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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復活”的凡妮莎

捧起書,薩耶爾走至凡妮莎身旁。

“你透過不斷的繪畫創作,試探著召喚流派恢復的可行性,並最終推斷出‘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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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更願意相信天穹之上存在著真正擁有實體的神明,但卻不得不承認,你的推斷極有可能是真的,她是意志的集合體,也只是意志的集合體。”

薩耶爾話語中頓生一股豪氣。

“基於這個猜測,我們都認為,在不遠的將來,神明會源於信仰,‘信’即是存在,亦會是力量。”

“如果‘信’能塑造神明,那麼同樣也可以呼喚身為意識集合體的‘她’…”

薩耶爾身子開始顫抖,將一切再次梳理完畢的他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劇烈的疼痛讓他面色猙獰,滿頭汗珠。

“我的身體…也到極限了嗎…”薩耶爾望著棺木中的凡妮莎眼淚再次滴落,“如果不是為了這幅軀體…如果你沒有喜歡上我就好了…”

“為什麼要去嘗試這麼愚蠢的儀式…你不是最清楚的嗎,魔力環境不允許人偶與靈魂結合…”

薩耶爾握住凡妮莎的手:“我們約定過,不再去嘗試那些危險的創意,是你先失信於我的,所以別怪我了…”

飄在半空中的路路終於看清了薩耶爾手中書籍有關【精神裂解】相關的內容,剎那間,她眼神失去了焦點。

“原來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心情沉重的路禹抱住了同樣悲傷不已的路路。

信仰、造神、世界意識,薩耶爾與凡妮莎生前根據自身力量極限,對這個世界的基本輪廓進行了推斷與補全,而基於這些的猜想,精通精神魔法的薩耶爾產生了一個前所未有,大膽至極的構思。

將自己的意識無限細分,每一份都貫徹同一個念頭,思考同一件事,那麼便能人為地製造出虛假的信仰。

“當下的魔力環境遠遠不足以誕生出我們設想中的偉力,現在還無法啟動。”

“根據魔力潮汐的波動,魔法的迭代變化,只要再有一次,我們所等待的時代便會到來。”

“人類的壽命不足以讓我活到那個時候,但作為精神裂解的根源,我必須現在就開始…”

說著,薩耶爾輕輕吻了吻凡妮莎的額,然後是唇。

做好裂解準備的薩耶爾最後為小屋打掃了一次衛生,為花圃除了草,面帶微笑地帶著凡妮莎靜靜地坐在花園中,看著晨曦升起,看著夕陽西下,在夜幕降臨之時,他步履蹣跚地帶著皮膚開始朽化的凡妮莎回到了刻畫好法陣的棺木之中。

設定人偶,確認破魔水晶與魔力水晶仍舊生生不息,他帶著棺木離開了沉默山脈,重新回到了梭倫,來到了他第二次回返時在梭倫之北找到的一個海島之上。

與路禹和路路猜測的一致,那個在民間傳聞中因為被人偶扇腫了臉不再踏足人偶製作的薩耶爾,在與凡妮莎的相處中已經學會了其中的奧妙。

凡妮莎的傑作,破魔水晶巨人、蝴蝶於海島上被建造而成。

幾乎已經目不能視的薩耶爾在某一個平靜的白天完成了第一次裂解,而他分出的意識,進入了一條海魚之中——這正是薩耶爾選擇海島的原因。

薩耶爾與海魚之間產生了奇妙的共鳴,他們彼此都能感應到對方的存在,思緒、意識完全同步。

以自身作為主機,薩耶爾開始不斷的以思緒控制其他的生物,一開始只是十幾只海魚,伴隨著時間推移,數量越來越龐大,直至來到了數百這個大關,老邁的薩耶爾方才停了下來。

他確認了自己意識裂解的極限,接下來他需要做的便是確認,裂解後控制的物件是否存在著效果上的差異。

薩耶爾本想著隨便抓走一個智慧種族做實驗,但在低聲默唸出凡妮莎的名字之後,他改變了主意,向著梅利亞斯的土地進發,並最終選中了一名確實有取死之道的人類死囚。

薩耶爾強大的精神力擊潰了死囚的防線,順利地佔據了他的身軀,而後便在卷軸上寫下了總結:控制強大的生命所需的力量更多,但效果理應更好,海魚、野兔等弱小的生命需要聚集更多,才能產生共鳴。

“如果以智慧種族的血為凡妮莎的復活鋪路,即便她復活也會將新生歸還這個世界…這種事她做得到,因此…我必須改進裂解的方式。”

“尋常的控制速度太慢,也許我可以嘗試以精神汙染的方式進行大範圍傳播,只要將汙穢力度最大限度的減弱,便只會影響到海魚、野生動物,而不會波及正常種族。”

“我已經無法控制數量更為龐大的‘信仰’,極限已至,這是只控制海魚所不能解決的問題…這方面必須改進…也許我可以考慮讓抓回來的死囚成為中轉站,為我分擔部分壓力,但這是否能實現仍未可知…”

“不,薩耶爾你絕不可以說這樣的話,你是超越了這個時代的魔法師,為了凡妮莎,這必須實現!”

在來到海島上的第二十天,薩耶爾便有了重大的突破,他解決了傳播速度的問題,被梅拉大陸稱之為“浸染”的精神汙染法術成型。

薩耶爾在投放了魚苗的池子中進行了嘗試,被浸染的海魚光速汙染了整個群體,這讓他欣喜若狂,為了能夠契合凡妮莎的道德標準,他不惜花費大量的時間,嚴格地控制著汙染的力度,儘管他的身體也許已經不支援他進行更多的嘗試,他仍舊束縛了自己的毀滅慾望。

對於這個世界而言,凡妮莎活著,比他活著更有價值。

他是個冷漠、悲觀的人,不會想著改變,可凡妮莎不一樣…她的書還沒寫完,她的故事還很長…

人類,也許本就不該和長生種相戀。

到達海島的第六十天,阻攔薩耶爾將浸染大範圍傳播的數量極限被打破,由十個死囚組成的中轉站成功地完成了傳輸資訊、分擔負荷的任務,只不過本就不會魔法的死囚們發揮的作用十分微弱。

薩耶爾在筆記上算了筆賬,然後頹唐地坐在那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光靠死囚,將梅利亞斯所有監獄都打掃一空,甚至把梅拉各族的牢獄都清空,仍然無法滿足後期數量暴增後的負荷。

同時,薩耶爾發現自己咳血的頻率越來越高,在將一整張手帕全部染紅之後,他又一次暈厥。

在黑暗中醒來,飢腸轆轆的他草草的啃了兩口魚乾,而後便捂著臉,無聲的哭泣了起來。

時間並沒有給予他更多的冗餘,身體正在不斷的向他傳送著死亡的訊號。

薩耶爾已經竭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浸染的風險管控,傳播速度兩項突破,但是餘下等待攻克的難題卻如雨後春筍,接二連三的浮現。

他需要穩定的“資訊收納傳輸處理器”,肉體容易腐朽,因此只能改造人偶。

他需要對魔力潮的魔力標準進行更為精確的預估,以確保浸染會在正確的時間啟動。

他需要有更高的容錯,以應對因為意外因素導致的失敗,在時間跨度巨大的魔力潮中能夠反覆“重啟”。

而這一切,都需要時間。

薩耶爾,沒有時間了。

身為九階魔法師,他能夠清晰的感知到壽命走向盡頭,感知到死亡舉著鐮刀緩緩靠近。

他不怕死,但是…他絕不能讓凡妮莎與自己一起墜落冰冷的黑暗!

薩耶爾輾轉難眠,在房間內來回踱步,最終,他停在了破魔巨人的面前,深邃的眼神在它與蝴蝶之間來回移動。

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早晨,薩耶爾久違地喝了一點酒,凡妮莎仍在時堅決禁止他這麼做,凡妮莎沉睡後他嚴格地遵守著這項禁令,這會讓他覺得凡妮莎仍在身邊督促著他。

在一次又一次心絞痛後,薩耶爾做出了選擇。

一個幾乎與他本人完全一樣的人偶被他從箱子中拿出,這讓圍觀的路禹和路路皺起了眉頭,直覺告訴他們,這個人偶的完成度極高,用材甚至超越了他們在黃昏城見過的克洛倫斯精品。

這是凡妮莎的作品,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最強大的人偶師的心血之作。

薩耶爾冷冰冰地向著幾具人偶下令:“一旦我無法醒來,解除浸染限制,破魔巨人與蝴蝶墜入深海,等待甦醒。”

路禹悚然一驚,就在他以為這就是浸染最終禍害梅拉的原因時,令兩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在了眼前。

置身於魔法陣中央的薩耶爾以一把擁有破魔力量的匕首在胸口處下刀,露出了胸腔內跳動的心臟,四處濺射的鮮血讓路路都扭過了頭。

被魔力操控的利刃又在人偶的胸前割了一刀,取出了同樣正在跳動的心臟。

看著魔力操控下逐漸離體的原版心臟與人偶心臟調換位置,路路頭皮發麻,她叫嚷了起來。

“自己換心?!”

意識離體進入人偶身軀之中為自己延續壽命已經被確認不行,魔力環境並不支援,魔法思路也並不完善,只有死路一條。

但是只更換部分器官…薩耶爾認為自己能夠做到。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九階魔法師,也是絕世天才。

無人踏足的領域,他有實力,也有勇氣邁出第一步。

一切只為換得能夠完成構思的時間!

回憶的光幕開始閃爍,薩耶爾的臉如同被打了馬賽克,一片模湖,破碎的光斑肆意地跳動。

“這是怎麼了?”路禹愕然四顧。

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兩人已經再度回到了戰場之上,單膝跪地的浸染巨人面前,面無表情的“凡妮莎”一點點抬起了頭,她先是望向了路禹,而後僵硬的臉上開始爬上一絲絲笑意。

耀眼的光點正從她的身體中逃逸,像是皮球洩了氣。

這變化令路禹猝不及防,但突然…

“謝謝你…”凡妮莎輕聲開口。

沒有對著任何人,她所感謝的物件似乎隱匿於前方的虛空之中。

凡妮莎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軀,恬澹的笑了笑:“讓人懷念…我很久沒有能用上眼睛了。”

只一句話,路禹和路路立刻石化,他們都很想看看對方此時的表情,但是視線卻再也離不開凡妮莎,因為她無視了面前的巨人,面帶笑意地看向了他們,並且緩緩飄了過來。

“路禹、路路緹斯?”她歪頭輕笑,“很震驚,對嗎?”

與畫像上的笑容完美重疊,路禹和路路一時間失語。

路禹咽了口唾沫,問:“您是…凡妮莎?”

“是。”

“可你已經…已經…”路路搖了搖頭,“難道真的成功了?可剛才我們感受到的氣勢究竟是?”

凡妮莎平靜地說:“我已經死了,現在能出現在這裡,是‘她’給予了我幫助,以及…”

凡妮莎神色複雜的看向不遠處受損的破魔巨人:“他啊…”

一聲嘆息。

在海底歷經數百年未曾有腐朽痕跡的水晶巨人,身體寸寸碎裂,宛如易碎的玻璃被重物敲擊。

進攻梭倫王都羅德米爾的浸染一個個倒下,生機全無。

在最後時刻恢復了一絲神智的魔法師只來得及朝天怒吼一聲便被死亡追上,倒地不起。

如同割麥子,從梭倫至教國,五百七二年前浸染突然失去力量的一幕再次上演,讓整個梅拉戰慄的災厄隨著寒風吹拂走到了終結的一刻。

“到底發生了什麼,誰來告訴我?”

城牆上,面面相覷的魔法師們驚愕地看著浸染全軍覆沒,許久不能平靜。

沒人敢慶祝,幾個月以來慘痛的經歷令他們對於浸染充滿了恐懼,生怕這是浸染進化的又一個訊號。

忐忑不已的軍士們嚴陣以待,防禦著已經不可能再出現的敵人。

被無數疑問困擾的路禹忍不住了,他問:“凡妮莎…前輩…”

“你似乎之前有稱呼我為老師?”

路禹內心咯噔一下,他與眼前的凡妮莎應該是初見,她如何能知曉這件事?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事情想問…比方說,現在的我,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