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行打量著正在喝茶的楚雲霄，心中有些不明白他的目的，試探道：“楚兄提起狄猛，難道是想要置他於死地？”
楚雲霄搖了搖頭，說道：“周兄不要誤會，在下雖出身於世家，但實則孑然一身，整個洛陽也沒有什麼值得我掛念的，狄猛幫助秦澤與世家為敵，又與我何幹？我只是在給周兄一個選擇罷了！”
周天行問道：“什麼選擇？”
楚雲霄放下茶杯，淡然道：“即便秦澤如今殺人如麻，惡名昭著，但周兄依然是他為友，想要助其恢復人性，重走回正道，且不說這個想法是否現實，但一定要先做到一點，那就是平息各大世家的怨恨，否則就是秦澤願意放下手中屠刀，洛陽世家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所以周兄盡可以將狄猛推給各大世家，一解他們心頭之恨，由此也可以給秦澤換一條退路，不是嗎？”
楚雲霄依舊笑得雲淡風輕，但周天行卻感到不寒而慄，看不出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公子，竟然能想出如此陰毒的辦法！
將狄猛推出去替秦澤頂罪這件事，周天行從未想過，即便楚雲霄好心提醒他，他也絕不考慮。
深吸一口氣後，周天行說道：“秦澤雖然是我兄弟，但他犯下的錯，也該由他來承擔，何需讓別人頂罪！世間自有道義，如果人人都考慮自己，做事毫不在乎手段，天下豈不是要大亂了？
只要秦澤願意回頭，我周天行願意替他一死，已解各大家族對他的仇恨，也不願推出不相干的人，來替他承受罪過！”
楚雲霄點了點頭，起身對周天行恭敬作揖，鄭重道：“周兄為人在下佩服！剛才只是在下對周兄的小考驗，想要觀察一下周兄人品如何，今日一見，不枉此生！”
周天行看著楚雲霄，心中更是驚駭萬千。
看似一個很普通的考驗，但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楚雲霄的考驗多麼可怕！
他能夠很精準的拿捏人心，知道人心裡最想要的東西，然後極具針對性的提出條件，稍有定力不佳之人，便萬難拒絕其中的誘惑。
由此可見，楚雲霄其人，其心細如髮，其智若妖，乃是少有的既聰明又懂圓滑之人。
而這樣的人來找自己，絕不會是普通的閒聊，那麼會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周天行輕啜一口茶水，問道：“我已經透過了楚兄的考驗，不知楚兄到底想要和我談些什麼？是關於異人，還是關於天下？又或者是為了墨璇師姐？”
楚雲霄搖頭，說道：“我自從能夠觀察人心之後，已然對人間七情六慾徹底麻木，無論是異人又或是天下，對我而言都毫無關系。而墨璇姑娘是我自己的私事，又何須想跑人請教？
你我今天不談時事，只談未來，周兄覺得天下的未來是什麼樣的？異人的未來又是什麼樣的？”
周天行搖搖頭，說道：“我是俗人，俗人想的，就是吃穿住行、親人朋友，誰會考慮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
楚雲霄並不意外，繼續說道：“那楚某對未來有些看法，不知周兄願意聽嗎？”
周天行點了點頭，說道：“請講！”
楚雲霄道：“一人的未來，必然走向毀滅！而天下的未來，不管有沒有異人，都會是昌盛而光明的！”
周天行聞言立刻反駁道：“此言差矣！只要異人不獨立於眾生，融入於百姓之中。自然可以和天下同在，又如何會走向毀滅？”
楚雲霄道：“因為人心是會變的！不論是誰成為異人，都會因為突然擁有的能力而生出野心，變得驕狂，這是源自人心的本能，無論是誰都難以更改的！
而產生野心的異人，往往會鬧出更嚴重的災難。所以異人最後必然會為世人所不容！楚某能夠觀察人心，不相信所有人都能秉持周兄一般的心性。就算周兄你有再強大的異能，也無法改變每個人的心！”
周天行低頭不語，靜靜看著杯中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麼。
楚雲霄見狀繼續說道：“如此可見，異人最後的結局，要麼是徹底滅絕，要麼是被流放於世外之地，所以無論秦澤做什麼，怎麼做，其實都是在帶領異人走向本該就屬於他們的宿命！
所以周兄對於秦澤，無需有太多掛念自責之情，從此歸於山林之間，該當放下心結，享受未來的人生才對！”
周天行抬起頭，看著楚雲霄笑著說道：“原來楚兄是來為我寬心的！但我想楚兄應該是誤會了，我對於異人的未來並沒有任何執念，我相信任何存在自有他的宿命，無需為其擔憂！
而我對秦澤的擔心，是因為兄弟情義，與他的立場、身份都無關係，即便我日後歸隱與山水之間，一旦有秦澤的訊息，我還是回去找他，讓他放下執念，走回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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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霄聞言，只是微笑不再說話，再次向周天行作揖行禮，而後轉身離去。
正在此時，墨璇端著飯菜走到門口，正好與楚雲霄撞見。
“這就走了？不坐下一起吃頓飯？”墨璇問道，語氣雖然平淡，但心中卻有些悵然若失。
楚雲霄微笑道：“吃飯就不必了，明日你們出城，我應該也無法前來相送，但在下知道天機城的大致位置所在，他日必定前去尋找姑娘，請姑娘保重身體，莫要牽掛！”
墨璇下意識點了點頭，隨即就是一怔，發覺自己這不是承認會牽掛楚雲霄了嗎？連忙用肩膀輕輕將楚雲霄撞開，徑直走入廳中。
楚雲霄背對著廳內，說道：“周兄，臨走之前再叮囑一句，今後無論是你，還是墨家，只要安穩生活於山水之間，不再出世，便可平安無憂！不管是朝廷對於墨家的打壓，又或是各大世家對於異人的敵視，楚某皆可為你們擋下！”
周天行與墨璇茫然的看著楚雲霄走出院子，想不通這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何用意？
楚雲霄走出鐵匠鋪後，並沒有向自家的府邸走去，而是朝相反的方向，又走了兩條街。
有一人，白衫摺扇，一副世家公子打扮，正站在街角的茶樓之前，輕搖紙扇等著楚雲霄的到來。
楚雲霄走到那人面前，徑直在他身邊的茶桌前坐下，臉上不再有笑容，而是十分冷漠的低頭喝茶。
那位白衫公子也不覺有異，因為在他的認知中，所有世家公子都應該是這副樣子，越是高貴的世家，其族中子弟的態度越是應該驕傲！
“楚兄，結果怎樣？”白衣公子笑著問道。
楚雲霄抬起頭，冷冷的望了那人一眼，沉聲道：“那個周天行，就是個鄉野村夫，完全沒有抱負遠見，實在無法與我等為伍，既然他想回到山裡當野人，就隨他去吧，以後就不用再去找他了！”
“這……”白衣公子臉顯難色，可一看到楚雲霄的臉色，卻不得不將到口的話憋回去。
楚雲霄冷哼道：“王翼！你既然想找我一起做事，那就應該明白你我之間的差距，今後該聽誰的命令行事，你要想清楚！”
那白衣公子正是汝南王家的王翼，在受夠了袁採薇的控制後，他不得不想方設法投身朝廷，想著賺一些功名來幫他對抗袁採薇。
可是王翼手中的異人實在太少了，完全襯托不出他的價值，於是他專程前來洛陽，想要如秦澤一般收攏異人。
可到了洛陽後，王翼才發現，秦澤那些看似瘋狂的行為，其實是斷絕了其他人想要收攏異人的可能！
如今整個洛陽城內，已經看不到異人了，只剩下了一位僥倖從秦澤刀下逃生的楚雲霄。
而且更讓王翼為難的是，楚雲霄的背後是洛陽楚家，實力地位遠超王家的豪門大族！
如果想拉楚雲霄入夥，王翼勢必要暫時交出首領的位置，等到以後，再伺機從楚雲霄的手中奪權。
而好處就是有了楚雲霄和楚家的關係做敲門磚，投身入朝堂便會容易很多！
所以此時，王翼只能繼續隱忍道：“楚公子教訓的是！今後王翼及麾下所有藝人，皆聽從楚公子的調遣！”
楚雲霄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說道：“這件事，楚家已經託關系報與朝廷了，朝廷認為，異人可以用，但不能用在明面兒上！
所以將由你我組建一個完全隱身的衙門，暗中執行朝廷委派的任務，我正六品職位，你從六品。其餘的成員的職位不超過七品，你我可以自行而定，主要職責是監控天下，並且暗中處理掉一些人！“
王翼聞言大喜，連忙拜謝道：“多謝楚公子成全，在下這就去準備！”
楚雲霄低頭品著茶，隨意的吩咐道：“洛陽城內，還有一個異人，名叫柳文淵，你去查查這個人，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行蹤！”
“是！”
王翼應了一聲後，自行退去。
走在街上的王翼，嘴角洋溢著笑容，此時的他謀劃已成，就連腳下的步伐都顯得輕盈歡快許多。
楚雲霄眼角一轉，瞥見王翼的背影，不由輕笑道：“蠢材！就算沒有楚家為你鋪路，你依然是可以得到朝廷重用的！只可惜我有必須要保護的人，所以不得不利用你了！”
在今天早上，楚雲霄剛出門便被王翼攔了下來，聽到他將野心勃勃的設想說完後，又發覺他對周天行以及墨家頗有微詞，恐怕他得勢後會危及到墨璇。
於是楚雲霄決定暫時答應下來，然後去見見那個身為墨家鉅子的小女孩兒，以及在王翼口中，實力堪比秦澤的周天行！
如果他們同秦澤一樣，也是取亂禍世之輩，楚雲霄定會順水推舟，幫助王翼除掉他們，並暗中將墨璇待到別處照顧。
可若證實周天行與杜若是全無野心的人，楚雲霄與王翼繼續周旋，保周天行和墨家一個安全。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在不影響墨璇生活的情況下，最大程度保證她的安全！
此生心之所念，唯有一人，楚雲霄甘願為了這一人，賠上自己的一生一世。
只願她好，不求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