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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

我掙扎起來,他箍著我不放,柔聲安慰:“好了,好了,我不說他了。濟蘭是東哥的妹妹,你只是步悠然,葉赫早亡了,管他代善還是濟蘭,都與我們無關。悠然,我會對你好的。你受的委屈,以後我都會補給你。你會是我的妻子,我皇太極獨一無二的妻子……”

[1]烏吉黑額涅:滿語發音ujihe eniye,養母的意思。

第87章 遼瀋

辛酉,天命六年,明天啟元年。

二月十一,大金數萬大軍分八路進攻奉集堡,揭開了遼瀋之戰的序幕。

二月十四,繼續進犯虎皮驛;二月十八侵至奉集所屬的王大人屯。

三月初十,大金精銳鐵騎在汗王努爾哈赤的親自帶領下,由諸貝勒各率其部,浩浩蕩蕩從東向西,順渾河而下,向瀋陽水陸並進。星夜兼程,於三月十二早晨抵至瀋陽城外,而後在城東七里處的渾河北岸安營紮寨,就地駐守。

“悠然,一旦兩軍交戰,我恐怕無法顧及到你……”

“我知道,你已經說了不下百遍了。”從出門一直就在唸叨,其實早在我選擇跟他出征,就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你安心打你的仗,不用擔心我……你只要知道,無論怎樣我都會在你身邊,我會在最接近你的地方等你,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皇太極不由動容,定定的看著我,在我額上親了一下:“你放心,我一定回來!”

我笑了下,不讓他看出我心底的擔憂。除了掛念他的安危之外,我還想著葛戴,她的產期就在這幾天了,不知道……

猛地一懍,我回過神來,現在不是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我眼下只能顧著皇太極一個人。

“鎮守瀋陽的遼東總兵賀世賢據說勇猛善戰,你要小心,切莫輕敵。”

皇太極微微側過頭,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冷笑:“賀世賢啊——打仗靠的不單單只勇猛便可,此人勇猛有餘,謀略不足,且貪杯好酒……悠然,你等著看吧……”話才說到這裡,忽然帳外擂鼓齊鳴,他面色一收,忙道,“汗阿瑪點兵,我去了!”說罷,心急火燎的衝出營帳。

這一日大金只派出少數精兵銳卒,掠奪渾河以南的地方,在返回北岸時明軍派兵出城,雙方未及交鋒,金軍便撤回到了木寨,這一夜雙方在相安無事中平靜度過。

第二日仍是如此,我漸漸看出門道來,金軍這是在故弄玄虛,採用輕兵誘敵之計欲將賀世賢從城裡引出來。

晌午過後,我正擔心那個賀世賢會否中計,忽然聽聞賀世賢出城了,而且竟是只帶了一千兵卒。

甫一照面,金兵假裝不敵,賀世賢果然輕敵大意,率兵追擊到半道時,被早已埋伏左右的金兵團團圍住。賀世賢抵擋不住,退到西門時被亂箭射死,墜馬身亡。

與此同時,金兵大軍全力出擊,迅速逼至沈陽城下,楯車攻城,攀爬雲梯……城上明兵連發火炮,隆隆聲震得大地顫動。

我守在營帳外,直看得目眩神馳,頃刻間東門城破,金兵蜂擁入城,瀋陽已成大金囊中之物。

當晚皇太極回營帳歇息,我見他一貫冷峻的面上竟是帶著喜滋滋的笑意,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你讓我等著看,我果然看到了……”頓了頓,又說,“不只看到了,還大長見識。”

他溺愛的捏了捏我的鼻子,然後接了我遞過去的溼巾,隨意的抹了把臉:“還沒完呢,奉集堡、武靖營近在咫尺,明軍不可能不趕來支援……這個時候可不宜掉以輕心哪。”

我深深的瞅了他一眼,只覺得此時身披戰甲的皇太極英武颯爽,器宇軒昂,和平日身著便服,慵懶中透出幾分俊逸閒散的他完全不同。我不禁怦然心動,忍不住低嘆:“你這個樣子莫再讓其他女子看見,否則真會後患無窮。”

他愣了愣,忽然哧聲笑起:“沒有一個女子會像你這般不要命的跟我來戰場!且不說上陣廝殺,單單是這連日行軍,不眠不休的苦累,除了你這個傻女人之外,也不會再有人甘願為我受這份罪。”

我臉上微微一燙,正欲說話,忽然帳簾一掀,一個身穿黃色甲冑的身影閃了進來,高聲嚷道:“雅蓀那個孬種,我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皇太極笑容瞬間僵住,我心裡吃了一驚,急切中身子一矮,猝然單膝點地。

這會子工夫那身影已然靠近,怒衝衝的直喊:“老八,你說的不錯!奉集堡總兵李秉誠、武靖營總兵朱萬良、姜弼果然帶了三千兵馬來援瀋陽,可是雅蓀那小子竟然被明軍的那些鳥銃嚇得逃了回來,真真氣死我……”

“汗阿瑪息怒!”皇太極恭身打千。

我跪在一側,瑟瑟發抖,額頭逼出一層冷汗。

天知道,努爾哈赤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闖了來?!

一顆心正怦怦亂跳,忽聽皇太極朗聲說道:“兒子願領兵出戰,狙殺這些援軍!”

“哦?”努爾哈赤拉長聲音,顯得頗為高興,“你打算帶多少人去?”

“不必太多,百騎足矣!”皇太極的音量不高,卻毫不掩飾的透出滿滿自信。

努爾哈赤暢然大笑,歡喜道:“不愧是我的兒子!好!我等你得勝的訊息!”說罷,揚長而去。

我腳下發軟,待他出去後終於支撐不住,一屁股歪坐到地上。

皇太極好氣又好笑的望著我:“你就這般懼怕他麼?”邊說邊伸手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籲了口氣,拍著身上的灰塵,正了正帽子:“幸好穿的是盔甲……”眼波一橫,白了他一眼,“你就一點都不怕麼?”

他捏了下我的臉,搖頭:“你現在與以前大不一樣了,若不仔細盯著你的樣子看,應該沒什麼問題……”話音猛地一轉,“你別多想,我不是那意思。”

“什麼意思?”我斜眼乜視,嘴角含嗔,“是說我年紀大了,也是,我可比你大了十……”

他猛地一拉,我撞入他懷裡,被他狠狠吻住。這一吻憋得我氣差點沒喘上來。他故意惡狠狠的說:“與其想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不如多想想我……軍令如山,今晚我怕是回不來了。”

我“啊”了聲,思維果然被他牽走了,急忙擔憂的問:“百騎兵力真的夠了麼?對方有那麼多人啊!”

他哈哈一笑,豪氣幹雲:“人多又有何懼?你還信不過我麼?沒有十足的把握,我能輕易誇下這般海口麼?”

我點點頭。

這倒是,他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以他的機智勇猛,世間能敵得過他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當夜,皇太極率百騎兵卒將追來的明兵殺得東逃西散,一路擊殺到白塔鋪後才收兵回營。與此同時,努爾哈赤命令諸貝勒領精兵駐紮於瀋陽東門外的教場,眾將官率大軍屯於城內。翌日,雅蓀被定罪革職。

八旗軍在瀋陽城內住了五天,修整兵馬器械,準備進一步攻打遼陽城。我原已做好隨軍征戰遼陽的準備,誰知這時軍中忽然收到書信,信上只寥寥數字:“大福晉病危!”

這信一經皇太極念出,我第一個念頭便想到葛戴,所謂“病危”只怕是她難產,也不知到底嚴重到什麼地步。

皇太極見我心急如焚,便讓敦達裡護送我回去。恰巧從瀋陽擄獲的人丁也需一同遣返都城,於是我倆充作押解官,打著正白旗的番號連夜馬不停蹄的趕回界藩。

小白的腳力雖好,卻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到家那日已是三月十九清晨,當我穿了一身戎裝盔甲衝進門時,園子裡打掃的丫頭媽子見了我,一個個嚇得呆若木雞。

我只當未見,一路往葛戴的屋子飛奔,才到廊下,便聽見裡頭傳來抽泣之聲。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推門而入,恰好看見哲哲從葛戴的房裡出來,正低頭抹淚,滿臉哀慼。滿屋子的藥味凝聚不散,我茫然的跨進門。

哲哲聞聲揚起頭來,驚訝的瞥了我一眼,緩緩轉身:“你回來了?難道……爺也……”

“不,我一個人回來的。”我僵硬的將目光調向房內,綿簾垂掛之下,未見縞素白幔。我心頭一鬆,還好,看來情況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糕。“到底怎麼回事?”

哲哲哀痛的說:“貝勒爺前腳剛走,大福晉便發作了,痛了兩天兩夜,連汗宮的醫官都給請了來……十二那日總算把孩子生了下來,可是大人卻……”

我瞪大了眼,感覺心裡被抽空了:“她……”

“醫官說她心脈不好,這一胎胎位不正,分娩時耗盡了她的元氣。所以……撐不了幾天了,她心心念念的只是喊著爺,喊得人心都要碎了……我瞧著不忍心,這才拼著不敬之罪寫了書信……”

我踉蹌了下,心脈啊……那是她十歲那年為了救我,心口挨了孟格布祿一腳,從而落下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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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次竟會因此生生要了她的性命!

淚意再也忍耐不住的湧起:“我……去看看……她……”

哲哲點頭,我腳步虛浮的走進房裡。

滿室淒冷,兩個小丫頭跪伏在床前,葛戴無聲無息的平躺在床上,臉白如紙,緊閉雙瞼,一把青絲繞在枕邊……

她虛弱得好似一縷幽魂,我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喘息重了,她會突然在我眼前消失。

“葛戴……葛……”眼淚瑟地滴落,我輕輕執起她柔若無骨的手掌,哽咽,“是我……你醒醒……”

眼睫微動,她痛苦的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來,眸光黯淡渙散:“啊……格格……”她痴痴的望著我,忽然眼眸睜大了,欣喜的低喊,“我的格格!你終於回來了……奴才、奴才等得你……等得你好苦……”

“葛戴……”眼淚成串的落下,我壓抑不住悲傷,失聲啜泣。

“格格!格格……”她一聲聲的低喚,顫抖的雙手捧住我的臉頰,慌亂的替我擦拭泛濫成災的淚水,“不要哭……奴才知道錯了。奴才……不該搶了你的八阿哥。他……嗯——”她身子一陣痙攣,手足抽搐,嘴裡痛楚的逸出一聲呻吟。

我嚇得完全沒了主張,慌亂的喊:“你哪裡痛?葛戴……你……”

“格格……你為什麼要偷偷離開?爺他……又要娶妻了,你可知道?若你在,是不是又要傷心得喝醉酒了?格格,你為什麼還不回來?你……是不是不要奴才了?”

“葛戴……葛戴……”我失聲痛哭。

她的神智根本沒有清醒,聽她說話顛顛倒倒的,似乎記憶還停留在十年前我毅然離開赫圖阿拉的時候。

“格格啊……爺他過得好苦,他又喝醉了,怎麼辦?格格,格格……奴才好痛啊!格格……你為什麼那麼狠心?你為什麼要傷爺的心?爺那麼愛你……你為什麼……為什麼……”

喊聲逐漸低了下去,我捧著她陷入昏迷的臉,惶恐的大叫:“葛戴!你醒醒!你不能有事!”

“嗯——”呻吟一聲,她痛楚難當的重新睜開眼來,定定的望著我,眼神悽楚哀傷。

我心如刀割,泣不成聲。

“姐姐……是你嗎?”

“是,是!是我!葛戴……是我!”

“我……我求姐姐一件事……只當我最後,求你一件事,你千萬要答應我!”

“好。”

“我的孩子……拜託你……”

不待她說完,我已含淚拼命點頭:“我必當視如己出,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她莞爾一笑,蒼白的臉龐漾出欣慰的笑容,然後婉轉低嘆一口,緩緩抬起胳膊,伸手探向我身後。我茫然回頭,卻見房裡空空蕩蕩,她所指之處並無一物。

“啊……爺,你來看我了麼?我好歡喜……真的好歡……”

驀地,那只手在我眼前猝然墜落,腕上的玉鐲敲擊在床沿上,玉碎鐲裂,吧嗒裂成兩截摔落在地。

我腦子裡嗡地聲,像是斷絃的琴發出最後淒厲的一聲低吟。

“主子……”

“福晉……”

兩個小丫頭的哭聲匯成一片,哲哲聞聲衝進門,奔到床前時“啊”地聲低呼,呆呆站住,掩面落淚。

我顫巍巍的彎腰揀起那兩截斷玉,緊緊的捏在掌心。

“你放心……你放心……”我低聲呢喃。

床榻上的葛戴了無生息的闔上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