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內,周天行尋了些乾草和木料,生了一堆火,與柳文淵隔著火堆對面而坐。
廟外仍舊大雨滂沱,電閃雷鳴。
柳文淵看著眼前的火堆,終於平緩了之前的驚嚇。
在這黑夜之中,沒有什麼是比一團火,更讓他有安全感的了。
周天行藉著火光打量著柳文淵,發現他身上的衣衫仍有水漬,顯然也是淋過雨的。
但有趣的是這個人明明膽小,卻不生火照明取暖,只知道躲在角落中瑟瑟發抖。
柳文淵見周天行一直在打量自己,有些尷尬的說道:“今夜多謝周兄了,在下自幼一心讀書,除了滿腹的學問,再身無長處,要不是遇見你,我只能用體溫烘乾衣服了。”
周天行淡然一笑,對於柳文淵這種只顧讀書,卻喪失了基本生活能力的人,他是並不看好的。
相比之下,周天行更喜歡墨家基於務實,學以致用的學派風格。
但人各有志,每個人的追求都是值得尊重的,周天行也不會妄自貶低其他學派,繼而問道:“此次金谷園雅集十分盛大,文淵兄可有收穫?”
柳文淵忽然哽住,目光左右閃躲,神色頗為尷尬。
周天行見狀,發覺自己有些唐突了。
倘若柳文淵真的在雅集有所斬獲,博取到些許名聲,也不至於騎著毛驢,獨自一人雨夜歸鄉。
此時問起,定會讓柳文淵感到有失顏面。
周天行本想再換個話題,卻聽柳文淵開口說道:“那雅集之上,只尊儒家學說,柳某學不在此,故沒能在金谷園尋到知音,只能遺憾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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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淵言辭鑿鑿,語氣十分堅定,倒是會讓人不覺信上幾分。
周天行問道:“先秦之時,有諸子百家爭輝於世,不知文淵兄所學,是哪派學術啊?”
談級自己所學時,柳文淵頗為自豪的說道:“先秦百家,在下雖然多有涉獵,但並非是任何一派的傳人,柳某所學自成一派,獨立於百家之外,周兄若是願意聽聽,我可以為周兄詳解!”
周天行見柳文淵雖然膽小,卻也是個健談之人。
眼下雨夜漫漫,本就無趣,有個人聊聊天,也算是不錯的消遣。
周天行抬手示意,說道:“文淵兄,但說無妨!”
柳文淵再次正了正衣襟,端坐於火堆之前,侃侃而談。
“柳某年少開始遊學,由於家中貧寒,只能借書來讀,但也只能借到前朝的典籍著作,當世大家的學說文章,每每要在當地盛行了兩三年後,才能流傳到僻遠窮困之地。
而像我這般借書來看的人,往往要等到書的主人不在吝嗇新書,才能借到手,中間又要一兩年的時間,如此一來當我拜讀到大家的文章時,已經過去了四五年,而此時那位大家,可能又有了新的文章。
所以我與人談論當下時事,總會落人下乘,甚至成為了他們笑柄,歸根溯源,就是因為當今天下,資訊流暢不便,消息傳遞效率低下導致的,所以柳某立志要改善如今的資訊傳遞方式,並以此開闢學說!”
柳文淵意氣風發的講述著自己的想法,一旁的周天行卻是有些不厚道的笑了。
資訊傳遞,並非是沒人涉獵到的門類。
兵家,墨家等流派,關於情報的蒐集與傳遞都有詳解,早就不算是稀罕事了。
周天行不免有些失望,本以為今夜會見證一個偉大學派的誕生,卻沒想到柳文淵年少時不止獲取知識比別人晚,可能還要別人讀的書少。
想到此處,周天行不免興致缺缺,說道:“既然如此,文淵兄可想到解決的辦法了?”
柳文淵點了點頭,認真道:“實不相瞞,本來我只有一個大概的想法,並沒有想到確切的解決之策,但當時我在金谷園內,天空中有星光似雪花一般飄落,沐浴星光之時,腦中忽然有大量靈感迸發,如今我已經有了完整的辦法,只需要幾個機遇,便可將腦中所想一一實現!”
“什麼!”周天行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柳文淵。
當初在發現鄒陽意圖將大量文士變成異人後,周天行以為自己已經及時阻止了這一切,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啊!
可能鄒陽的計劃已經完成了!
柳文淵茫然道:“周兄,你這是怎麼了?”
周天行回過神來,反問道:“文淵兄,你除了被激發靈感之外,身體可有其他的變化嗎?”
柳文淵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道:“我的身體,並沒有什麼變化啊!”
周天行眉頭緊鎖,他對於星力的瞭解,遠比不上鄒陽和杜若,所以無法解釋柳文淵的情況。
星力並不是對所有人都起作用,這點在泰山之巔上,已經得到證實了。
但柳文淵在星光中被激發靈感,說明星力已經對他產生了作用,那他怎麼可能沒有激發異能呢!
還是說,柳文淵所啟用的異能,可能正是他的腦子!
想到此處,周天行心中有些期待,如果柳文淵是個強化了頭腦的異人,那他腦中所想,必定是驚世駭俗的偉大學術!
周天行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文淵兄,請你將金谷園激發的想法,說給我聽聽吧!”
“好!好!”柳文淵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周天行可是第一個願意傾聽他奇思妙想的人,大有將其視為知己的意味。
柳文淵繼而說道:“如今訊息流通不暢,主要有幾個原因,傳遞渠道,資訊來源,還有資訊的歸納和彙總,我想要發動人力,擴大蒐集資訊的範圍,並且按照類別和重要程度進行分類,提高消息傳遞的效率,讓天下人瞭解天下事,不再是道聽途說,遭人恥笑!”
周天行聽後心中大失所望,這種想法雖說新奇,但也漏洞擺出,並無驚豔之感。
如果這便是柳文淵啟用的異能,那他絕對是當時最弱的異人了。
柳文淵見周天行毫無反應,不禁問道:“難道周兄也認為我是在異想天開?”
周天行搖頭說道:“不,我只是覺得有些細節,文淵兄尚欠考慮,就像是傳遞訊息的渠道,兵家所用驛站快馬已經達到效率的極致,再想提高怕是人力所不能及吧!”
柳文淵不假思索的說道:“我的渠道是為天下用,並非為兵家效力,怎可拘泥與常態,如果能馴養飛禽,在全國範圍為設定眾多中轉站,以飛禽短程往返的速度,完全可以勝過驛站傳遞的速度!”
周天行緊接著又問道:“飛鳥傳書,墨家已然使用了,弱點也很明顯,飛鳥體力有限,傳送竹簡是不可能的,而紙張布帛造價太過昂貴,文淵兄想要彙總天下之事,可曾想過即便是錢財無缺,也沒有那麼多布帛紙張供應給你!”
柳文淵答道:“我可以編撰密語,往來情報都用密語傳遞,既能精簡字數,還可防止情報外洩!”
周天行再問:“還有最重要的問題,你還需要大量的人力作為幫手,可又上哪裡尋找和你志向相同之人呢?”
柳文淵與周天行一問一答之間,心中興致大起,豁然起身,轉身望著廟外的暴雨,激動道:“柳某不需要志同道合之人,只需要一筆銀錢啟動計劃,之後便可憑藉販賣情報自給自足,用盈餘的贏錢繼續招攬人手,換取更多的訊息情報,週而復始,自給自足!”
周天行看著痴迷於自我的柳文淵,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敬佩,他的想法雖然看起來不切實際,可他對自我的信任,確是世間罕見。
恰逢此時,空中忽然雷聲大作,破舊的廟門也轟然破碎,正在揮斥胸中意氣的柳文淵嚇得全身一抖,飛快的躲回火堆旁邊。
周天行忽然面色嚴肅的站起身,看向廟門之外。
剛才聽柳文淵說話太過入神,加上外面雨聲嘈雜,周天行並沒有主意周圍的動靜。
但此刻周天行可以確定,廟門是被人用蠻力破開的!
“我當時誰在這裡大放厥詞,原來是你這個連金谷園都進不去窮酸書生,是打算在這破廟裡彌補金谷園的遺憾,回去好哄騙那些鄉野村夫吧!”
隨著一陣刻薄的嘲笑聲,一行人魚貫進入破廟之中。
其他人都是家奴下人打扮,只有一位面容陰鷙的年輕人,身穿文士華服,走進大殿後,一臉鄙夷的看著柳文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