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讓我幫你找一間空置的學校，大小不論，幼兒園也行。”
宋鵬程的請求很簡單，但好像又很複雜。秦然問清楚了才知道，宋鵬程打算在空置的學校辦理培訓班，培訓物業公司新招聘的員工。
“最遲三天，三天後我就要見到培訓場地。”宋鵬程下了最後通牒，不管秦然作何反應，首先結束通話了電話。
“您這樣對大老闆說話，是不是有點不妥當。”章誠小聲地勸告自己的師父。
宋鵬程把金絲眼鏡摘下來，呼了兩口氣在鏡面，邊擦邊笑道：“你還年輕，好好學著點。”
他這一招，一是試下秦然公司的實力如何；二是要在大老闆面前表態，自己要準備開始幹活了。
很多人一邊很不屑於馬屁精向老闆早請示晚彙報的舉動，另一邊又在不斷抱怨為何自己累死累活拼命幹老闆總是看不見，這就是職場中不成熟的表現。老闆是人不是神，要掌握好和他交流的方法，自己做了什麼要到老闆心中報備。不過其中的度很重要，宋鵬程馳騁職場多年，深深明白這樣道理。
髒活、累活現在一般都派在李德盛頭上，秦然也照葫蘆畫瓢，“三天後我一定要見到培訓場地”。老闆動動嘴，下屬跑斷腿。幸好新提的兩輛桑塔納秦然分配給了李德盛一輛，不然他就真的要跑斷腿。
官員的圈子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李德盛透過江州建設局一個處長，找到了教育局的另一個科長，拿到了市內空置校園場地的報告。
僅僅過去兩天，李德盛就把一處場地拿下來。這是一所民辦幼兒園的場地，由於經營不善倒閉，從9月份開始空置。雖然手續還沒辦完，但李德盛先拿到了鑰匙，約好了短租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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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怪不得大老闆說你是管家，瞧你這辦事效率，比香港政府還快。”宋鵬程現在正帶著徒弟章誠考察新場地，邊看邊誇讚李德盛。
“運氣好罷了。”
李德盛懂得人前謙虛和居功不自傲道理，只要秦然瞭解他的難處和功勞就行。
幼兒園還看上去還過得去，牆上畫著各種動物圖案，外面還有一個小操場，只要把水電通一通再簡單翻修下就可馬上使用。
“不錯，場地可以，不過要稍微弄一弄。”宋鵬程圍著幼兒園走了一圈，轉頭對李德盛交代。
“行，下午我就叫工人來翻修一下，估計三天後可以入駐。”李德盛跟隨秦然親自接機，知道他對宋鵬程寄予厚望，所以辦事不敢含糊。
場地的事情有了著落，現在到招聘公司人員的步驟。
宋鵬程意氣風發地帶著章誠到江州人才市場招聘，結果卻鎩羽而歸。
在香港，他是業內知名的酒店管理專家，都是別人主動找上門要投靠他。但到江州，人們並不認識他，而且他還是以香港標準選擇員工，要求大專文憑以上畢業，結果就連前來諮詢的人都寥寥無幾。
在1997年，內地大專生還是很吃香的，因為這時中國大學還沒有擴招，能大專畢業也是了不起的資本。
服務行業在內地還沒有發展起來，有點傲氣的人一聽說要伺候服務人的活，扭頭就走，根本不聽你解釋。
白白忙活了兩天，師徒倆看中的人不屑來，想來的又看不上，一時陷入了死結。
“宋總，別著急，等會我們再聊，先解解渴。”秦然從自己辦公桌下拿出一個黑色的盒子，裡面裝著李德盛送禮時留下的咖啡。秦然不喜歡喝咖啡，所以這個小黑盒他沒動過，一直壓箱底。宋鵬程招人遇到困難來尋找對策，秦然知道他喜歡喝咖啡，所以他特地把壓箱底的咖啡拿出來。
用電熱水壺燒開水，秦然隨意拿了一個大茶杯，把小黑盒咖啡倒在裡面，然後用熱水直衝而下。
不一會，秦然辦公室內就飄逸著一股咖啡的濃香。
秦然不識貨，不代表宋鵬程不認識，他咖啡喝了幾十年，有自己的心得。
一小口咖啡入嘴，絲絲濃滑的巧克力味道直撲鼻腔，其中還混有淡淡的泥土味和中藥味。
看到秦然滿不在乎隨便把盒子一蓋，小黑盒的咖啡又要被亂丟在一邊，宋鵬程再也忍不住，他大喊一聲：“慢著！”
這般舉動，讓秦然有些摸不著頭腦。
宋鵬程趕緊起身，把秦然手中的小黑盒奪了過來。小心開啟盒子一問，就是這股味，他深吸了一口氣陶醉在其中，感受特有的奧妙。
“老闆，你這是在暴殄天物啊！這可是咖啡界的皇后——魯瓦克，又稱貓屎咖啡。”宋鵬程滿是心疼地把小盒子擺好，像是奇珍異寶一般。
“這難道就是貓吃進肚子再拉出來的咖啡？”秦然雖不熟悉咖啡，但對貓屎咖啡的大名確是略有耳聞。
宋鵬程把黑盒子翻過來，指著底下的外國文字道：“看，這正宗的印尼文字，上面還有獨一無二的商標——魯瓦克。幸好我瞧見，不然就給你浪費了。”
接下來他給秦然普及了一下相關知識：魯瓦克咖啡產於印尼，咖啡豆的幼果一出來便被當地特有的棕櫚貓吃掉，然後經排洩物提取出來。在棕櫚貓的腸胃中有一種物質能使咖啡有一種獨特的香味，喝了便會讓人成癮。由於氣候變化和人類毀林，現在每年魯瓦克咖啡產量都在減少，價格日益高漲，被譽為咖啡界的鑽石皇后。
宋鵬程知道以秦然的身家浪費這些咖啡沒什麼所謂，但他自認是一個有品位的人，好的東西就一定要用合適的方法來對待，不然就是對大自然傑作的不敬。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今天宋總給我上課，真是受教了。”秦然有一點好，就是知錯能改，不懂就及時學，所以他態度很端正地謝過宋鵬程。
接著他拿過黑盒子，遞到宋鵬程面前：“好馬配好鞍，這些珍品放我這簡直是浪費，我相信給宋總的話，能更好體現出它們的價值。”
“那就卻之不恭了，到時你來我辦公室，讓你嘗下正宗手藝的魯瓦克咖啡。”現在他的臨時辦公室就設立在幼兒園處。
經過這一短暫的小插曲，兩人開始正式進入招聘的話題。
“宋總，當事者迷旁觀者清。您剛到內地可能不瞭解，這裡的優秀人才絕大部分都是以政府機關單位為首選就業目標，所以到企業工作並不受青睞。還有服務行業低人一等的社會陳舊觀念流傳，所以您可能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才。”
秦然打算為自己也衝了一杯咖啡，感受一下傳說中的貓屎咖啡滋味。不過宋鵬程很快搶過杯子，看到秦然笨拙粗魯的動作對待咖啡，他於心不忍，親自上前為秦然調配比例，和緩慢加入熱水攪拌。
“在香港，公務員是就業的第二選擇，因為工資不高，發展前景有限。想不到內地情況有些特殊。不過聽你所言，好像有解決的方法。”宋鵬程說完，把調好的咖啡遞給秦然。
喝了一小口，感覺濃嗆的咖啡味直衝腦門，一嘴巴填滿苦澀的味道，秦然不由皺了皺眉頭，道：“看來我還是和它無緣，沒法消受，把它給你確是最好的選擇。”
把杯子放桌面，秦然繼續道：“很簡單，包裝，你欠的只是一個包裝。還有實事求是，嘗試降低你的錄取門檻。有些人文憑不高，但能吃苦耐勞，也很忠誠，這些人比高學歷的人才更合適我們物業管理公司。”
“包裝我有些明白，但後面一句我好像不是很懂。”宋鵬程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包裝很快理解，但後面這句吃不準。
“人到社會中總要給自己一個定位，有了定位就會有期望值。工作的職位最好是能夠與個人的期望值相近，過高過低都不行。太高容易不滿足，過低易致不高興。最好是能比個人期望值高一點點，因為物業管理從事的多是一些機械、重複、瑣碎的事情，要留得住人並讓他幹得高興就是最大的挑戰。”
見宋鵬程還是有些茫然，秦然腦子一轉，決定舉個例子說明：“在江州有一家火鍋店，裡面的服務人員都非常熱情。除了日常就餐服務，大到代客跑腿、小到幫忙剪指甲掏耳洞擦皮鞋，他們無一不擅長，而且這些額外服務都是免費。在我們普通人看來，有些服務像是低人一等或者幼稚的舉動，他們自己卻不以為然，還為此自豪。因為他們就是要讓你在店裡享受到上帝的感覺，就是讓你形成虧欠感要是不在他們家消費點什麼就對不起自己似的。有人統計過，店員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來自農村，背井離鄉到陌生的大城市打工，讀書不多、見識不廣、受人歧視。火鍋店成為了他們在城市裡的新家，能夠提供給他們高於期望值的職位和機會。我想，宋總這樣沉浸多年酒店服務行業，應該會明白我話中的道理吧。”
“精彩，十分精彩，老闆你這一席話讓我受教不少。我心裡已經有數，晚飯我們就去那家火鍋店參觀學習。實事求是，從實際出發，真是話糙理不糙。”宋鵬程心中想起了剛到江州，在機場看到的大幅標語。
和聰明人一起合作，有些事情就是一點就通。
在李德盛的牽線搭橋下，宋鵬程作為香港酒店業的華人楷模特地到江州好幾個大專和中專學校進行了講座。搖身一變，經過包裝他成為了中西方服務行業的大成者，在江州傳業授道解惑。還成為了好幾個學校的客座講師，如此一來，物業管理公司招聘人員馬上從冷變熱，職位有限供不應求。當然，這些基礎都是建立在宋鵬程實打實的資歷和實力之上，不然他剛進學校就會被轟下臺。
經過和秦然親自到火鍋店體驗了一番服務，宋鵬程還和店老板交上了朋友，共同分享心得。於是在招聘中，他特地對家庭困難對改變命運有著強烈渴望的人才進行了傾斜。很快，宋鵬程預想中的培訓班終於搞了起來，秦然原本讓他培訓的人數是五十人，現在招收了整整一百人。
徒弟章誠有些擔心人數過多，但宋鵬程卻答。
“兩百萬資金，說好了讓我自行支配。培訓一百人合格，超額完成任務，老闆還要加我獎金！”
秦然當然是樂見其成，因為西子灣旁邊還有一大塊地皮要開發，到時物管人才多多益善。
晚上在家，翻開剛報上來的成本報表，秦然發現有幾處異常，眉頭一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