見紀末怔怔的看著他身後，“怎麼了？”
“莊巖！”紀末猛地越過斷塵撲上一個男人，一把抱住，“莊巖，你怎麼會在這兒……莊巖！”紀末鬆開莊巖，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真的……這次是真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紀末……”“莊巖”剛說了兩個字，卻見斷塵猛然將紀末從他身邊拉開，“這不是莊巖！”
“斷塵你幹什麼？！他是莊巖……”話梗在她看見斷塵揮手打出一個光團，“莊巖”整個人就像是一塊鏡子，忽地被敲碎，“斷塵你……”
斷塵只用了萬分之一的不足以斃命的法力卻見那假莊巖如此輕易就被消滅，心中更加篤定：“這是你的幻想，我知道這是哪裡了，天地幻境。”
天地幻境，是軒轅氏的家傳的四大法寶之首，那是一幅山水畫，無論神靈鬼妖人進去畫中，心中的貪痴嗔念妒怨恨念，便會被幻化出來。斷塵心中微微一沉，他知道莊巖在紀末心中的地位，只是沒想到，進入天地幻境後，紀末第一個看見的竟然就是莊巖。
聽了斷塵的解釋，紀末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指尖莊巖皮膚的溫度似乎還猶存，就算是幻想，如果能夠生活在如此真實的幻想之中，也很好啊……
“紀末！”斷塵揚聲喝道，出手消滅紀末身後突然出現的“莊巖”，“你不可以再想他了，天地幻境就是以進入者自身的貪痴嗔念妒怨恨念來取命的！我知道你忘不了他，但是，他再也回不來了！天地幻境裡的莊巖，也絕不是真實的莊巖！他可能會殺了你！”
紀末渾身一凜，望著面色凝重的斷塵，終是點了點頭。莊巖的事情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了。紀末嘆了一口氣，抬眼問斷塵：“你心中就沒有任何貪痴嗔念妒怨恨念嗎？”
斷塵心一抖，思緒差點要不受控制飛向某個地方，忙控制住心神，沉聲道：“知道這裡是哪裡，就不敢再亂想了。”
紀末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們……還能出去嗎？”
斷塵心中也無把握，天地幻境他從前只是聽說過，沒有見過更沒有進來過，軒轅岐既然把他們收進這裡，想必也不會輕易放掉他們吧。
就在這時，院門處突然傳來聲響，一個身穿白袍、面容慈祥的白髮白胡子老者推門而入，見到紀末和斷塵並不吃驚，反而笑道：“我這裡終於又來客人了！”他見客人戒備似的站起，忙道，“別緊張，在這裡你們只會被自己害死，我可不會取你們性命，我也希望你們能多活些時日，好陪陪我這孤獨的老頭呢！”
“你是誰？”斷塵問。
老頭走到屋簷下將肩膀上裝滿草藥的筐子撂下來，方才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不過，以前進來的人給我取過一個名字，叫‘天地老人’，你們覺得如何？”
“‘天地老人’？您一直住在這裡嗎？”紀末見老者慈祥無比，戒心放下一些，若真是要對他們不利，也不會等到現在吧？再說他剛才說他們只會被自己害死，與斷塵所言的天地幻境的殺人方法倒是頗為吻合。
老頭捋著鬍鬚，覺得這次進來的一男一女極有眼緣，答道：“應該是吧……我也不知道……你們難得來了，我便去打些野味來，總算有客人來了……”老人話畢閉了眼，伸出一隻右手，眉頭緊皺，斷塵下意識地擋在紀末身前，卻見那老人手中突然多出一副弓箭來，“在這裡想要什麼東西都很容易，只是吃下去的東西最好還是自己親手做出來的，你們稍待……”
“哎……老人家……”紀末本想說他們不用招待，可是見老頭兒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彷彿真的千百年來沒見過活人了，又一副精幹模樣，想說的話又說不出口了，見老頭兒又背起那筐藥草，改口問，“這不是您剛剛採回來的嗎？”
老頭兒瞟了一眼後背的竹筐，道：“這些年來我也沒什麼事兒，不過就是採了扔扔了再採。你們在家等著！”
紀末還想說什麼，卻被斷塵拉住，衝她搖了搖頭，待老頭兒走了，斷塵方道：“他應該是這畫中人，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儘快離開這裡。”
紀末雖然看那老頭兒不像惡人，不過這天地幻境可不是夢幻莊園，老頭兒又是畫裡的人物，還真是有些邪門兒，便也不反駁，點了點頭。
兩人出了茅屋，往老頭兒離去相反的方向奔去。沒走多長時間，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紀末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斷塵看了她一眼，道：“找個地方過夜吧。”
紀末茫然四顧，這裡不是山就是水，除了老頭兒的茅屋，他們好像沒有見到別處有人家。斷塵向四個方向眺望一番，接著夕陽最後幾縷光線回憶著最初進來時的景緻，而後唇角一勾，指著一座小山道：“我們去山背面。”
如果軒轅岐在畫外的話，是不可能看見這座山背面的。
斷塵找了一處平坦處，閉上眼，心中不停想著茅屋，貪念啟動，他們的面前果然出現一棟小茅屋，這天地幻境倒是一處心想事成的好地方，轉臉卻見紀末目瞪口呆地瞪著面前一桌豐盛晚餐，她轉臉看向斷塵，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是隨便想一想……”
“一切都是幻境，這些不會讓你真的吃飽。”一道墨綠色光芒打上去，美食頓時化為烏有。
斷塵要的那間茅屋有兩進，兩人進屋，生了火，鋪好了床鋪，斷塵在屋子周圍佈下隱身結界，“我出去找些吃的，你不要出來。”
紀末點點頭，斷塵出門一剎那，她卻突然問：“你……其實……都記得的吧？”斷塵只是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紀末卻是笑了。他一定是記得的，否則不會三番四次在她遇到麻煩的時候出現在自己身邊。她跟鬼族的王子斷塵沒有這份交情，只有小塵，只有她的弟弟小塵會這樣護著她。
夜幕已然降臨，斷塵並沒有打獵的經驗，他手中提著墨魂劍，慢慢的在林間巡視著。
一輪明月慢慢升向天空，月光穿過樹葉，清清冷冷地照在一個紫袍男子身上，四周時不時會傳來蟲鳴聲，林子深處間或還有不知名野獸的叫聲。
斷塵不知道這畫裡的世界到底有多少獸類，但想來那老頭兒也會來打獵，總該有一些能吃的動物吧？也不知道要在這裡呆多長時間才能找到出去的辦法，他的身體數月半年不吃東西也都無所謂，不過紀末……她到底是具凡人身體……想到紀末，斷塵的嘴角微微上揚，反正與她一起被困在這裡，這倒是第一次不擔心會被其他神仙或者自己同類發現。
斷塵突然聽見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墨魂劍猛然插了過去，提起一看，卻是一隻碩大的田鼠。
這種東西……她應該是不敢吃的吧？連斷塵自看著這被墨魂劍貫穿身體的田鼠都有些噁心，想了想，終是把田鼠扔掉。
最好是抓到兔子或是山雞，這似乎是人類在野外常會用來烤著吃的東西。
大約三炷香之後……
斷塵提著手中那只白毛的四不像的動物，找了半天都沒發現山雞和野兔的影子，他看著手中這個比田鼠看上去不那麼倒人胃口的東西，“就是你了！再不回去，她估計會著急了……”斷塵突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猛然一轉身，卻是松了口氣，正是紀末撥開一從枝蔓，站在他面前。
“終於找到你了……怎麼這麼久……我一個人呆在那裡好害怕！你獵到東西了嗎？”
斷塵提起手中的獵物：“這個你能吃的下嗎？”
“啊……怎麼是只四不像啊？它的肉不好吃。”
斷塵手腕一抬，一道墨綠色的劍光刺入“紀末”體內，她整個人便如水中明月被扔了一塊石頭般綻裂開來。斷塵提了獵物往回走：“她可不會認識這是四不像！”
“呀！你怎麼打了一隻四不像回來？”紀末一見斷塵進屋便驚呼。
斷塵怔住：“你……”
“長這麼奇怪是什麼啊……”紀末將那只白毛動物接過來，“算了，只要能吃就行了……餓死我了……現在就算給我只田鼠估計我都能閉著眼睛吃下去！但是……你會剝皮嗎？”紀末抬眼見斷塵定在原地看著自己，臉上神情古怪，紀末也打量自身一遍，“怎麼了？”是不是剛才她說話的口氣太親暱了？紀末差點忘了，他現在畢竟是鬼族王子，而不是那個什麼都不記得的小塵。
“沒什麼。”斷塵淡淡應了一聲，他怎能讓她發現，自己在天地幻境裡第一個看見的竟是她呢？
在這樣一個心想事成的地方，本該是簡陋的野外燒烤，卻因為有了精緻的刀叉和精美的盤碟，而被紀末變成一頓稍稍變了點味道的浪漫西餐。
對面那個男人衣著華麗，燭光為他的銀髮披上一層淡淡的橘色，近乎完美的五官透著一股令人心醉的邪魅，紀末第一次發現，原來斷塵是這樣一個美男子，這便是小塵長大了的樣子嗎？
斷塵極力控制著心神，生怕自己的內心想法會招惹出個“紀末”來，卻見到紀末突然抽出馴妖鞭向側身一揮，打碎一個人形……紀末乾咳一聲：“早點吃完早點休息吧……明天想辦法離開這裡……”心中卻是有些懊惱，也不知他方才看見“小塵”沒有……小塵就是斷塵，但是斷塵並不是小塵，在斷塵面前想著小塵，會讓紀末覺得有些莫名的尷尬。
這頓飯兩個人各懷心思，吃的都不輕鬆，好在那四不像的肉味鮮美，斷塵無師自通的燒烤手藝簡直是一流，總算能夠將自控能力相對較弱的紀末的心思更多吸引在咀嚼上，就是這樣，屋子裡還突然多出數只烤四不像，讓紀末臉上一陣尷尬。
床鋪是一早準備好的，裡面一張外面一張，紀末向斷塵道了晚安，斷塵點了點頭，紀末方才進了裡屋。斷塵盤膝坐下，剛剛進入虛空境界沒十分鐘，紀末忽然從屋裡衝了出來：“我總是會控制不住地亂想，你幫忙施個法術讓我睡吧？”事實上，在斷塵去打獵的那段時間，紀末見到不少幻象，幸好她謹記斷塵的話知道這裡是哪裡，才能夠等到斷塵回來。
斷塵猶豫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
紀末躺下，一道墨綠色的光芒罩在她的頭頂，她的眼睛慢慢閉上，睡容安詳。
斷塵在紀末床榻邊坐下，看著她的睡臉，彷彿回到了那段人界的時光。
“沒你在身邊，竟然真的會睡不著……你是在我身上施了法術了嗎？”
自從那道天雷打破身上的封印而又保留了小塵的記憶之後，斷塵發現自己再也不是過去那個鬼族王子了，他曾經很厭惡回想起小塵的日子，很厭惡那個會惦記著紀末的自己，然而當他某一日發現，他若坦然的遵循內心的想法，那感覺比厭惡憤怒要美妙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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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同時明白自己跟紀末的身份上的差別。
她是一個半仙。
鬼族歷來就是一個排外的種族，尤其是神族，他們與神族，註定要分出勝負，分出到底誰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而她為了救他，錯過了救莊巖的機會。莊巖在紀末心中，很難被取代。
斷塵生性高傲，他不願給別人拒絕的機會，更不願去乞求。
“我欠你一條命，會盡全力保護你。不過，這與你無關。”
這晚，紀末夢見小塵回來了，在她身邊躺下，睡前還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