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掌門送客出門, 當青崖書生的面對宋潛機笑:
“如此苦寒無味之地,們姐妹無人敘話,難免寂寞, 友可要常來!”
她身後一眾女修跟笑起來。聲音嬌媚,像紛落的羽毛輕輕拂過湖面, 直往人心裡鑽。
雲鬢花顏, 明眸如絲, 風情萬種。
青崖書生滿臉通紅, 腳下踉蹌, 卻因心癢而更加羞愧,羞愧而憤怒:
“若非同困此地, 等決不會與這些女子有半分接觸!”
“荒唐, 女修自當端莊得體, 豈能如此輕浮。”
話雖如此說,仍忍住回頭望群芳。
“宋友這次怎麼去了這麼久, 沒被蠱惑吧?”箐齋拿出一張符, “友快戴上。”
宋潛機目光清明, 只納悶道:“清心符?要此物作甚?”
書生們麵皮薄, 支支吾吾說清楚。宋潛機抱著刀走了。
梓墨追上去,深吸一口氣:“友的私事,們本不該管!但是你能、能穿師兄的衣服,佩著師兄的刀,在外面行莊重之事!以後被那些女修傳出去, 影響師兄聲譽……”
話沒說完,宋潛機已走進仙音門的居所。
待他們蹤影消失,花溪女修們嬌媚冶豔的眼神一齊冷淡下來,反而顯出嘲弄之意。
“那些小子怕什麼, 跑得還挺快。姐姐口味也很挑剔,誰樂意採補普通貨色。”
“哈,名門正派真沒意思,要麼心裡貪慕好顏色,嘴上還說‘色即是空’,要麼就是子夜文殊那種,為了練勞什子功法,練得七情六慾缺損。那是尊冷冰冰的神像,可不是全頭全尾的活人。”
“這宋尋不一樣,愛花惜花,既不齷齪,也冰冷,既不貌岸然,也盲目自信。”
“是了,他雖比子夜文殊討人喜歡,卻實在呆頭呆腦,怕是靠住。”
花掌門淡淡道:“今晚守夜之時,找人跟他一起去。”
……
仙音門的冰洞前垂一簾捲雲紗,潔白無瑕,縹緲如煙。
宋潛機走近,它便無風自動,向兩邊分開。
梓墨見宋潛機竟然大咧咧直接進去,急忙了聲失禮。
仙音門女修魚貫而出,手中提著碧紗燈,行走間裙襬如蓮。
一陣清雅的淡淡馨香撲面而來,眾書生頓時精神一震:
“各位仙子,多有叨擾。”
“知妙煙仙子可方便一?”
在一盞盞碧紗燈照耀下,冰面反射淡金光彩,如同純淨琉璃。
燈芯熾熱,冷熱衝撞激發陣陣白霧,提燈的仙子們頭戴冪籬,身形被雲霧籠罩,似真似幻。
青崖書生們這次沒有走,還險些將宋潛機擠到後面。
他們互相使眼色傳音:
“方才了許多妖魔鬼怪,來了仙子們這裡,才是真從盤絲洞到神仙宮了。”
“此地清雅整潔,才是修士該呆的地方。”
“宋友好。”一聲柔麗聲音響起。
聲音清泠泠如泉水擊石,美人撥絃。
青崖書生們循聲看去,只見素色屏風映出一窈窕人影,清貴出塵。
越是看,越想看切,眾書生齊齊盯著屏風。
箐齋撞了撞宋潛機的胳膊,低聲:“你發什麼怔,那便是妙煙仙子了!”
宋潛機沒有發呆,他身上一直沒反應的珠子,直到進入此間才閃爍光彩。
而後失去感應,再無動靜。
宋潛機站在原地點頭:“妙煙仙子。”
他目光掠過屏風,掃視場間。
眾女修戴著隔絕探查的特製冪籬,從頭到腳又被衣衫遮住,一雙手都不露出來。
宋潛機看臉,更分清人,一時怔然。
這打扮讓他想起初識的何青青。仙音門以前喜歡四處露臉,卻不知何時流行擋臉了。
無相這分|身,竟扮作女修,他會覺得彆扭嗎?
他前世就算逃命,扮乞丐扮傻子也敢扮女修士。為接觸少,扮不像,反而會引人注意。
屏風後的身影動了,瞬間抓住所有人目光。
千呼萬喚始出來,一張絕美容顏,如明月照耀冰洞。
千嬌百媚,萬紫千紅頃刻失色。
眾書生怔了怔,才想起打招呼。
縱然近年關於“妙煙到底是不是最美”“如果妙煙是最美,什麼才是女修美的標準”以及“美該該有標準”的爭執辯論層出不窮,更有人為了伸張觀點,將妙煙仙子貶低得一文值,但當妙煙正站在眼前時,眾青崖書生還是忍住表現出親近、殷勤之意。
除了箐齋、梓墨,和幾位隨子夜文殊赴過華微宴會的修士,他們聽過妙煙彈琵琶,看過她狼狽之態,再看她便覺得沒那般迷人。
宋潛機微微皺眉。
對,笑容的弧度對。合該唇笑眼不笑,才是妙煙。
再細看,此人面容與妙煙無異,動作卻不如妙煙輕盈流麗,氣質也有微妙的違和感。
只是照貓畫虎的模仿妙煙,得其神。
宋潛機走近,近到“妙煙”得後退一步,輕聲:“友有事?”
“宋友,你幹什麼!”梓墨拉他,“得放肆。”
“初仙子,想仔細看看。”宋潛機說完轉身,問“妙煙”身邊另一位戴冪籬的女修:
“仙子可否讓看看?”
那女修疑惑解,遲疑片刻才揭開面紗,臉色微紅:“宋友想看?”
奇怪,看完天下第一美人妙煙,還有心情想看其他人?
自古綠葉襯紅花,過紅花,誰還愛看綠葉。
“得罪了。多謝。”
宋潛機看罷,又問下一位女修同樣的問題。
他語氣認真,雖只看一眼,卻是認地看,看過便退開。
青崖書生們阻攔不住,只能崩潰傳音:
“完了!院監師兄的名聲徹底完了!”
“宋尋,你這是何意!”那“妙煙”召出琴,冷聲打斷。
“好奇。”宋潛機道。
“假妙煙”是無相,他也能確定哪個才是無相分|身。
已經殺過一次的人,宋潛機倒也急。此人寧願扮女修也要潛入此地,且看他想幹什麼。
前世冰洞內沒有仙音門一行,更沒有妙煙,沒有無相。
幸好自己來了,宋潛機想。
只憑一個子夜文殊,一柄雪刃刀,斬得盡秘境魑魅魍魎,殺破人世欲壑貪網。
妙煙向某處看去,聲音頓了頓,拂袖:“友失禮在先,恕仙音門不能再接待友。送客。”
青崖書生們見妙煙生氣,紛紛歉,急忙拉宋潛機告辭。
等他們走遠,“假妙煙”神色變得恭順,走到另一位女修身前行禮。
那女修才開口:“這個宋尋,對勁。”
竟也是妙煙的聲音。
其他女修紛紛圍上前:“師姐,哪裡對?”
“眼神。”妙煙。
“他雖行止奇怪了些,但眼神清正,似狂徒啊。”假扮妙煙的女修說。
“你懂。”妙煙淡淡笑起來。即使頂著另一張臉,她的笑容一樣完美無瑕,令人眩暈,
“子夜文殊雖冰冷,他看活人便是看活人。這宋尋好似溫和,他看你的眼神,卻像看這盞漂亮的碧紗燈。”
“師姐,確實懂。如今夜隨他一起去,再仔細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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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煙沉默片刻,似在思索,眾女修靜靜等待。
“你獨自去,恐怕危險。”她最後說,“親自陪你去。”
“多謝師姐。”假扮妙煙的女修大為感動,“師門變故,才讓師姐來這秘境受此委屈。相信望舒師伯一定能撥亂反正,這世終究邪不勝正!”
“錯。”另一人附和,“只要這次成功,那絳雲師徒再能作威作福!咱們已忍讓她們許久!”
“等咱們離開秘境,就再用看她們師徒。知望舒師伯會做到哪一步,何青青養的那群外門狗,也要統統打殺了才好!”
妙煙語,神色冷淡。
眾人察言觀色,再說了。
…………
冰洞是一盤散沙,而是一艘航行在暴風怒海上的船。
子夜文殊掌船舵,除了應對風浪海獸,還要對付四個船艙裡作風、邏輯各異,試圖爭搶淡水、試圖砸船的隊友。
而隨著宋尋上船,管各方有何想法,出於什麼目的,都默契地認為該派人同他一起去守夜。
夜色深了。
銀色月光斜斜照入洞口,洞外呼嘯來去的風聲裡,又響起精魅的歌聲。
宋潛機背黑刀,閒庭信步般踱出。
青崖書生們目送他背影消失,想起先前的慘烈戰鬥,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這洞內修士們如今能動能說,但身上都帶或輕或重的暗傷。
“宋友說不用咱們過去。”梓墨忐忑,“咱們就不跟去了?”
另一小弟子:“覺得要去,他靠住!這人說是來幫們脫困,來了之後根本沒幹什麼正事,淨往女修堆裡鑽!難道看美女就能解決我們的困境嗎?”
箐齋想了想:“覺得宋友像貪花好色之徒,女修們跟他相處也錯。”
“那是給院監師兄面子!現在大家都知道他是青崖院監的朋友,他卻如此不珍惜師兄的名聲!”
宋潛機走出冰洞曬月亮,呼吸新鮮空氣,舉著雪刃刀伸了個懶腰。
洞口佈置的粗糙防護陣,像一面半透明的護盾,上面已經隱現裂紋。
中央留出可供一人出入的通。
從前每個夜晚,子夜文殊便獨自站在這裡,沉默揮刀。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管受多傷,碎幾次骨頭,也能後退能疲憊。
夜色蒼茫,歌聲近了,密密麻麻精魅遍佈山崗。
宋潛機站在這裡,便想起前世兩人流過的血。
他仰頭看月亮,忽笑了笑,一刀揮出。
“嘩啦!”
紙糊般的防護陣應聲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