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齊地,泰山郡,安德府。
數百泰山郡郡兵,簇擁著泰山郡地方官員,靜靜地等候在官道之上。
遠處視線盡頭,便見塵土飛揚,諸多旗幟高高豎起,長槍林立,刀光似雪。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夏國精銳邊軍,自北邊官道之上行軍而來。
這支兵馬,便是當今夏皇虞昭凌下令,自北境急調前來海陵郡平叛的兩萬北境精銳!
雖自北境千里行軍而來,可眼前這支兵馬,卻陣容整齊肅穆,毫無凌亂。軍中士卒臉上雖有疲憊,但個個眼神如刀,氣勢凌厲,士氣昂然。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這些護送地方官員前來的泰山郡郡兵們。
此時這支郡兵,不過是因為在日頭下多站了片刻功夫,軍隊陣容便已經鬆散了起來,腰背聳拉著,三三兩兩地站在一旁,就連手持的刀槍兵器都已經放下了,儼然一副烏合之眾的架勢。
而此時,泰山郡郡兵之中,少數還看得過眼的,也只有其中一名穿著甲胃,身形高大的年輕武將,身邊帶領著的那一小隊士卒。
郡兵疏於武備,在往日,這些泰山郡的地方官員們還尚且不覺得有什麼。
但今日親眼見這北境精銳的到來,兩軍擺在一起這麼對比之下,這些官員也不免覺得丟人了起來。
泰山郡郡守,是一位身形矮胖的中年官員。
此時的他,已經開始側過身子,對著身邊站著的那名年輕武將,低聲道:
“友諒啊,這次我泰山郡要抽調郡兵,一同前去平叛。可這郡中武備鬆弛,其餘將校,也實在難有人堪當大用……”
“總之,本官很看好你。這次也是你的一個機會,身上若有了平叛戰功之後,無論是入我大夏正軍精銳,還是繼續升任,都有好處!”
泰山郡郡守,其實也清楚自己手下兵將的能力。
往日維護郡中治安,清繳普通盜匪這類事,還尚且能夠信任。
可派去圍剿那海陵郡已經成了氣候,能夠和官兵正面交戰的叛軍,那可就別指望了!
唯一堪當大用的,也就是身邊這年輕武將了。
年輕武將微微抬頭,雙眼微微眯起,當即抱拳道:
“請郡守大人放心,友諒必然不讓大人失望!”
眼前這位名英武的年輕武將,赫然就是陳友諒!
在不過一年的時間之內,他便已經從一介差役,升任至泰山郡郡兵都尉,執掌泰山郡的數千地方郡兵。升遷速度,可謂是驚人。
但想一想,憑藉陳友諒的能力,在地方郡兵之中自然是錐處囊中,很容易便會出頭。
再加上如今粘杆處的勢力,已經藉著繡衣使的皮,延伸到夏國地方之上。暗中給陳友諒助力,為其疏通。升遷速度這般快,倒是也能夠理解。
此時,陳友諒微微抬頭,朝遠處行進而來的邊軍看去。
便見遠處煙塵籠罩,視線模湖。只能夠看清大軍軍陣之中豎起的“燕郊營”、“廣靈侯”、“討虜將軍雲”的旗幟,正隨風飛揚,獵獵作響。
注意到陳友諒的神色,泰山郡郡守低聲提點道:
“這是燕郊營主將雲凱歌,北境邊軍之中有名的殺神。”
“數月之前,這位在北境大軍主帥的指揮之下,大敗突厥大軍。如今因戰功,已被陛下欽封為廣靈侯,賜討虜將軍號。”
陳友諒聞言,若有所思,朝前方凝神望去。
便見遠處軍陣之中,將旗大纛之下,一身穿明光鎧,身形雄偉,氣勢迫人的將領,正縱馬而來。
而此時,身處軍中的雲凱歌,突然生出被人窺探之感,頓時如刀鋒揚起,盡顯凌厲的眉宇,此時皺起。他的眼神微微一抬,便遠遠地朝陳友諒所在的方向看來。
這高階武者,五感之力已非凡人。縱然相隔甚遠,但雙方的目力,卻是能夠清楚地看到對方。
雙方視線交錯之間,眼中皆是有神光勐地綻起。
霎時之間,陳友諒身形微微一滯,便覺眼前有一片屍山血海浮現。那凌厲迫人的血腥殺機,此時鋪面而來,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顯然,剛剛這波相互試探,是陳友諒輸了!
這吃了個悶虧的陳友諒,此時連忙收回了視線,默默地低下頭去。
但他的眉宇之間,卻是浮現出一絲陰沉來。
他平日裡,雖並不喜以武稱雄,但對於自己這已經步入九階的一身武功,也未免沒有幾分自傲。
可今日面對這北境殺神雲凱歌,陳友諒這才勐地發覺,自己竟然是如此不堪一擊。
若是當真面對面交手,陳友諒甚至覺得自己接不下這雲凱歌的十招,便要死在他的手下!
此時的這位泰山郡郡守,似是並未察覺到陳友諒此時的異樣表現,繼續叮囑道:
“朝中有傳言,這位廣靈侯在大敗突厥精銳之後,似乎有所突破,可能已經到了那陸地神仙之境了!”
陳友諒聞言,勐地抬頭看向身邊的泰山郡郡守,眼角微微抽搐一下。
這麼重要的話,為何不早點說……
自己已是九階武者,但在這雲凱歌面前卻是如此無力,只怕這個傳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有云凱歌坐鎮這兩萬精銳之中,只怕憑藉自己現在手中的力量與此前的謀劃,是難以成功了。必須,再行籌謀一番……
而就在陳友諒暗自沉思之際,雲凱歌率領的兩萬精銳,此時已經到來。
在一眾親兵的簇擁之下,面容冷冽,氣勢凌厲肅殺的雲凱歌,稍稍勒住戰馬,縱馬緩緩來到一眾泰山郡地方官員面前。
一眾官員,連忙俯身行禮,齊聲道:
“下官,拜見廣靈侯!”
雲凱歌身騎戰馬之上一動不動,臉微微揚起,坐視眾官員行禮,絲毫沒有下馬還禮的意思。
縱然此時的他,臉色冰冷,並未顯露出什麼傲然之色。
但那凌厲的眼神,如刀鋒揚起的眉宇,以及周身的肅殺之氣,很是迫人。
再加上他此時這絲毫不打算下馬還禮的架勢,便給眾官員們一種倨傲無比,盛氣凌人的感覺。
雲凱歌視線掃視一眼,便徑直略過泰山郡其他地方官員,看向了那低頭站著的陳友諒。
又打量了幾眼陳友諒身後站著的那些郡兵將士,雲凱歌微微點頭,冷聲道:
“泰山郡地方郡兵之中,竟有你這樣的英才,不錯……這次抽調的泰山郡郡兵,便由你帶領指揮!”
語氣冰冷堅定,可不是商量,而是直接對著泰山郡眾官員下令。
泰山郡郡守聞言,眉頭下意識一皺,旋即又很快鬆開,笑著道:
“亭侯慧眼!這是我泰山郡新任都尉,陳友諒。這次出兵,也的確是由陳都尉帶領我泰山……”
聽到泰山郡郡守插話,雲凱歌眼神轉動,隨意地瞥了他一眼,然後直接打斷道:
“大軍千里行進而來,需由你泰山郡,籌措米肉犒賞。本將讓軍中糧官與爾等交接吩咐,直接去準備吧!”
說完,還不待泰山郡郡守說話,雲凱歌便一夾胯下戰馬腹部,在泰山郡眾官皺眉不快的神色之中,徑直離去。
雖說此前夏皇虞昭凌已經下令,抽調而來的北境兵馬,所需糧草物資,皆由地方直接供給。
可雲凱歌這幅居高臨下的姿態,也實在是太讓人不舒服了!
陳友諒此時微微抬頭,環顧身邊四周,卻見一眾泰山郡官員皆有憤憤之色,眼中陰冷之色一閃而過,也不知在打著什麼壞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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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國,金陵城,皇宮謹身殿之中。
身穿繡衣官袍的馮處,面帶喜色,快步走入殿中,對著虞昭凌俯身一禮,開口道:
“陛下,好消息!北境大軍,已至泰山郡。預計再有十數日,大軍便可到達海陵郡,平定逆賊亂軍了!”
聽到這個訊息,月餘來心情沉重不痛快的夏皇虞昭凌,眉宇終於稍稍舒展開來。
虞昭凌微微松了一口氣,點頭道:
“兩萬精銳邊軍已至,賊首張士誠,也終於是再難掀起什麼風浪了!”
張士誠如今勢大,已經佔據了近乎全部的海陵郡,麾下聚集起了亂兵十萬之眾。這其中,竟然有超過三成的兵馬軍械不缺,甚至還有著甲的精銳老賊。
但就算如此,這些亂兵,也不過是被張士誠糾結起來沒多久的青壯。
這樣一支未曾經歷足夠血戰,未發生蛻變的兵馬,面對著夏國朝廷的正兵、邊軍精銳,卻也是無力抵抗。
只要邊軍到達海陵郡發起進攻,那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馮處看到虞昭凌稍顯輕鬆的神色,臉上笑意未曾隱去,繼續道:
“還有一件事,歷陽郡繡衣使來報,鍾子濯指揮使,已經逃出海陵郡。”
聽到鍾子濯的訊息,虞昭凌眼神圓睜,急呼道:
“具體情況如何?”
“鍾子濯指揮使押送抄沒金銀歸京,至泰州三水縣之中,恰逢張賊作亂。鍾子濯臨危不亂,率部隱於城中,待風頭稍過之後,趁亂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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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其押送金銀太多,在城外為一股亂軍所察覺。鍾指揮使指揮手下,奮勇拼殺,最終在亂軍之中,護著未遭損失的六成金銀離開了海陵郡。”
虞昭凌聞言,沉默了片刻,終究是有些無奈地道:
“唉,海陵郡如此亂局,這又是這麼一筆無法隱藏的鉅額金銀。鍾子濯能夠確保六成沒有被搶奪,已經是盡力了,朕實在無法苛責……”
說到這裡,虞昭凌又轉而沉聲道:
“四百多萬兩白銀,對如今的朝廷來說,應該也夠急用了。當速速調遣精幹繡衣使、值得信任的兵馬,前去接應,萬萬不可再有失了!”
“陛下,不是四百多萬兩!”馮處接話道。
虞昭凌聞言,微微一愣,皺眉道:
“原本七百多萬白銀,不是說還有六成嗎?又是哪裡出了問題?”
見虞昭凌似乎是有些誤會了,馮處連忙道:
“陛下,不是四百多萬兩,是足足七百零八萬多兩白銀……海陵郡繡衣使主事楊巡,眼見滔天財富,難忍貪慾,將原本的一千二百八十萬兩白銀,瞞報成了七百多萬兩。還意欲勾結鍾子濯指揮使,想要直接吞下這筆金銀。”
“鍾子濯指揮使察覺彼時海陵郡局勢動盪,恐生變故。又因楊巡久在海陵郡經營,地方的繡衣使之中多為其心腹,只能虛與委蛇,假意與楊巡合作。”
“出了海陵郡之後,楊巡及其心腹,皆已經被鍾子濯指揮使拿下,與一應罪證,一齊押送京中!”
聽到這裡,虞昭凌坐在龍椅之上,臉上神色怒然,怒道:
“區區一個三品繡衣使,竟然如此膽大包天!如此碩鼠,居於地方之上,執掌一地繡衣使,也難怪堂堂的天子親軍,繡衣使者,被雲國滲透成那個鬼樣子!”
馮處微微低頭,面露慚愧地道:
“楊巡雖是先帝時便在繡衣使之中的舊人,但臣總歸有失察之罪……自陛下派遣鍾子濯指揮使前往各地巡查之後,地方繡衣使便多有通敵賣國、貪腐弄權之輩被查出。地方上為之一清,實乃是陛下英明,鍾子濯指揮使一片公心!”
當初虞昭凌剛剛登基之時,馮處還不免對鍾子濯有所懷疑,覺得他當初在京中的大清洗,就是為了安插自己的心腹。
但如今的馮處,心中卻是對鍾子濯再無牴觸之心。
在數百萬兩銀子的滔天財富面前,鍾子濯卻能夠守住本心。遭遇亂局,還臨危不亂,帶領部下將這筆金銀拼死送了回來。
如此忠心的臣子,或許有些什麼私心,但馮處也覺得並非是什麼不能包容的事情!
虞昭凌此時,更是微微點頭,高興道:
“現在就派人傳旨!”
“二品繡衣使鍾子濯,臨危不亂,忠義可嘉,功勳卓著,朕心甚慰。欽封其為武鄉侯,加賜食邑千戶。兼任散騎常侍,準其規諫過失、備以顧問、騎馬散從!”
所謂散騎常侍,就相當於雲國的內閣行走。
其實這個官職,也就是給了鍾子濯一個能夠直接入宮面見虞昭凌的權利,以顯示虞昭凌對其的親近信任之意。
要知道,此前繡衣使之中,也只有一品繡衣使馮處,才有類似的權利。
有了這個官職,在旁人眼中,鍾子濯將真正成為,有資格與馮處分庭抗禮之人!
而對於虞昭凌的這個旨意,馮處卻是沒有絲毫不快抗拒,而很是坦然高興地道:
“陛下英明!”
在馮處看來,自己如今已經將精力全部放在了與雲國諜報機構對抗之上。對國內的繡衣使,難免便有了幾分疏漏,這才導致地方上的繡衣使不堪大用,貪腐橫行。
扶持鍾子濯這麼一個忠心耿耿,值得信任,又心狠手辣,能力手段不缺之人,來執掌國中的繡衣使事務,整肅這個龐然大物的內部,顯然是極為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