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白衣蒙塵, 並未惱怒,退出屋站定在門口:“方便一吃個飯嗎?”
閻羅絲毫不給面子:“不方便。”
“再說了——”他輕嗤一聲,“你玉皇大帝, 會食人間煙火?”
玉皇大帝。
這個名字塔納託斯昨晚剛從孟婆那兒瞭解, 他和閻羅似乎有一段不清不楚的過往。
塔納託斯看向玉帝。前的神祇容顏如玉,出塵脫俗, 常年身居上位, 再平常的扮顯氣度不凡。他眸色孤冷, 似萬年不化的冰雪。
看著和閻羅很般配。
一塊是暖玉, 一塊是冷玉。
閻羅喜歡過這樣的神仙,是很正常的。
塔納託斯攥緊黑袍。
玉帝一頓:“那就在這兒講。”
閻羅皺眉。他可不想在小死神面前討論那陳年舊事。
他想直接把玉帝趕出去,可想不一次性解決,玉帝之後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門, 那太擾他追求小死神。
麻煩還是早點解決比較好。
“出去說。”
這個答案,玉帝眉一鬆。
閻羅正要出門, 突然想什麼,回頭對塔納託斯道:“鑰匙沒在身上, 回給我留個門。”
指的是401的鑰匙。
塔納託斯不語。
這麼急著和玉帝出門, 連拿鑰匙的時間都沒有麼?
塔納託斯完全沒發現自己現在的心態, 就像一名看著男友和前任出去約會的現任。
玉帝聞言看了塔納託斯一, 見他全身裹著黑袍, 看不見臉,就淡淡收回視線。
閻羅和玉帝出門了。
客廳裡的殘局還沒收拾完。
謝必安地上的掃帚撿放好, 變成一柄拂塵,準備用清潔術把客廳清理乾淨,恢復原樣。
用法術可以瞬間搞定,誰讓閻王殿下要陪著死神親自幹活。看閻王和死神一個拿掃帚一個拿簸箕, 搭配幹活看彷彿很開心,他當然不能擾這種美好氛圍。
正當謝必安要用法術一鍵恢復,塔納託斯作更快,死神鐮刀在手中出現,用神牆上的氣球全部清除。
黑白無常:“……”
原死神會清潔術啊。
那他忙活一上午是為了什麼?
不過……
謝必安:“死神閣下,恢復原樣就好,不用額外裝修。”
範無救:“裝修可以接地氣,但不能接地府。”
儘管他就是地府出的,但不代表他喜歡這種裝修風格。
——塔納託斯把牆上所有氣球,都變成了骷髏頭。
一串骷髏頭組成的“happy birthday”,看著實在非常詭異怪誕,還有一種黑色幽默。
塔納託斯沉默一瞬。
他看著閻羅和玉帝一出門,心裡有種莫名不爽。
想祭出鐮刀砍人的那種不爽。
但這裡沒有人讓他砍,他不能傷害無辜。
塔納託斯只能化生氣為勞,對客廳進行大掃除。
神明可以隨心所欲地對房子進行裝修,他只想把氣球清理掉,一不小心就變成了骷髏。這說明他現在的心情很不開心,並且這種不開心有點失控。
開心是閻羅帶的,不開心是閻羅帶的。
他的情緒在被閻羅完全牽,在玉帝出現後,情緒的波達了巔峰。
塔納託斯遲鈍,但並不愚蠢。
他遲鈍是因為他很與他人建立過羈絆,連友情都沒有,更遑論愛情。
幾次三番的心理波,他都不明白為什麼,直那種感覺已經了失控的地步。
有時明白自己的心意,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比如那晚,閻羅看了孟婆發過的文件。
比如現在,塔納託斯盯著牆上的骷髏頭出神。
他東方,喜歡上了一位東方神。
他叫閻羅。
他喜歡閻羅。
這個認讓塔納託斯感前所未有的茫然無措。他收鐮刀,默默上樓,要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冷靜。
客廳裡的範無救和謝必安看著塔納託斯一聲不吭地離開,又看了看牆上的骷髏頭,再相視一。
“要把它消除嗎?”範無救問。
這玩意兒看著太陰間了。
但畢竟是死神留下的,他直接消除好像不太好。以閻王殿下對死神的喜愛程度,無論死神喜歡什麼他都會縱容。
“留著吧。”謝必安說,“房子是閻王殿下的,等他回再定奪。”
煙落餐廳。
玉帝在閻羅對面坐下,看著選單,點了一桌子菜。
神仙早已辟穀,他對人間食物並無興趣,點這麼多只是為了延一點談話時間。他可以在這裡坐很久。
等待上菜的過程中,閻羅始終沒有開口。
“師父。”玉帝率破沉默。
閻羅懶洋洋道:“我可不出你這樣的徒弟。”
“你若還對我有一絲尊敬,喚聲閻王殿下便罷了。”
玉帝說:“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我怎麼記原話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閻羅挑眉望他,“怎麼?不願認我這個爹?”
玉帝:“……”
“聽碧霞元君說,昨日閻王殿下過泰山。”玉帝一頓,“並未入我玉皇廟。”
“我當你怎麼突然登門,敢情是興師問罪。”閻羅似笑非笑,“怎麼?還我進去給你三拜九叩上柱香?”
“……徒兒不敢。”玉帝說著不敢,眸中仍平靜如水,並無惶恐。
“師徒關系已絕,你何必執著?”閻羅飲了口茶,“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早跟你說過。”
“我是您一手出的,一脈相承,如何不同?”玉帝沉聲,“若論道,西方神與您才是截然不同,您又是如何與他走一?”
碧霞元君說,閻羅登泰山,是與一名西方神一。
閻羅萬載不曾與旁人親近,縱使如今對玉帝不假辭色,玉帝能告訴自己,他曾是唯一的特例。
如今卻有了第二個。
他並不如何嫉妒,只有不甘。
他感激閻羅點化之恩,拼命修煉,只為閻羅的認可。
可當他修煉極致,觸碰大道,閻羅卻單方面斷了師徒關系,墮入幽冥,再不與他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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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身為天之驕子,事事追求完美,一生順風順水,唯獨閻羅此舉令他不解。他並未做錯什麼,卻被趕出師門,這是他此生唯一的敗筆,幾乎要成他的心魔執念。
心魔不除,道行再難進一步。
據說大道悟極致,便可領悟因果之,擁有逆天改命之能,與天道平平坐。
這是閻羅數萬年前就達的境界,而他至今未能勘破。
玉帝一生只為修道,追求大道無上境界,確實是天生適合修煉的苗子。可惜卡在最後一關,萬年不寸進。這種只差臨門一腳卻永遠無法跨越的距離令他焦灼。他屢次三番找閻羅,說多念著師徒情誼倒不盡然,主要還是為了破除心魔。
可惜閻羅從不見他,每次只留一句“道不同”。
玉帝不明白。他修道是閻羅領進門,功法是閻羅的,哪裡就不同了?他堅信這只是閻羅的推辭,怕他悟道之後修為趕上他,這才不肯傾囊相授。
“張百忍。”閻羅突然道。
玉帝一時沒反應過這是誰。
閻羅笑:“玉帝,你連你凡間時的名字都不記,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神仙了。”
“我喜歡誰,願意和誰相處,看的不是他修仙還是修魔,走的是東方道還是西方道。是他生而為神,卻存人性。”
“生而為神……”玉帝冷聲,“所以,您還是嫌我凡人出身,縱使我如今的量早已勝過天神祇?”
重點完全錯誤。
好在早已沒了指望,倒不覺失望。
若是嫌棄凡人出身,當初又何必把他從凡間帶回?
閻羅淡淡道:“我倒恨不從未點化過你。”
“我不再是你師父,沒有再為你指引明路的義務。念在過往情,我只最後提醒你一句。”
“萬般皆是道,你要修道,修哪條道都行。師父領進門,修行靠自身,你後修的無情道是你自己選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你覺天道無情,你無情,順應天道,便能道。”
“這確實是一條道。”
“可若你要與天齊平,那你一開始便入了歧途。”
“沒有逆天而行的氣魄,只想著順應天命,遵守天規,豈有與天平平坐的資格?”
玉帝面色微白。
……他一開始就錯了嗎?
“您當初,為何不阻止我——”
“那年人間大旱,糧食顆粒無收,我帶你去看人間餓殍遍地,宛如煉獄。我問你是否要讓龍王降雨,你如何回答?”閻羅冷聲問。
玉帝無言,已是忘了哪年哪月發生過這麼一件事。
閻羅輕笑:“你忘了,我替你回答。你當初說‘天意不讓降雨,他命該如此。’,言語極為冷靜,冷靜冷血。”
玉帝不語。直現在,他不覺這個回答有什麼問題。天規就是秩序,天意不可違逆。他身為天帝,一直在懲罰那違反天規的神仙。
但想閻羅剛才那句“沒有逆天而行的氣魄,只想著順應天命,遵守天規,豈有與天平平坐的資格”,他又開始遲疑。
“天意確實難違,但為神明,縱然無法拯救世人,該心存悲憫。”閻羅平靜道,“你從骨子裡便高高在上,人間疾苦視為天經地義,毫無惻隱之心。心性已變,無藥可救,我如何提醒你?”
“言盡於此,今後不必再見。”
閻羅不等上菜,身便走:“記飯錢付了。”
儘管煙落餐廳是他的產業,閻羅卻並不準備請客。
他那麼摳,投喂小死神一個便夠了。
玉帝聽完一席話,坐在原位久久失神,沒有出言挽留。
早在數萬年前,他已與閻羅道揚鑣。
塔納託斯坐在床上,胡思亂想。
他怎麼出去那麼久還不回?
不是說閻羅對玉帝從都閉門不見麼?這次為什麼會例外?
難道他剛明白自己的心意,閻羅就要和他的小徒弟複合了?
那個玉帝那麼好看,閻羅和他複合不是不可能。
在一個相俊美的白衣青年和一具總是裹著黑袍的骷髏之間,誰都會選前者的。
塔納託斯垂眸。
他應該放棄麼?把自己的心意永遠藏在心裡,完成任務後回希臘,從此和閻羅再沒有朋友以外的關係。
他從沒有主爭取過什麼,不敢主爭取。
客廳傳腳步聲。
塔納託斯身體一顫。
——閻羅回了。
閻羅回公寓,開門就見牆上用骷髏頭組成的“happy birthday”,像極了死亡警告。
閻羅:“……”
這麼有創意,想必是小死神的傑作。
他回401,敲了敲塔納託斯的門:“小死神,客廳裡那個骷髏圖案是怎麼回事?”
屋內,塔納託斯不安地抱緊膝蓋,一絲聲音不敢發出。
……就是因為那個失控變出的骷髏,他才發覺自己的心意。
這是他最隱秘的心事,絕不敢和閻羅提。
甚至不敢和閻羅見面。
閻羅見門沒開,自言自語:“難道出去了?”
自塔納託斯決定要去見識美麗新世界後,獨自出門的頻率在變高,雖然還是遠低於正常人的頻率,但已是個極大的進步。
閻羅又敲了幾下門,還是沒開,便當塔納託斯不在家,回了自己臥室。
室內,塔納託斯一顆心都快要從胸腔裡跳出。
……哦,他沒有心跳。
但他感覺要跳出了。
莫名就很緊張。
聽閻羅回屋的靜,塔納託斯才漸漸平靜,把頭重新埋回臂彎。
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坐就是一下午,窗外的陽光都換成夜幕。
閻羅完全不道小死神在隔壁裝木頭人。
他一直沒聽小死神回的靜,還當小死神大有進步,這次竟然能在外面逛一下午了。
正當閻羅開手機,準備給小死神發條訊息,問他在哪裡逛街時——
他的門忽然被敲響。
“叩,叩,叩。”
很輕的三聲。
但確實是被敲響了。
閻羅一愣,尋思難道是黑白無常有事敲門?
不可能是小死神,小死神從沒敲過他的門,他倒是敲過無數次小死神的門。
閻羅從書桌前站,走門口,拉開門把手。
黑袍裹緊全身的塔納託斯就站在門外,安靜而沉默。
閻羅感一絲意外:“小死神?是不是遇什麼事——”
他的話淹沒在喉嚨裡。
兩隻修白皙的手從黑袍裡伸出,慢慢褪下黑色的兜帽,露出一頭耀的銀髮。
年從黑暗中抬臉。
那大概只有十七八歲,極具歐洲風情、深邃挺拔的一張臉。
皮膚蒼白幾近病態,耳垂又紅幾欲滴血。銀眸半垂,睫輕顫,羞怯不安都藏在裡面。鼻樑挺翹,唇瓣殷紅,下頜線條精緻,漂亮堪稱驚豔。
是個過好看的歐洲美年。
他是誕生在黑夜裡的銀河,閃閃發光,奪目絢爛。
塔納託斯白皙的臉龐被淡淡緋紅暈染,垂眸咬了下唇瓣。
他猶豫了一下午,決定還是爭取一下。
他覺,他不比玉帝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