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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門兄弟2:內訌_第三十章 亡命天涯

原來的閆家花園,現在是黃省三公館。

黃夫人閆意虛弱地躺在床上,她是今天早上得了常嘯天遇刺的訊息,懷了三個月的孩子當即流產。阿三整整一天一宿沒回家了,她沒讓家人去通知丈夫,她知道丈夫現在應該在誰身邊。

她不能去醫院看大哥,只有用人和兒子一次次地報給她訊息,說常嘯天一直沒醒,一直在危險之中,與訊息同來的恐懼氣氛同樣也籠罩著這個家。無望和無盡的等候中,記憶卻變得格外清晰,多少往事歷歷在目,恍如昨日——那是她的新婚大禮上,常嘯天穿著深紅色的長衫,意態瀟灑,笑聲爽朗接受她和阿三的跪禮。阿三那時還是個毛頭小夥子,剛剛學會穿西裝,敬茶的手展得筆直,一聲大哥叫得徹心徹肺,她戴著沉重的鳳冠霞帔,羞澀地垂著頭,發自內心地叫著大哥,激動得身子都微微顫動了。

儘管她曾怕父親把她許配給常嘯天,儘管她如願以償地嫁給了青梅竹馬的阿三,但她無法否認,在她結婚的時刻,她已經愛上了這位大哥,那是一種敬愛。這份情感她一直埋藏得很深,是她的唯一情感隱私。作為前任洪門老大的女兒,她並沒有從威嚴陰森的老父親那裡得到過父愛,她快樂和幸福的源泉全來自這位大哥。是他,從仇人手中救出了她們母女;是他,成全了她年輕時代的愛情;他給她帶來了安逸的生活,也替她報了殺父之仇;她的丈夫是他最好的兄弟和手下,她是他唯一的幹妹妹……

她的生活和常嘯天是這樣密不可分,常嘯天對她而言,是兄長,是父親,是內心深處的一個情結,她擔心他的安危多過擔心任何一位家人。一天裡,她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在她的心中,如果常嘯天真的有什麼不幸,那天真的是塌下來了!

已經入夜,大兒子來報:媽,林小健來了,他……要見爹!

她驚起:在哪裡?

前車門開著,林小健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他現在還不相信所有人都會在一夜之間把他當成一個弒父背門的叛逆。

阿三叔並沒有出現,閆意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天太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覺得步履緩慢沉重。林小健堅持著從座上起身,艱難開口問道:姑媽,三叔在什麼地方,我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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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意已經走到他跟前,夜色中,她的面孔慘白,眼睛紅腫,神情悲慼而決然,她突然揚手,一巴掌狠狠抽在林小健的臉上!楊勇和吳浩海同時驚叫著攔住她,兩個兒子扶住了搖搖晃晃的母親。

閆意淚流滿面: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還有臉來這裡!你把常大哥還給我,還給我!

林小健心神俱裂,全線崩潰,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回車內。吳浩海見勢不妙,迅速關上門,拉了一把愣在那的楊勇:快走!

閆意打出這一掌已經力竭,對兒子恨道:你們拉我做什麼!去找你爹來,去截住他們!為你阿舅報仇呀!

黃家的兒子們驚慌失措,他們在母親的教育下,只知讀書,無一習武,並不準備繼承外公和父親的衣缽,閆意今天頭一次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只能看著車子匆匆開動,倉皇逃離。

常小康一直在車上老老實實不出聲,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吳浩海和楊勇認定他沒能耐逃跑,只嚇唬了幾句,便不再理他。車子駛離閆家花園,他的眼神才活泛起來,眼見林小健陷在前座裡無聲無息,起身去摸哥哥的頭:大哥,你怎麼了?

楊勇一把按下他,林小健劫後餘生,又遭閆意痛罵,此刻聽見這聲大哥,感慨萬千。他艱難回頭,用帶血的手拉住弟弟:阿康,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爸……爸爸他到底怎麼樣?

常小康眨著眼睛:他中了兩槍,送到醫院已經很危險……爸爸流了好多血,我輸血給他,前後輸了兩次,也暈過去了。醫生叫我靜養,我只聽說爸還在昏迷,醫生說只要醒過來就沒事了!哥,你……你們這是要去哪裡,讓我下車好不好?我……頭暈,很冷,也很害怕!

常小康為求自保,在這一刻顯出了非常的心智,他沒有說出父親的遺言,他表現得虛弱無助,他想這也許會博得大哥的同情,但此時此刻他也說不清,這位毫無血緣關係的大哥,還會不會念及他們之間的兄弟情分。

林小健把手搭在吳浩海的肩頭,虛弱地說:停車!

吳浩海依言停下,林小健向弟弟道:回去照顧爸,以後家裡靠你了!

吳浩海和楊勇對視一眼,他們都在想如果有常小康在手,社團就不敢對他們輕舉妄動,可林小健居然要在這個時候放了他。吳浩海素知他兄弟情深,不好反對,只是狠狠瞪著常小康,常小康大喜過望,急忙開門跳下車去,突然想起什麼,又向車裡大喊:大哥,你真是姓林嗎?

林小健無聲地點點頭,車子開起來,常小康只穿著內衣小褲,腳上的拖鞋不知什麼時候掉了一隻,就這樣光腳追著汽車,扳著車窗不肯放手:大哥,你還回家嗎?

林小健心痛欲裂,忍住淚決然地搖頭:常家再不會有常小健這個人了!忘掉大哥吧,我會永遠離開上海!

汽車絕塵而去,常小康傻傻地站在那裡,像做了一場夢,真心真意地掉下淚來。他就這樣孤獨悲傷地站在夜上海的街上,好久好久都沒回過神來,過往行人詫異地看著他,他也渾然不覺。直到社團追出來的一輛汽車發現了他,像拾到寶貝一樣把他攙了上去。

馬上,有人給他披上一件外衣,又有人殷勤地給他脫了一雙鞋。一個兄弟恭敬道:大少爺,真把我們嚇壞了,您沒事吧?

常小康先是一震,接著快感一下湧遍全身,媽媽的預言真的實現了,大哥肯定是走了,再不會有常小健了。他現在是大少爺,是常家唯一的兒子了!

阿三從警備司令部回到醫院,驚見社團的人多了幾倍,病房外的長椅上,惠若雪正悲悲切切地啜泣,阿水等人在一旁勸解。阿三第一個反應是天哥完了,絕望地向病房內衝,要見最後一面,卻被阿水起身拉下:大哥沒事,是阿康!阿康叫林小健劫持了!

阿三驚道:小健,他來這裡了?

阿水道:他劫了康少爺做人質。幸虧我當機立斷,要不然他一定會再要天哥的命!

惠若雪哀哀地哭道:嘯天生死未卜,小康又這個樣子。難道老天真要叫常家絕後嗎?

阿三劍眉上揚:那你們還站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救阿康?

唐軒道:水爺已經報了警,全城都在找,他們逃不出上海!

阿三又一聲驚叫:阿水,你報警了?

大凡社團都有自己的內部規矩,懲戒和誅殺都由自己人進行,絕少向警察和軍隊求助。

此時的阿水顯得理直氣壯:他連天哥唯一的兒子都敢劫持,這樣的畜生越多人收拾他越好!

我回來了!常小康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上樓來。

惠若雪撲了上去,摟住兒子復大哭起來,再不肯放手,生怕他又飛了。

阿水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康,你怎麼逃出來的?

常小康臉色蒼白,神情鎮定,不耐煩地推開媽媽,向眾人道:大哥讓我回來的,是誰把他傷成那樣的?剛才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惠若雪憤然止住兒子的詰

問:你還叫他大哥?他已經背叛了社團,剛剛又回來行刺你爹,幸虧阿水他們早有防範。

阿水問道:他們呢?這幾個渾蛋去了哪裡?

阿三聽得奇怪:他們,還有誰?

阿水猙獰地一揮手:老雷那個寶貝楊勇,還有吳浩海,全反了!死心塌地跟那死小子一起跑路了!

阿三皺了眉頭看看阿水,又看看惠若雪,一把揪過來唐軒:阿軒,跟我說怎麼回事?阿海就算了,怎麼楊勇也會跟了小健走?

唐軒開槍的一刻,已經把小健當成死敵,此刻被大哥逼問,再想起當時的情形,不由低下頭,不敢正視。阿三見到他這副表情,便知事情沒這麼簡單,正欲追問,唐轅的手下也來報信,稱林小健半小時前在天華公司出現後消失,他們搜遍了整幢大樓和附近的一條街也沒找到,這當中,林小健的跟班周小宇被亂槍打死。

阿三當即火冒三丈,小宇是他一手帶大的小弟,送在林小健身邊,本指望會有個好前程,可沒想到卻得到死訊。

他一把抓過送信的:誰叫他們開槍的,啊?為什麼要打死小宇?

是我!阿水冷冷道:林小健刺殺老大,誰再跟著他就是叛門,依照門規就是死罪,死有餘辜!再抓到吳浩海和楊勇,一樣叫他們死!

阿三被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指著阿水:你快收回命令,不要再開殺戒,這樣只能讓兄弟們自相殘殺。對小健的處置,還是等天哥醒了再說吧!

阿水勃然大怒,阿三的話同邵曉星幾乎同出一轍。他現在深深感到惠若雪的精明,如不及早除掉林小健,怕是時間一長,所有人都要反對他的這個決定,大哥也不會饒了他。他還沒說話,惠若雪已經用鼻子哼了一聲:怕是等不及嘯天醒,又會有人來殺他滅口。三爺,你不是要袒護害你大哥的兇手吧?

有大嫂助陣,阿水蠻橫地拔出槍來:誰擋我給大哥報仇,我就不認他是兄弟!

阿三把衣襟一撕,露出胸膛上一條黑黢黢的龍紋:爛梨陳,你小子開槍試試,我看你是殺紅眼真把自己當老大了!你敢在老子身上動一動,我天龍堂平了你風雷堂!

場面一時劍拔弩張,僵持不下。惠若雪猛然意識到,這幾個老大全是混出來的,各有各的出身,各有各的勢力,沒有一個是好惹的。

正遲疑間,一直沉默的常小康突然吼起來:吵什麼吵!你們當我爹死了嗎?

惠若雪頭一次聽見兒子這樣說話,不由一怔,轉頭見到小康一臉激憤:陳阿水!黃省三!你們要打要殺外邊去,不要擾了我爹!

說罷,他昂首進了病房。

阿三、阿水面面相覷,惠若雪瞪了他們一眼,也隨兒子進了病房。

常小康昨夜輸血救父,今天又從危急中脫身自保,此刻信心大增,他披了一件兄弟們匆匆脫下的西裝,腳套在一雙別人的大鞋中,扶著母親望向父親,心中為一個念頭振奮著:常家應該是看我常小康的時候了,我要做得比大哥好!爸,你等著瞧吧!

雪白的被單下,常嘯天安靜地閉著雙眼,全然不知身邊所發生的一切。

阿三得知家中發生的事情,立刻驅車回家,幾步跨到臥房,將剛流產的妻子從床上拉起,平生第一次打了她一記耳光。

閆意驚駭地看著他,聽他雷霆般地炸吼:你真蠢!小健要真的殺了大哥,還會來找我們嗎?他走投無路才來投奔我們,叫你這麼就給打跑了。現在滿上海到處都要殺他!這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可怎麼向大哥交代呀!

閘北一家簡陋的診所。門外,飄著一個厚紙做的牙齒幌子。

不敢去大醫院,這是吳浩海慌亂之中想到的唯一一家到過的私人診所,裡邊全是治療椅,連一張正經的手術檯也沒有,林小健趴在牙醫睡覺的床上,頭側在床沿的一邊。牙醫正戰戰兢兢地在楊勇的槍口下為林小健取小腿上的子彈,診所裡麻藥的存量太少,根本不夠用在這樣的手術上,所以,手術等於硬在肉裡剜子彈。

處置傷口的劇痛已經過去,林小健面色慘淡,肉體的痛楚,遠遠抵不上精神的痛苦能如此深刻地改變一個人。

楊勇俯在他臉上:聽到沒有?大夫說你沒傷到骨頭,以後不會耽誤走路!

林小健感慨地看著他,想當年回來上海,一片阿諛奉承聲中,只有這個楊勇敢真刀真槍地和他比畫,當眾給他下馬威,沒想到危難之際,卻是他挺身而出仗義相救。林小健聲音虛弱:楊大哥,你大概回不去彪叔那裡了,我拖累你了!

說這些幹什麼!老孃一死,我楊勇就剩老哥一個,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突然,診所的大門響了起來,楊勇飛快地拉上長簾,將床和醫生全罩在裡邊,槍頂上火,並不出聲。

門外,吳浩海急切拍著門:勇哥,快點開門,是我!

楊勇這才拉開門,迎面站著一個白衫西褲的人,乍看之下以為是個男人,聽吳浩海小聲介紹說這就是徐夫人,他嚇了一跳,眼看著她大步跨進診所,再仔細端詳,才看出這是個四十多歲的女子,因為一頭短髮全光光地梳在腦後,又兼舉止帥氣果斷,所以全身上下散發著強烈的陽剛之氣。

診所門外,停著兩部車子,影影綽綽有人下車來,卻全守在外面,只有一名高挑秀麗的年輕女孩跟了進來。

在哪裡?梅萍四下張望,語氣焦慮。

吳浩海拉開布簾,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迎面撲來,梅萍幾步跨到床前,彷彿看到了二十年前醫院裡重傷的那個男人,她的手輕輕撫著他的背:小健!我來晚了!

又問醫生:怎麼樣?還有沒有危險?

牙醫已經做完了最後的包紮,他偷眼注意到來人氣派不凡,懸了半天的心放回肚子裡,知道醫藥費有著落了,殷勤答稱:傷不重,就是失血太多,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林小健微微抬頭,叫道:徐阿姨。

找徐夫人這個主意,是吳浩海提出來的,林小健既沒贊同也沒反對,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在這種危急關口,他必須對同生共死的兄弟有所交代,他攢攢氣力,指了指吳浩海和楊勇,介紹道:這是阿海,那是勇哥,他們都一身本事,可惜被我連累,求您把他們平安帶出上海,好嗎?

梅萍不語,吳浩海聽出不對,驚問道:那你呢,你要去哪裡?

林小健咬牙道:我要回去!

梅萍不容置疑地按下他:回去?你不要命了!上海你們都不能再待了,從現在起,聽我的安排!

吳浩海和楊勇喜出望外:徐夫人,你要我們去哪裡?

梅萍看了一眼那個呆頭呆腦的牙醫,揚手止住他們,乾脆道:車上講!叫人來抬小健走!

馬上有人進來抬林小健,慕容倩只見過小健兩次,印象頗深,近看變化如此之大,不由以手掩口,抽了一口冷氣。梅萍銳利地看了她一眼,側側頭,她想起自己的任務,忙從隨身攜帶的皮包中取出一疊法幣,扔在醫生面前:全是你的了,今夜的事情全當沒發生過,別人問起來,你就說什麼也沒見過!

醫生忙不迭地點頭,眼睛發光:好說好說,有事儘管來。

梅萍本來已經走到門口,回頭見他模樣貪婪

,快步走回來,一把揪住他血汙的白大褂,突然亮出一隻槍,抵上喉嚨:要是洩露半個字,就輪到別人給你做手術了!

醫生雙膝一軟,跪了下去,磕頭如搗蒜,梅萍收槍揚長而去,吳浩海和楊勇對視一眼,都對這神秘女大亨刮目相看。

梅萍和林小健一部車,慕容倩和吳、楊兩人一部車,向城東疾馳。吳浩海想不到逃亡之中竟能看到這個高個兒女孩,心裡別提多高興,主動提醒她道:慕容小姐,記不記得我了?我們見過面的,春季拍賣會上。

幕容倩表情嚴肅,點頭作答。吳浩海不停發問:徐夫人要帶我們從哪裡走呀?

幕容倩簡潔答道:水路。

吳浩海咋咋呼呼叫起來:水路,我可不會使船呀!

淹不死你!慕容倩終於有了些笑意:我和你們一起走!

車行至一處小型碼頭,已經是後半夜,天上沒有月亮,只有江水湍流的聲音。林小健被抬上一條機帆船,梅萍下車,抱臂站在江風中,叮囑慕容倩:一路小心,我在南京接船。

她一直看到船解錨啟航,消失在黑夜的江面上,才離開。

船艙內為小健單獨設了一張床,傷腿被綁著固定在上面,以防顛簸。

楊勇在艙口張望著:船開了。

吳浩海坐在床邊感慨:徐夫人真有路子,這樣短的時間裡居然能弄到這麼像樣的一條船。

林小健仍然趴著,感覺船在開動,耳聽破浪的聲音,心像一點點被抽空一般。昨天,他還是常大公子,是上海最年輕的大亨之一,他朋友成群,手下眾多,在社團之中的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僅僅三十幾個小時,就淪為人人不齒的殺害義父的兇手,警察通緝,社團追殺,身份一落千丈,竟要藏身在這樣狹窄悶溼的船艙中,倉皇逃離。他不由想起兩年前,他站在遠洋客輪高高的船頭,風鼓起大衣圍巾,面對美輪美奐的景緻,揹負父親的慈愛笑容,他無憂無慮,躊躇滿志,只想把大上海擁在懷裡,自信這個城市有屬於他的一片天地。可現在,他只覺得身心疲憊,只想融到江水中,永遠閉上眼睛,永遠沉睡不醒……

船身突然急劇地抖動起來,吳浩海收不住坐勢,一下子撲在林小健身上,小健在迷迷糊糊的昏睡當中疼得一激靈,睜開了眼睛,看到楊勇撞在船艙另一側又撞回來,揉著頭上的包不停地轉身,雙腳還是站不穩,罵道:他媽的這是怎麼開船的!

艙門大開,慕容倩走了進來,雖然也搖搖晃晃,卻比兩個男人要穩得多,聲音透著驚慌:糟了,小看了你們社團的勢力,外面有好幾條船圍上來,指名道姓要見林大哥。

吳浩海和楊勇同時拔槍,搖晃著一前一後擠了出去,吳浩海匆匆丟下一句:慕容小姐,照顧我大哥。

林小健虛弱地支起身:外面有多少人?

林大哥,你別動,你流了許多血,船上又沒有醫生,掙裂了傷口就完了!

林小健掀開被單,自己去解綁帶:扶我出去!他們只是要找我,我不能再連累大家了!

慕容倩手忙腳亂來阻止,搶近了才看清他幾乎赤身裸體,只著了一條短褲。她長這麼大,雖然經歷也不尋常,但這樣看一個年輕男人尚屬頭次,羞然止步。林小健一急之下強行下床,想把傷腿從綁束中硬拽出來,只掙扎著拽著床行了兩步就跌僕在艙中。慕容倩只好攙架著他往回送,船身又一個猛烈搖晃,慕容倩一下竟也沒站穩,仰在床上,眼前一黑,林小健跟著倒了下來,整個身子死死壓上她!

慕容倩一時喘不過氣來,少女時代的噩夢一下被喚醒,她尖叫著手腳並用,拼命要推開身上的男人,誰知林小健異常沉重,一動不動。她雙手亂抓,觸及他的後背,抓到溢位血來的傷口。林小健疼醒過來,立刻察覺身下情形,想也沒想就滾下床去,腳骨當時折斷,發出一聲脆響。

林小健栽在地上,吸著冷氣猶在問:對不起,沒傷到你吧?

慕容倩驚得呆了,半天才想起去扶,淚水已然盈眶。

林小健並不知道,在這前後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這個女孩的內心發生了怎樣急劇的變化;他更不會知道,身體乃至心靈的不經意碰撞,足以影響一個人的一生。

艙外傳來一連串的喊聲:小老大真的在這裡?小老大,你出來,是我呀!你不會不見我的,小老大!

艙門跟著大開,一個滿面傷疤的醜陋漢子舉著雙手跳了進來,身後緊跟著持槍的吳浩海,皺眉道:阿健,這位爺說是老雷堂口的,楊勇也認識他,他上船來一定要見你。

林小健驚喜抬頭:刀疤順!

刀疤順怪難看地笑起來:小老大,是我呀!一週前是你派人把我保出來的!

確實,林小健在病中並沒忘記這個為風雷堂扛罪坐牢的兄弟,從監獄出來後第二天,就叫小宇把他保了出來。

你怎麼找來的?

刀疤順非常自豪:我早說過,我在這蘇州河上名頭大得很,這可不是吹出來的。沿蘇州河的船運,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今天一早聽說門裡下令要抓你,我就叫小兄弟們留心動靜兒。嘿!真叫我逮著了!

吳浩海聽他口氣甚大,不由用槍頂緊了些,刀疤順不樂意了:我說老弟,放下你那根燒火棍!我可是拿著快慢機上來的,我要下手,你這條船早就百孔千瘡了。小老大對我有恩,我不會恩將仇報的。

林小健點頭,吳浩海放下了槍。刀疤順坐在床邊,上下摸摸看看:喲,傷得不輕!男人嘛,出點子血只當洩火了!我當水老鼠給日本兵艦下水雷那會兒,渾身炸了十幾個血窟窿,骨頭折了三根,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林小健的豪氣被他激出來,真覺得疼痛減輕了許多,點頭道:原來順哥是條好漢!

刀疤順笑著比畫道:好漢不提當年勇!這件事想起來我就糗。我們十幾個人下海,一個日本人沒炸死,還中了小鬼子的魚雷。

大家全給逗笑了,楊勇和他同門,笑聲最響:是你們幾個小子呀!這事當年挺轟動的,把小日本嚇個夠嗆!

刀疤順為逗林小健開心,又神吹海侃了半天,站起來正色道:我和兄弟們商量過了,小老大只要是走蘇州河,一定保駕護航,我出去給你弄點盤纏。

天已經麻麻放亮,他站在船頭一招手,幾條小船撥頭攏了過來,刀疤順威嚴道:快,把值錢的東西全拿過來!

一會兒,他用一隻舊麻包拎了一包錢物走進船艙來,扔給楊勇拍拍手,如釋重負:沒事了。小老大,刀疤順上有老下有小,不能陪你一塊走了,多保重!

林小健點頭道謝,眼眶驀地紅了;刀疤順也用袖子擦了眼睛,抱拳出艙,跳下一隻小船,打了聲呼哨,五條船兩條開路三條在後,護送這條船出了河口。

正值盛夏,船上又悶又熱,幸虧有位年輕女孩一路陪伴,又介紹風土人情,大家才不覺旅途勞頓乏味。原來,慕容倩從小在漁船上長大,十三歲那年賣身葬父母,當了秦淮河的小歌伎,後來被梅萍帶在身邊,這一次梅萍之所以叫她隨船走,就是因為她諳熟水路。

林小健腳骨扭斷,只堅持了一會兒,又陷入昏睡之中,根本不知道何時到的南京,何時進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