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村，像是剛剛睡醒的孩子。帶著透明和暖的陽光，空氣裡帶著微涼的絲絲的甜味。
漫步在這寂靜的村莊，我有一瞬間的錯覺，彷彿這裡是真麼的安詳、平靜。好像這裡的人們正過著幸福的生活。
“這個小村曾經很美。”
“現在也還不錯。”
醇樂愣了一下。
我笑了：“我是指景色。”
“是啊，因為這裡一直沒有改變。我們盡力讓他保持原樣。”說這些話的時候，醇樂一直望向遠方，好像那個地方是一個到達不了的地方。
向前方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黑色的河邊。猶如墨汁一樣濃黑的喝水，奔騰洶湧的流淌著。
河面上微微折射出的光亮，和不斷翻騰的波浪，像是一塊巨大的綿延到看不見地方的，一塊巨大的黑色絲綢。
“小的時候，我曾經在這河水中和我的同伴盡情的玩耍。母親和她的親戚們在河邊洗著衣服。”他沉浸在他的回憶中，一時間我微微皺眉：“每當河裡的魚肥了，父親會帶著我，到河裡抓魚。鄰居家的女人，做的餅比母親做的好吃，每當從他們家的廚房裡，飄出香味，我就會帶著夥伴，趴在他們家的窗根下，等著她不注意的時候，把餅都偷走。”
“你很淘氣啊。”
他低頭笑著：“小的時候，哪個男孩不淘氣呢？”
“是啊。你還有弟妹麼？”我不經意。
他沉默了，好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了一樣，半天吐出了一句話：“沒有。”
“哦。”
恍然間，他似乎從他的回憶中走了出來，嘴角掛上那常常在他臉上出現的笑容：“人總是這樣的，越是擁有的東西，從來都覺得那是應該的，直到發現手中的東西不見了，才知道無奈。”
“你失去了什麼？”
“一切。”
一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
“我已經忘記了有多久了，從那時候開始，河水在一夜之間變成了黑色。有些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依然到河邊取水，因為他們渴，他們需要河水。最近的水源，離這個村子也需要半天的路程。而那些，想嘗試去取水的人，都消失在了這個河裡。一時間，沒有人再來到這個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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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這幾天他們確實沒有給我和鈴鐺水喝，而我和鈴鐺只是在吃西瓜，根本也不覺得口渴：“那你們的族人呢？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是詛咒。”
“詛咒？”這個詞讓我敏感的想到一個人，裝作無事四處看看，鈴鐺就站在河邊，看著黑色的河水，聽著我們聊天。
“村子裡的人，就像這河水。即使時間怎麼流過，我們都感受不到，我們不會老，不生病。開始的時候，當大家發現這一點的時候，還很有些興奮。畢竟，誰都想能夠長壽。可是當村裡的那些孕婦們，幾年也無法生下孩子。只是得了一場小小的傷風的人，如何也好不起來。多少都讓一些人失望。夫婦們永遠也生不出孩子。小孩子永遠也長不大。幾十年的時間大家在一片慌亂中度過。”
“但是那不是最糟糕的，不是麼。”
醇樂握緊了拳頭：“是的，這只不過是前戲而已。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村子裡的人皮膚上，都會長出一片一片的鱗。開始的時候只不過是一小塊而已。時間久了，就幾乎遍佈全身。人們的樣貌也在發生變化。”
“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是一點點的在變。先是脫落的所有的毛髮，鼻子在一點點的消退，嘴變得越來越大，嘴唇在一點點的變窄。時間久了，就像你看到的樣子。許多人，痛苦的想死去。”
“我沒有發現這裡有女性。”
“女人已經在這裡消失很久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裡的人在一個個的死去。”
“不是不會的病麼？”
“那是詛咒。得病的人，都在不斷的全身潰爛。開始可能只是一個如同針尖一樣的小傷口，但是接下來，那就會變成讓全身的肉全部爛掉的原因。”
“死了很多人。”
“沒個月死去一個，非常的準確，不多也不少只死一個。先是孩子，那些痛哭著失去孩子的母親，還沒有從悲痛中走出來，接下去死去的就是女人。然後是一些老人。我想最後可能就是那些年輕的男人們。”
“你們找到方法醫治了，不是麼？”
醇樂看著我：“是的，但是那是在那些老人，快要全部死去以後。”
“用什麼方法治療？”我盯著醇樂的眼睛。
他頓了一下：“是一種很簡單的藥，卻很有效。”
“哦。那真是不錯。”
他避開了我的目光，仰起頭：“是啊，但是我們的人從將近兩千人的大族群，變成了只有幾十個人。”
此時，黑色的河水中，跳躍著許許多多的銀色的大魚。他們在水面跳躍翻騰著。好像這個河水並不是那樣的恐怖。這讓我想起了，我和鈴鐺剛剛走近這個村子的時候，那個小女孩。
很顯然，那個女孩不可能是村子裡面的人。那麼，那個女孩，到底會是誰呢？
鈴鐺感受到我的目光，回過頭對我神秘的一笑。我的心跳忽然加快了節奏，鈴鐺，是不是有眉目了。
心裡正高興的時候，忽然發現醇樂正凝神的看著我。我忙笑著問：“怎麼了？這麼看我。”
他連忙收回目光，搖搖頭，臉上有些紅潤：“冷漠你``````”
“怎麼？”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他眼中的那種感覺，像是一瞬間脫掉了他的一層虛假的外殼。
“什麼人？”
醇樂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從他的眼中看到，他翻滾的思緒：“一個熟悉的人。”
“難忘的人吧。”
“你知道麼？每個人死後，他的鮮紅的心裡，會有一種記憶。”
我沒說話，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記憶是在腦子裡，怎麼會在心臟上。但是我是不會和他說這些的。
“記憶？”
“最深刻的記憶，會在死後藏在心中。你愛過的人；難忘的事情；最珍貴的回憶；對美味的執著；對錢財的貪婪，所有的一切，只要是你認為最重要的東西都會在心的肉中。”
“是麼？這是個傳說麼？”
“不算是吧。”
“那你怎麼會知道。”
“是我的心告訴我的。”
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時間，我們又不說話了，我看著鈴鐺，看著他低頭似乎在研究那黑色的河水，心裡急切的想著他到底發現了什麼。
“冷漠``````冷漠。”
“啊？什麼？”
“剛剛叫你，你沒有聽到。”
“哦，什麼事情。”
“你能告訴我，你的家鄉是什麼樣子麼？”
“我的家鄉？”鈴鐺撿起一塊石頭，仔細的研究著：“我的家鄉``````很``````很繁華。有許多的人，大家都很忙碌，都在奔錢使勁兒。除了殺人放火，偷雞摸狗，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很自由。即使脫光了，站在大路上，跟人求婚，別人也不會管你。或者你長的奇醜無比，你就說我是美男，滿世界去喊，天天出來丟人顯眼，還是會有人捧臭腳。總之是一個說不明白的地方。”
醇樂聽完愣了愣，撲哧一下笑起來：“聽起來是個好地方。”
“呵呵，也許吧。”
看他笑的一臉開心，我把目光放在他額頭的那塊鱗片。我心裡明白，眼前的傢伙，實在是不簡單。單單看別人都變了相，滿身的鱗片，但是他卻只是額頭的那一小塊而已，就能說明一些問題。
醇樂竟然是如此的深藏不漏。
趁著他笑的開心，我不經意的問：“你頭上也有鱗片呢。”
他摸了摸，點點頭。
“可是你才有這麼一點點，比他們要強多了，為很麼呢？”我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的每一個細節。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隨後淡淡的笑著，一時間只是看著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