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不喜歡西式烘培, 嫌太甜膩，那生日蛋糕塔納託斯不要，閻羅白天就送給樓下202的丘比特了, 倒讓那小家夥開心不。這一桌子甜品, 閻羅也不是很想吃，但節約糧食是華夏傳統美德, 他擔心小死神吃膩, 這才小死神那兒取來。
沒想到把小死神給惹生氣了。
還學會了拉黑。
閻羅啼笑皆非。
要不要這麼可愛。
那頭塔納託斯把閻羅拉入黑名單, 拉完一秒又開始後悔。
因為閻羅那句“我還以為我們經是好友了”, 他心裡就也把閻羅當朋友了。所以看到那句才覺得傷心委屈，一時衝動就刪了好友。
卻忘了閻羅不只是朋友，還是金主，是房東。
他怎麼能得罪金主呢？
網上拉黑完, 現實裡還是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那樣更尷尬。閻羅要是一生氣, 斷了和他的交易，他就要流落街頭, 睡大街, 橋洞, 或者公園長椅, 成為流浪神。
塔納託斯無聲嘆了口氣。
果然談感傷錢。
他不該意氣事的。保持原來的距離就什麼事都沒有, 一旦有了奢望，就總會產生失望。
現在再偷偷把閻羅黑名單里拉出來還來得及嗎？塔納託斯暗自祈禱閻羅還沒有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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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門又被敲了兩下。
塔納託斯手抖了一下, 手機滑落到床上。
閻羅現被他拉黑，要過來興師問罪了？
怎麼辦？
塔納託斯想不出來。他空白的人際交往經驗中找不到應對這種事件的方法。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塔納託斯視死如歸地開了門。
閻羅提著食品袋進來，進門第一句就是：“小死神對不起, 甜點還給你，吃了消消氣好不好？”
那語氣跟哄自家鬧脾氣的孩子似的。
塔納託斯一愣。
他沒想到閻羅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而是來賠罪的。
塔納託斯垂眸，心裡的氣憤忽然消散了大半，剩下一點悶悶的不開心。
他道歉了，這經很好了。
人類來不會對塔納託斯道歉，死神在他們眼裡就是十惡不赦的存在，永遠不懷好意，是活該受謾罵唾棄的。
好感悄悄增加。
但還是有點不開心。
他明明在很真誠地祝福。
塔納託斯鬱悶為食慾，坐下來一聲不吭地吃東西。
甜點也解不了被誤會的苦澀。
被世人誤會對他是常態，且永遠扭轉不過來。但這份誤解來自閻羅——他剛認定的朋友，他就受不了這委屈。
閻羅看著死神狂吃東西，忍俊不禁：“東西都給你送來了，可以把我加來了麼？”
塔納託斯默默吃東西，沒理他。
要加也得等他吃完再說，這氣還沒消呢。
閻羅瞧他不說，樂了：“還生氣呢？我都沒氣你咒我——”
塔納託斯動作忽然停止，剛降低的憤怒值瞬爆表。
“我沒有咒你。”
塔納託斯以為他在大聲控訴，語氣是積壓久的不滿和憤怒。
可在閻羅聽來，小死神的聲音簡直小得不，裡滿滿都是委屈。
聽得他怪心疼的。
死神安靜慣了，連大聲說都不會。自以為是沉睡的老虎突然咆哮，其實是剛學會聲的奶貓在嗷嗚叫喚，閻羅心軟得不。
這委屈不似作假。閻羅仔細一想，塔納託斯是國神，不理解“長命百歲”的不妥處很常。
文輸出大使閻王殿下立刻拿出教學的認真，一本經地解釋道：“小死神你不知道，長命百歲雖然也可以當成生日祝福，但一般都是對小孩子才這麼說。我們華夏祝福上了紀的老人過壽辰，的都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類。你想想，祝一個百歲老人長命百歲，不就是咒人家趕緊去死？”
閻羅又道：“我都幾萬歲了，具體歲數大得連我都記不清了，你祝我長命百歲，可不就是嫌我命太長了麼？”
塔納託斯一呆。
……是這樣嗎？
這樣的……確實是他詞不當。不是閻羅誤會了他，是他誤會了閻羅。
“對不起。”塔納託斯低聲。
“不怪小死神，漢語博大精深，錯很常。”閻羅道，“而且，今天也不是我生日，那蛋糕買來本就只是來吃的，沒什麼特別含義。我歲數大了，早就記不清自己誕辰在何何月。”
塔納託斯：“……”
所以他又搞錯了。
一天內究竟能夠社死幾次。
塔納託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過，”閻羅彎了下唇，語氣如沐春風，“還是很謝謝小死神的祝福。活太久了就這點不好，記不得自己生日，也很久沒有聽到生日快樂了。”
“我還挺開心的。”閻羅當場決定，“這樣好了，反真的誕辰早忘了，今往後，今天就是我的生日。紀念在這一天，我收到過小死神的生日祝福。”
閻羅說著，手中出判官筆，在生死簿上寫下一：十月一日，閻王閻羅誕辰。
金色的因果流轉，他落筆所寫為真實，閻羅的生辰真的改到了這一天。
塔納託斯怔住。
那尷尬褪去，湧現上的是不可置信，微微心悸。
如無意，神明不死，神誕日就是一位神明一生意義最重要的一天。
就因為他一句生日快樂，閻羅就真的把生日定在今天了？
這是不是……太草率了？
讓他隨手打出的一句，瞬變得意義沉重起來。
他們多了一道永恆的羈絆。
“小死神，今日好是華夏的國慶，你為我挑了個好日子。”閻羅放下筆，望著紙上那字笑說，“舉國同慶。”
“小死神呢？”閻羅問他，“你為我慶祝生日，我也該為你慶祝，你的生日在什麼時候？”
塔納託斯搖頭。
他沒有忘，但不想說。
身為二代神，他雖然表輕，實際也有幾萬歲，比三代神波塞冬的齡都要大。
人類最初被神創造出來，是和神明一樣永生的，只是沒有神明那樣強大的神。後來人類因為永生而自比為神，妄圖取神而代，觸怒神靈。人類命運由此改變，死神應運而生。死神誕生後，人類就有了死亡。
其他神明在雲端高高在上俯瞰人，視眾生為螻蟻。死神因為整日奔波在人，見慣人生百態悲歡離合，反倒對人類有強烈的共能。
他的誕生是人類不幸的開端，所以人類不會信仰他，祭祀他，慶祝他的誕辰。塔納託斯自己也認為，他的誕生沒什麼好慶祝，反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他所以還沒有忘記，是因為這天也是他的孿生兄弟睡神修普諾斯的生日，人類會在睡神的誕辰供奉他。兄弟倆雖然都負責人類的生命終結，但死亡聽起來比沉睡更可怕，人類會恐懼死亡，卻不會害怕睡眠。睡神還能賜予人類美夢，很受人類喜歡。
誕辰那天，睡神會收到來自人類豐厚的獻祭，死神則一無所有。儘管修普諾斯會祭品和塔納託斯一道分享，塔納託斯卻清楚那祭品都不是給他的。
閻羅道：“你也忘了？”
塔納託斯說：“我的生日不值得慶祝。”
“怎麼會不值得。”閻羅說，“所有事物的誕生都是有意義的，應當值得慶祝。”
塔納託斯默然。
我的誕生是有意義的嗎？
他想到被西西弗斯禁錮的那十，大地上生的糟糕改變。
是的，這是有意義的，他那時起徹底意識到，所以仍然堅守在崗位上。
但這……值得慶祝嗎？
塔納託斯不知道。他來沒有慶祝過生日。
閻羅說會為他慶祝。
抱著一點莫名的期待，他還是松了口：“十月十五。”
閻羅彎起眼：“那我們的生日離得很近啊。”
他們一起分享完了那甜點，大概是心好的原因，塔納託斯覺得晚上的甜點比中午剛買來時新鮮的還要甜。
等閻羅到自己房，塔納託斯掏出手機，把閻羅就黑名單裡放出來。
除此還有兩條訊息。
範無救和謝必安透過小區群聊申請新增他為好友。
塔納託斯知道他們，住在二樓201的黑白無常，華夏的勾魂使者，平時有打過照面。
但他不好意思打招呼，所以他們至今毫無交集。
不過隔著網路，對方經主動出擊，塔納託斯還不至於置不理。
他點了同意。
對方沒有第一時來訊息，塔納託斯也不知道怎麼起題，就默默翻了下他們的朋友圈，以此對黑白無常做一個初步瞭解。
閻羅不喜歡朋友圈，朋友圈一片空白。但黑白無常的朋友圈就很熱鬧了，他倆的朋友圈全是彼此合照。
照片很親密，牽手擁抱接吻，甚至有白無常在床上恬靜的睡顏照，脖頸處印著一點吻痕，看視角肯定是黑無常拍攝的。儼然一對熱戀中的小侶。
白無常還好一，黑無常整個一喪心病狂的炫夫狂魔，十條朋友圈裡八條都是合照，還有兩條“小白不在家，想他”。
塔納託斯：“……”
他乾脆點倒序，早期的合照總算沒那麼親密，但還是合照合照合照，簡直形影不離……
相機手機雖然明時不長，神仙卻有神仙的法子留存當時的影像，記錄下心。在擁有手機後，仍然能過往按照真實的時線拷貝到朋友圈以作紀念。
塔納託斯無意吃狗糧，打算退出，忽然看見一段文字。
岳飛，生於北宋崇寧二，卒於南宋紹興十二。軍事謀略傑出，所率岳家軍所向披靡，為抗金名。遭秦檜昏君陷害，冤殺獄中。勾魂時，問其有何遺憾，嶽軍答：“恨靖康恥未雪，奸佞未除，金人未滅，百姓未安，願來世繼續盡忠報國”，我老黑躬身禮，我們生前亦是宋人，對嶽軍自是敬佩的。嶽軍得了閻王殿下接見，來世仍為英雄。我有難過憤怒，不明白為何好人今生不能圓滿，要受冤屈，我不想帶走他。然而世事無常，不是所有事都能夠圓滿，我為無常，我該明白。
李清照，生於北宋元豐七，卒於南宋紹興二十六。北宋詞人，才名遠揚，舉世無雙。易安居士半生顛沛流離，恰逢微雨，歿於家中，臨終頗為淒涼。我老黑前去勾魂，易安居士問其官人趙明誠在地下可還安好，我查生死簿，答曰“有來世，尚未娶妻，或可再續前緣”，易安居士笑曰“他竟守諾，果真在來世等我”，讓我老黑走快，迫不及待要官人相會。我頗能理解，畢竟當老黑亡故，我一刻都等不得。願官人可一世長相廝守，莫再分離。
……
往下翻去，黑白無常的朋友圈除了合照，還有很多工作記錄。許多名字都是塔納託斯熟悉的，他看了很多華夏的書，這都是青史留名的存在。他讀到生平事跡時，尚有惋惜不平，若是親身接觸，更不知道有多意難平了。
這是紙上蒼白姓名，也是黑白無常勾過的魂魄。
他們曾有真實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