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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風之月

納西爾聖歷810年,北風之月。

凜冽的寒風從極北之巔的冰川席捲南下,一路帶來了冰霜的氣息。

對那些出門裹著貴重皮草的權勢顯貴來說,這是一年中最棒的月份。南方的帝國腹地此時只是楓葉漸紅的時節,隨意策馬揚鞭,都能看到如畫的秋景,更別提各地的獵場中都滿是為了準備冬眠,而忙著四處覓食的兇猛野獸。

在帝國最北方,諾魯斯領邊境的小鎮伊爾索恩卻感受不到半點南方的喧囂。這座坐落在託姆·託拉姆山脈西側的小鎮在寒風中無比蕭條,已經收購完過冬毛皮的幾個商隊要趕著南邊庫勒爾豁口冰封前的幾天趕緊離開這片谷地,他們行色匆匆,但都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鎮南的大道上,只有少數幾個身著黑色袍服的旅人頂著北風,艱難的向著鎮子的方向前進,那些人像是特別不能忍受北邊刮過來的寒風,每個人都用厚厚的罩袍和毛皮圍巾將自己的臉裹得嚴嚴實實的,也不搭理相向而行,用錯愕眼神看著他們的行商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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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季節,怎麼會有人還要前往偏僻的鎮上?

鎮內的街上早已空蕩蕩的,臨近冬日,時間總是過得無比迅速。除了那些仍然試著在城鎮周圍捕獵的獵人,其他鎮上的人們已經早早回到家裡,在家中的爐火旁試著獲取一些溫暖。

這個城鎮的生活當然說不上富裕,但東南方託姆·託拉姆山脈中的矮人氏族對用來釀酒的小麥似乎有著無盡的需求,來自南方的貴族們也特別偏好冬青森林中的獵物出產的皮草,所以這座在交通要道上的小鎮保持著穩定的景氣,一直在慢慢壯大。

對於多數人來說,這個城鎮算是一個適宜居住的好地方。這裡的生活平靜而充實,森林總是會出產足夠的饋贈。三山交匯之處,溪流彙集,也不會缺水。那匯聚成一條幹流的河流向著鎮子東南而去,順便帶來了一片不太大,但仍稱得上肥沃的平原。

更美好的是,諾魯斯領的領主——邊境侯爵納拉洛馬斯——對這座北境的偏遠鎮子興趣不大,定下的稅負不算多,就連侯爵的徵稅人,也經常會有意無意的忘記這座路途遙遠的城鎮。所以一年下來,即使算上納西爾教會收取的什一稅,這裡的居民也還有八成左右的收成可以自己留下。

伊爾索恩鎮正處在帝國和極北之巔的索拉森法師議會劃下的邊境線上,在希爾達林精靈的強力干涉下,帝國和索拉森議會在兩敗俱傷的戰後至少維持了脆弱的和平,也並沒有彼此關閉邊境,多年以來,總會有旅行的法師透過這個城鎮,前往群山中的矮人王國,或是穿越冬青森林,前往更西邊的精靈王國希爾達林。

所以讓鎮民們覺得美中不足的,就是不得不忍氣吞聲的去接待這些時不時會在鎮上歇腳,看起來滿是邪氣的魔法師們。

帝國的普通人對魔法師的偏見,從近百年前的神隕之年,納西爾的化身領導的破法聖戰開始就已經結成了果實。

經過多年的口口相傳,帝國人對法師的厭惡仍在每日俱增,絲毫沒有減少的跡象。

要只是這樣也就算了,畢竟那些旅行的魔法師至多也就在鎮上住一兩天。

但要是身邊一直有一個法師,哪怕是自己號稱的那種,都足以讓淳樸無知的鎮民們神經緊張了。

所以那個半精靈獵人的養子,總是賴在鎮上的布蘭登·特倫希爾自從十歲開始展露出自己在魔法上的天賦之後,本來對他還算友好的城鎮轉眼間展露了毫不掩飾的敵意。要不是半精靈為了方便前往森林,一直將家安置在城鎮圍牆外的西北方山崗上,說不好那些眼中只有偏見的人會幹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這樣緊張,但相互容忍的生活持續了九年,雖然偶有摩擦,多數時候總還算是能夠相安無事。

只是這樣的狀況當然不會無止境的延續下去,在布蘭登剛過完十九歲生日這一年的豐收之月祭典後,有敏感的鎮民發現,那個鎮子西北方,緊貼著密林的小屋中,再也沒亮起過燈火。

在這個被低溫和逐漸縮短的白天弄得無精打采的鎮子中,布蘭登的突然消失如同砸入死水中的一顆頑石,帶起了接連不斷的漣漪。

每家每戶都帶著歡快的情緒熱議著這個總是自稱“預言師”的半精靈養子奇怪而瘋狂的旅程。

“是的,那天早上我本想看看能不能捕到一兩只迷途的野兔,沒想到看到那個小家夥揹著行囊,向著林子深處去了。要知道,沒有人敢在這種季節進入密林,那些飢餓的野獸可不會管你是誰,在它們看來,所有人都不過是填肚子的肉。”

這是那個目擊了布蘭登動向的獵人的看法。

“這種時候還進入林子的,只有那些腦子裡裝滿了糞水的蠢貨,願那些野獸在吃了他汙穢的血肉之後,不會拉肚子。”

渾身都是血腥的屠夫在向他的客人遞過被切的亂七八糟的肉塊時,總是會得意的這樣加上一句。

“可惜了那孩子,只生了一副好臉孔,沒有相配的正直的德行,總是和那些神神秘秘的魔法師為伍,最終是要害了自己。”

而鎮上的婦人們,聚在一起時,總難免發出這樣的嘆息。

“聽說那個傢伙的養父,那個半精靈雜種,以前賣皮毛的時候,可一直是個大戶啊,他們一定很有錢。”

在更陰暗的角落裡,這樣的傳言如同瘟疫一樣,四處傳播。

當十五天後,衣衫襤褸的布蘭登回到伊爾索恩鎮時,在曾經被稱為家的山丘上,只看到了一片已經被燒燬的廢墟。

布蘭登,或者說另外一個世界中叫做楚寒洲的少年看著廢墟,目光陰沉。

這十五天中作為預言師的他當然不是去旅遊的,他早早就感受到了命運的感召,所以才會在半精靈養父一年前不辭而別後,依然留在這裡,也才會在十五天前,孤身一人穿越密林,一路西去。

最終,他尋獲了命運,只是不知道布蘭登本人會不會對自己的遭遇而感到後悔。

畢竟,迴歸的預言師身體中存在的,已經是那個來自地球,名為楚寒洲的少年靈魂了。

那個叫做布蘭登的年輕法師的一切,就像一部精細到每一秒的紀錄片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閃。

他就像一個記憶無比之好的觀眾一樣,儘管已經閱盡了那故事中主人公的喜怒哀樂,但仍然是自己。

楚寒洲能確認,他並沒有喪失自我,對新生的一切,都能完全的掌控。

至於他感覺到的為數不多的瑕疵,大概就是記憶深處的那些毫無來由的空洞。

比如,楚寒洲記不清他為什麼會突然就出現在異世界,而布蘭登踏上旅程之後的記憶,也一團模糊。

雖然無奈,但楚寒洲也只能暫時接受自己新的身份,至少在他搞明白這一切到底因為什麼而存在之前,他只能用布蘭登這個身份和角色在這個世界上生存。

但不記得的也並不全是糟糕的事情,至少那個懸浮在他身前的,來路不明的半透明書本,就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