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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攔門禮

轉眼間,已到辰時。

街口東頭三聲炮響,過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領頭的是一匹膘肥體壯的騾子,上面端坐著一管家模樣的中年漢子,那是迎親隊伍的主心骨,稱作押禮先生。騾子後面,兩頂竹子扎就的軟滑竿,前面抬著小腳媒婆,緊隨著是羅家小姑子。再後面跟著數十人,長扛短棒,抬著殺好的整豬整羊,酒缸油甕,米麵餈粑,銀錢擔子,中間擁著一乘花橋。吹鼓手開道,一路敲敲打打,放著鞭炮,向著馮家大院而來。

豬耳河羅家迎親的隊伍到了。

馮家大院這邊如臨大敵,大院門前一溜擺放四張八仙桌,把大門攔的嚴嚴實實。

迎親隊伍快到大門前,馮家這邊禮樂鞭炮相迎,兩方的嗩吶聲,鑼鼓聲,鞭炮聲,三眼銃聲,震天價響,足足鬧騰了半個時辰,才漸漸消停。

馮家知客司站在八仙桌後臺階上,雙手一按,止住喧譁,高聲唱頌道:“向王天子到如今,既講規矩又講情。今兒設下攔門禮,實是養女太艱辛。十月懷胎落下地,含辛茹苦十八春。年年盼她快長大,長大成了你家人。不是我要為難你,講好自然讓你進。如若講的有差池,桌子底下鑽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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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家押禮先生一抱拳,回道:“向王天子到如今,女大當嫁是人倫。養兒養女都辛苦,相互體諒才得行。貴府設下攔門禮,硬倒頭皮我應承。只盼題目簡單些,莫誤發親好時辰!”

按照規矩,攔門禮上,女方知客司和男方押禮先生必有一斗,從天文地理風土人情,到山歌謎語四言八句。一方提問一方作答,直到知客司無言以對,才會撤開阻攔,放迎親隊伍進門。若是押禮先生不能取勝,又怕錯過發親吉時,就只好委曲求全,從八仙桌下鑽進大門。不過,馮老爺有交待,知客司沒有過分為難,

簡單的問答幾個回合後,便撤開了攔門的八仙桌。

嗩吶鑼鼓聲又起,押禮先生由馮家知客先生帶領,招呼隨行接親人員一路進到上堂屋。一邊把帶來的禮物一溜攤開,擺放整齊,一邊在神臺上插香點燭,口中高聲唱頌:“香菸嫋嫋上天界,菩薩祖宗容我稟。閒時燒香求富貴,今日燒香為婚姻。羅馮兩家門戶對,今日喜結兒女親。明年上年再報喜,抱來外孫見嘎公(即外公)。”

押禮先生敬過天地,轉身對知客司頌道:“小弟受羅府重託,前來貴府迎親,勞煩先生相邀貴府尊親,至華堂一見!”“理當如此,理當如此!”知客轉身一聲高唱:“有請馮老爺馮老夫人!”在此前,媒婆早已提前進入後院,見過馮老爺夫婦和新姑娘兒。聽見外面有請老爺老夫人,趕緊顛著小腳,引著老爺老夫人一眾到堂屋。

馮老爺夫婦在香案前站定,押禮先生作揖施禮:“馮老爺,馮老夫人,承蒙貴府不嫌棄我東家清貧,兩家聯成踩不斷的鐵板橋,結成彈不斷的弓弦琴。愚弟帶來些許薄禮,望老爺老夫人笑納。”

“先生客氣,貴府厚禮,不敢不收,還煩請先生代向親家致謝。馮家也為小女備下一些嫁妝,雖顯寒磣,也是一番心意,還要煩請各位辛苦,一同帶回!”馮老爺抱拳還禮。

知客司一聲高呼:“交割禮單。”

押禮先生躬身呈上大紅禮單,馮老爺雙手接過禮單,道聲謝後便遞給知客司。知客司高聲讀一項“整豬4頭”,押禮先生便給知客司一指點“在這呢。”“整羊4只”“在這呢。”……

點過男方禮品,再點女方嫁妝。

“雙門衣櫃一個”“八仙桌一張”“緞面棉被十八床”……押禮先生接到知客司遞過的嫁妝清單,一樣一樣唱讀,唱讀一樣知客司便

應和一聲,同時指點擺放位置,迎親隊伍早有安排,長扛短棒各有用處,把唱出的那樣嫁妝捆紮停當,暫放在堂屋一邊。

交割禮單,無非是把男方帶來的禮物,向女方賓客展示了一遍,也把女方的嫁妝,向親友和迎親客們介紹一番。

“請押禮先生迎親客們,入席就坐,喝下薄酒三杯,一路細心,照顧周全!”知客司一聲吆喝,將迎親隊伍安排入席。

押禮先生與知客司只喝了兩杯酒,就說聲:“得罪得罪,不能耽誤發親吉時,改日再喝。”說罷,邊吃飯邊招呼隨行迎親隊伍:“各位,吉時快到了,少喝酒多吃飯,留點力氣好抬新姑娘。”

說話間,門外啪啪啪一陣鞭炮響,知道是時辰將到,押禮先生和知客司同時起身,互一抱拳,對滿堂賓客、迎親客一聲高呼:“準備發親,請高堂雙親,請新姑娘!”

馮老爺馮老夫人在親友陪同下,端坐堂屋香案旁,哥哥嫂子,叔伯兄弟們分站兩邊;馮秋雨大紅蓋頭遮面,上穿 “露水衣”,下著“露水裙”,朱花銀飾,琅佩叮噹,在眾姐妹攙扶下來到香案前。

“吉時已到,新娘叩祖宗,拜高堂,辭雙親!”知客司揚聲唱禮。

馮秋雨端端正正跪下,先衝著天地君親師神位磕了三個頭。再衝著馮老爺夫婦,一頭磕下,失聲痛哭,額頭伏地,久久不肯起身。馮老夫人淚流滿面“兒啊,起來,起來!”馮老爺也止不住不停抹淚。

“踩鬥,送新人上轎”知客司又一聲高唱。

馮秋雨依然跪地不起,聞得知客司催促上轎,越發哭得花枝亂顫。

三哥三嫂趕緊上前,三嫂用力攙扶,三哥一矮身,將馮秋雨背起,在一眾親友擁簇中,疾步向下堂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