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處的兩個男子,一個沉重如墨,一個妖豔如火。
兩人雙目相對,彷彿時間在他們中已經靜止。
“寧兒。”一直沒有說話的醇樂,呆呆的看著繁寧,許久後,只說出了這兩個字。
然而只是輕輕的兩個字,卻像是重重的打在了繁寧身上一錘。
“呵呵。”他眼中翻滾著的,是說不清的東西,嘴上卻乾乾一笑:“這個名字我已經好久沒有聽到了。”
醇樂也彷彿被刺了一劍猛然醒來。
“繁寧,你沒有死,怎麼會呢?我明明看到``````”醇樂難以置信的看著對面的人。
“是啊,你明明看著我沉到河裡的,我怎麼會沒死呢。我還記得那竹籠有多結實,任憑我奮力掙脫,也只是割破了我的手腳而已。河裡的河水冰冷,像針一樣扎著我的皮膚。沒有空氣,我一口口的喝著水。直到痛苦的沒有了意識。”繁寧說這些的時候,一直盯著醇樂,看著他愧疚、痛苦的表情:“可是我的眼睛,卻是一直睜著的,看著你們,看看你``````”
“繁寧``````”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得已,你連自己都救不了,不是麼?”
醇樂瞪大了眼睛,沉默。
“我今天,就是回來,把他們給我的,全部還給他們!”他眉頭微皺,一雙淡綠色的眼中,盡是翻湧的仇恨:“我永遠忘不了,他們是怎麼對待我的。拆散了我們的爹和娘,逼死娘,還有那無能的爹。還有這樣和娘一樣的臉。”他顫抖著摸著自己的臉:“那些擁有崇高地位,所謂的長老們,那些漠視我們,看著我們吃苦受罪的村民們。這一切,他們給我的所有的屈辱、折磨。我要加倍還給他們。我不光讓他們變成醜陋的怪物,還讓他們一生一世都經受這樣的痛苦。”
“這一切都是你!”
“是我。”
醇樂用那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繁寧,他的身體,微微的搖晃:“所有的``````這些身上怪病,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那些無辜死去的孩子``````還有我們的爹``````”他用很小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
繁寧卻像是沒有聽到,反而陰沉的笑著,看著不遠處,下面一群混亂的怪物中發生的一切。
一張絕塵的臉上,卻有著讓人看到,感到寒冷的笑容。大廳中,迴盪著的吵鬧聲,彷彿成了繁寧耳中最美麗的樂章。
醇樂猛然抬頭,複雜的表情在他的臉上閃現。
我感覺不太對:“鈴鐺。”
“噓~~”鈴鐺輕聲制止我:“冷,這不是我們該管的。”
“我知道,可是石頭。”
“放心,它好好的,一會兒我們就能拿走它了。”
就在我們倆悄悄說話的功夫,只見醇樂一個閃身。
一雙狠絕的雙眼
另一長不可置信的臉。
像是空中,失去了空氣陪伴的色彩絢爛的風箏,輕輕晃了晃,左右搖擺著,緩緩的從天際,一點點的墜落。
大廳中的怪物們,霎時也停止住了熙攘。目光全部都轉向高臺。隱隱約約的人影中,老怪物一張醜陋的臉露了出來。
空氣中,似乎只有那,急促的呼吸聲和另一個人的粗重的呼吸。
“``````哥哥``````”繁寧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淡粉的嘴唇,此刻看來更加蒼白。
醇樂抱住了那不斷下滑的身軀,凝視著那張美麗的臉。
“``````為什麼``````哥``````哥哥``````”
“去見爹和娘吧。你受的苦已經夠多了。”他的衣衫被繁寧的鮮血染紅,他平靜的看著繁寧那雙睜大了大雙眼:“你活著的時候,哥哥沒有能夠保護你,讓你受盡了羞辱,你死了,這一切都結束了``````”
“我不要``````”
“你哥哥我,已經沒有臉去見死去的爹孃,我寧可苟活在人世``````同這些傷害過你的人,共同沉淪在這人間地獄``````”
繁寧低低的笑了出來,胸前湧出的鮮血映襯著他那蒼白的臉,彷彿是一朵妖豔而脆弱的花,拼盡生命的最後,綻放出最後的美麗。
“``````哥哥``````”他的聲音很小,只是一些氣聲。如果不是這麼近的看著他們,幾乎聽不清。
滿是鮮血的手,緩緩浮上醇樂早已失去了任何表情的臉,在他的臉上畫出鮮紅的血印。
“``````你還是``````這麼``````的自私``````”
“繁寧,我只是讓你解脫。你不適合仇恨。那些醜惡的東西,都不應該屬於你。”
“``````是麼``````我一直不``````知道哥哥是``````這麼的``````關``````關心我這個弟弟`````”
“你怨恨我麼?恨我當年沒有站出來救你麼?”
“不``````你也死了``````就``````沒``````沒有人報仇了``````”
醇樂那張麻木的臉上,有一閃一閃的東西,在緩緩的流下:“說的對,看著親人,在一個一個的死去,我只能等待。等待自己有力量的時候。”那淚水,混合著他臉上的鮮紅血液,一滴滴的落下:“記得了!寧兒!記住!!下輩子,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度過一生。”
“``````好``````我聽``````你的``````” 繁寧的目光有些迷離,呼吸也若有若無,但是他那雙沾滿鮮血的手,卻緊緊的抓住醇樂前胸的衣服:“我``````等你``````哥``````我在``````投胎的地方``````等著你``````”他的身體在漸漸的滑落。就像綻放後,無力垂下寂寞的花朵。
醇樂輕輕把他放平在地上,靜靜的看著已經失去生氣的那張臉,一遍一遍的來回撫摸。
繁寧啊,你既然知道你的親哥哥要殺死你,你為何還要不要做任何的防備呢?是不是即使是這樣,你也不能相信,你最親的人,會傷害你。可是,這又有什麼錯呢,人就是這樣一種動物,一個自私得有些殘酷的動物。我又不得不說,醇樂確實是一個矛盾並且怪異的傢伙。我無法評斷誰是誰非。畢竟,在醇樂的腦海中,也許這樣做才是對的。儘管在別人看來,並不如此。
就在繁寧死後的幾分鐘裡,低下的那些怪物,嘴裡發出隱約的驚呼聲。放眼仔細看去,那些人,臉上的一些鱗片,正在一點點的脫落。已經消失的鼻子,在一點一點的恢復。尖利的牙齒,也在脫落,而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潔白的門齒,那些屬於水中生物的特徵,在迅速的消失。
一些人歡喜的舉起雙手,看著那些一塊塊掉落的鱗片。眼中的竟然是有些猙獰的狂喜。
醇樂對這一切都沒有了反應,只是靜靜的看著帶著餘溫的身體,輕輕把他抱起,向前走一步,好像想要把他扔進那黑色的河水中。
鈴鐺在此時,忽然舉起一隻手,繁寧的屍體騰空而起。
醇樂瞬間瞪著眼睛,抬起雙掌回擊鈴鐺,卻被鈴鐺輕輕一揮倒在了一變,眼看著繁寧的身體,落在了我們的前面。
“我們該拿回屬於你的東西了。”鈴鐺笑著。
我看了醇樂一眼,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朵風乾了的殺戮花,讓靈動點燃,那繚繞的煙,籠罩在我和繁寧的周圍。恍惚中,我伸出手,抓住了那亮光,一種溫暖的感覺遍佈在我的全身,像是一種歸屬感,卻又不是那樣形容的,是什麼滋味兒,一時間我竟然也說不上來。感覺到手中的硬物,我微微一笑。
“鈴鐺,你看。”我開啟手心。
鈴鐺輕輕吻著我的手:“我們該離開了。”
“嗯。”我低頭看繁寧的身體,像是粉碎了一樣,分成無數的,彷彿散落的一粒粒的沙子,消失在空氣中。
而留下的只有,呆愣的醇樂。和在那兒歡呼著的人們。
但是,當沙粒消失的最後一秒鐘時,一聲悽慘的尖叫,率先打破了這氣氛。老怪物驚恐的看著自己化作乾屍一樣的手。
隨後一聲接一聲的慘叫。
當魔法被打破,一切表象即將消失。就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吧。
“走吧。”我轉身拉著鈴鐺,不想再看這些人。
“等一下``````”
嘈雜的聲音中,我並沒有去聽,或者我根本不想聽。
“冷漠!冷漠!等一下!”
我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他。
醇樂的半邊臉已經變成乾癟的老翁,他的語調時而蒼老無力,時而清亮卻疲憊著。
“怎麼。”
他踉蹌著,坐在了地上,用蒼老的手,支撐著身體:“你答應過我的``````這一切``````過後,帶我去你的``````家鄉。”他眼中有著希翼。
我笑了笑看著他:“你的罪孽太深,也許要等到贖清這一切的時候,你就看到去我家鄉的路了。”
走出那黑暗的地下,彷彿耳邊還迴響著醇樂嘶啞的笑聲:“我``````從來都是``````無罪的``````無罪的``````”
整個村莊,籠罩在夜幕中,寂靜得彷彿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任何人都沒有來過。卻也滲透著淒涼。
寂靜的黑色河水,已經變回了他的清澈。河水中一條條銀色的魚兒,躍出水面,在空氣中變成一個光點,緩緩變換成人型。
那是死去的村民的靈魂,變成這黑色河水中的魚兒,永久,經受無窮盡的割肉一樣的疼痛。
此刻,他們自由了。
“黑天了,我們要在這裡休息一夜麼?”
我苦笑搖搖頭:“不,我們去別的地方吧。”
走出村口,不遠處。
一個黑影在那來回晃著。
“小黑?”我笑起來:“這傢伙感覺到危險,先跑出來了。”
鈴鐺笑:“畢竟是魔獸,不管怎麼說還是一種自私的動物。”
小黑發現了我們,飛快的跑了過來,大爪子,在地上刨起一陣塵煙。打著響鼻晃著腦袋,來到我的身邊。
用它溫熱的長臉來蹭我。
我無奈的推開他:“想討好我,晚了!”
可是它無賴一般不放棄,但是在它發現鈴鐺遞給他的一個眼神的時候,規規矩矩的停止了他躁動。
“我們去哪。”
鈴鐺看了看四周:“不算太遠的地方有一個小鎮,我們就去那吧。”
“好。”
我們騎到了小黑的背上,鈴鐺在身後抱住我的腰,可是,我漸漸的發現有些不對,抱著我的那雙手在不斷的變大。他的胳膊在一點點的伸長。我震驚的轉過頭,一張帶著些許痛苦的笑臉。
“鈴鐺!!哈哈!鈴鐺!”我高興的不顧一切的想要轉身去抱他。
“冷!小心!”
在我們跌下小黑身上的一顆,一顆晶亮的氣泡把我們包圍,月光下的鈴鐺。紫色的長髮透著誘人的味道。
“鈴鐺!”我高興的看著他,此刻的鈴鐺像是十六七歲的樣子。面孔微微有些青澀,卻已經有他曾經的味道。
“冷,你很高興。”
“我當然高興!當然高興了!”
“那就好,只要你高興就好。”
我一把抱住了他。
“鈴鐺。”
“怎麼。”他輕輕撫弄著我的髮絲。
“一切都會好的,是不是。”
“對,我保證。”
小黑一陣低沉的叫聲,晃著腦袋,舞動著他長長的鬃毛。
“你摻和什麼?死小黑。”
小黑翻翻嘴唇。
“好了,看樣子,我們快到那個小鎮了,還是下去走吧。”
我點點頭。
小黑又變成了一匹黑馬,拖著我們緩緩的在樹林中,沿著官道漫步。
心情好了,和鈴鐺靠在一起,覺得空氣十分的清新,黑夜的森林,居然也覺得是那樣的美好。
忽然身後的遠處傳來一陣隆隆的馬蹄聲。好像速度很快,並且有很多的馬。
我回頭,卻因為黑暗看不清。知道看到點點的亮光,在轉彎處,出現。
“鈴鐺!”
鈴鐺皺眉,快撥馬頭,讓到了一邊。
小黑卻好像不怎麼滿意,一個勁兒的躲著前踢。
我拍拍它,讓它別惹事。
當那一大群馬賓士而過的時候,小黑卻猛然尖利的吼了一聲。
這下子,一群馬像是都受驚了一樣,亂作一團,任由馬背上的人驅使,卻瘋狂抬起前踢,四散驚恐的跑開,像是遇到了蒙受一樣。
鈴鐺見此情景,輕輕一拍小黑,開始繼續趕路。沒有走出幾步,身後一陣吼聲,叫住了我們。
我和鈴鐺對待小黑,是從來不用韁繩一類的東西的。再說小黑也能聽懂我們的話,可是此刻小黑卻沒有聽從我們的意志不僅聽了下來,並且緩緩的轉過身去。
那一群人顯然也不是泛泛之輩,安撫了馬兒,厲聲呵斥我們。
“你們是什麼人!如此大膽。”站出來的是一個大鬍子,威武的男人,頭上圍著頭巾,身上穿著短襟的小褂子,下身穿著肥大的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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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也幾乎是這身打扮,不過料子各不相同。
並且他們用來照明的,竟然是拿頂馬車上的轎子頂端的明亮的珠子。
“問你們呢!兩個混蛋!竟然敢驚擾了我們的馬!”
我嘆氣,其實惹怒鈴鐺,我並沒關係。因為幾乎沒有人能夠左右他的情緒,但是我騎著的這個傢伙,確是個暴脾氣,魔獸是不是點火就著的主,到時候還是我們麻煩。
剛想說話,卻聽到轎子裡傳來一個清雅的聲音。
“刀,別說了,趕路要緊。”那聲音若隱若現,柔和中卻帶著力量,卻也顯示了這個人的傲慢。
大鬍子連忙躬身,畢恭畢敬的答應著。
看著一群人即將遠去。小黑粗粗喘著氣。
“小黑,閉嘴!給我老實點。”
小黑抖動著脖子,肌肉繃得緊緊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