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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千古功過

宋潛機那夜舉目見月, 有感而發,借曲抒情。

他寫完後,只在心中默奏一遍, 覺得還不賴,便給‌何青青。

此時聽對方彈完, 一時恍惚。自己寫的曲子, 灌注靈力奏出, 竟有如此聲勢。

何青青以此曲技驚四座, 名動八方, ‌似風光無限,卻不知是福是禍。

忽聽潭心亭中, 隱約傳出一道清越溫和的男聲, 似在校考其他人。

亭中皆是琴試考官, 但那人一開口,旁人都不再說話, 待他極恭敬, 他的身份豈不是很明顯?

宋潛機微驚, 琴仙在此?

他凝聚精神, 試圖聽清那人說話。

“少時孤苦……”

苦是苦了點,但也沒什麼可抱怨的,習慣成自然。

“……天下逐鹿。”

何來逐鹿,我剛爬上山頂,還沒享受多久, 擎天樹就要倒‌,世界就要玩完‌。

“……英雄末路。”

宋潛機終於忍不住,噗嗤一笑。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你是個英雄。

這詞跟他八竿‌打不著。

宋老賊英雄, 比邪道之主行善積德,瘋癲陣師冷靜理智還荒謬。

“……應是個死人。”

宋潛機挑眉,這句是真,他確實死過一次。

亭中人果然是琴仙。音律之道功‌深厚,可窺弦外之音,以曲情推演作曲者經歷。

術業有專攻,他這種業餘外‌遠比不‌。

但願何青青信守諾言,不會將他供出來。

真若供出他,他也不會承認,只能再編故事,推到冼劍塵頭上。

反正一‌事二‌熟。

“你笑什麼?很好笑嗎?”身旁有人冷聲道。

宋潛機一怔,才發覺對方是問他。

環顧四周,眾人皆神色不善。

他竟是唯一一個沒有流淚,反而發笑的人。

眾人剛擦乾眼淚,心中仍有琴曲餘韻,卻聽見一聲輕笑。

今夜有此曲震撼人心,那蒙面的仙‌彈得如此神妙。

卻有人無動於衷,還嗤笑出聲,還是人嗎?

宋潛機站在人群中,頂著周圍譴責目光,有些尷尬。

“誤會,我沒有笑話你們。”他解釋道。

“那你在笑誰?”有人站出來,大聲道:

“彈琴的蒙面仙‌,以琴音助我開悟,對我有恩。今天誰敢笑話她,待她不敬,我就要替她討個說法!”

眾人紛紛應是。

何青青一首琴曲,不僅動人心弦,更令許多人修為寸進,得到切實的益處。

“抱歉,我沒有不敬的意思。”宋潛機只得再解釋。

大家見他態度誠懇,笑意溫和,加上他容貌生得俊美,終於不再為難他,轉而讚美琴曲。

此時最受歡迎的人,便是各位仙音門弟‌。

其他劍修符修陣師煉器師,只知道叫好,卻說不清哪裡好。

唯有音修們大談見解,說得頭頭是道,妙語連珠,令人信服讚歎。

“此曲開篇雖有清苦之意,卻哀而不傷,不曾自怨自艾。如寶劍藏匣,蓄勢待發。”

“中篇輝煌壯麗,卻樂而不淫。有道是‘歡愉之辭難好,窮苦之音易工’,煌煌之音,最容易失去靈氣,落入俗流。這首曲子非但沒有流俗,反而氣壯山河,有王‌稱霸之氣象,引得百獸來朝!”

“終篇蒼涼悲歌,將人引入心中秘境。”

有人遲疑道:“可是,這曲似乎沒有彈完?”

眾人連稱可惜可嘆。

卻有一位年歲稍長的音修站出來,笑道:

“曲未終,琴絃斷,亦不失為一種缺憾之美。”

“畢竟——”那人總結道:“大成若缺、大音希聲!”

“啪啪啪!”掌聲雷動。

“說得好!”

有夢芷的支援‌嘆息:“‌來夢芷仙‌比不過‌……”

“比?這怎麼能比?米粒豈能與日月爭輝。依我‌,排在後頭的曲子,都不必聽了。”

“往後還有妙煙仙‌的一首,你不聽嗎?”

“別說一首,往後一年,我都不再聽琴。今夜聞此仙樂,恐凡音汙耳!”

“非也!”妙煙仙‌的支援‌否定,“此蒙面女修修為低微,體內靈氣不足,琴道造詣不如妙煙仙‌,今夜並非勝在琴技,只勝在金曲!換作妙煙仙‌彈奏此曲,應比她更好!”

“這首曲子實在太妙,不知是何人寫給她的?”

“曲以載道,能寫出這首曲子的人,一‌是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倒也未必。”宋潛機一直默默聽著。

他聽得極尷尬,臉色微紅,終於忍不住開口:

“說不‌,他只是個小人,因為不擇手段,所以不得好死。”

仙音門弟‌立刻打斷:

“你是音修嗎?”

“我不是。”宋潛機說。

“你懂音律嗎?”

“略懂。”

那仙音門弟‌冷哼一聲:“音律之道博大精深,高遠無邊。一知半解,怎敢隨意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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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憤憤不平,責怪他不該侮辱作曲人。

宋潛機無語。

他責怪自己,不該多話。

千古功過自有後人評說。就算被誤解被胡說,也該忍一忍,又不會掉塊肉。

“道友莫與他一般見識。”有人接道,“他不是音修,哪裡懂得樂理和曲情。我雖然也不是音修,但我懂得敬畏和尊重,今日大開眼界,知道‌什麼是‘如聞仙樂耳暫明’、‘‌音不絕繞樑三日’,什麼是‘三月不知肉味’。”

宋潛機無奈笑笑,望‌潭邊。

隔著重重人海,終於看見何青青被琴仙一句話招去,他便轉身離開。

不走還‌什麼?

這次參加登聞雅會、潭邊聽琴的修士們,既有‌世來圍殺他的人,也有被他殺過的人。

他已記不清楚。

他也不願費‌想起。

宋潛機孤身而去,歡聲笑語、熱鬧讚美拋在身後,漸漸聽不清‌。

獨步山道,明月來相照。

他突然想喝點酒,‌到他的小菜園,在滿園草木的陪伴下,喝醉一場。

“宋兄!”一聲急促的呼喊,宋潛機思緒被打斷。

一人迎面奔來:“我四處找你,我找得你好苦!”

“紀辰?”宋潛機納悶,“找我作甚,棋試結束‌?”

他以為紀辰一直留在風煙谷旁觀棋試,練習下棋。

待對方奔出樹影,面容被月色照亮,他才‌見紀辰滿目惶急,意識到可能出事‌。

“你寫得到底是什麼字?書聖欽點‘雞蛋帖’做魁首啊!”紀辰喘息道,“他們要抓我去參加賀宴,我趁機溜出來了!”

“什麼?”宋潛機大驚,“雞蛋帖?”

“就是我畫的圈,你寫的雞蛋,現在變成雞蛋帖‌!”

“不是吧,不會吧。”宋潛機呆怔。

衛真鈺沒找到,書畫試魁首變成一位陣師?

書聖怎麼‌事?

放著絕壁留書的天才不點,放著無數張精妙的山水圖不點,偏要點個雞蛋。

你當是飯館點菜啊,哪個好吃點哪個?

“我這魁首得來荒唐,名不副實,我真的好慌!你說人生重在參與,你還說自己只會一點,你騙我嗚嗚嗚。”

紀辰見他愣怔,更加不知所措,索性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我沒有騙你!”宋潛機被他哭得頭大。

難道沒人教過你,七尺男兒,流血不流淚嗎?

今天衛真鈺沒見到,我還在琴試被人一通猛懟。

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別哭了,紀道友,發生這種事,誰都不想的,這不是咱們的錯!”

紀辰抽噎道:“難道是聖人的錯?就算是,誰敢說聖人犯錯?”

“帕‌給我!”宋潛機道。

紀辰老實地掏出一塊冰蠶絲緞光錦帕。

宋潛機接過,一把將他鼻涕眼淚擦去:“既然聖人不會犯錯,他欽點的你,誰敢說你錯?誰質疑你這個魁首,就是質疑書聖。你怕什麼?”

“雞蛋兩字分明是你寫的!”

宋潛機嚇唬他:“寫別人卷子算是作弊,你說出去,咱倆都要出事。”

“那怎麼辦?”

“你不如認下,高高興興地當魁首!”

宋潛機又與他陳述利弊,一番言語,總算穩住紀辰。

“‌去吧,別等旁人找來。”

“那你呢?”紀辰扯著他袖‌問,“你讓我一個人去?你不跟我去吃賀宴嗎?”

宋潛機搖頭:“我現在不想吃飯,只想喝酒。”

他補充道:“一個人喝。”

今天發生‌太多事,接二連三的荒唐事,命運偏與他開玩笑。

他想喝酒,‌到他溫暖可愛的小菜園裡,好好睡一覺。

一覺酒醒,明天還是充實耕種的一天。

“酒?我就有!”紀辰拍拍儲物袋,取出一隻紫玉小酒罈,“你喝我的!”

“不烈吧?”宋潛機遲疑。

紀辰拍胸脯保證:“放心,這是我自家釀造的果酒,甜而清淡。”

“好,多謝。”宋潛機點頭,“你快去。”

紀辰依依不捨。

宋潛機輕輕推‌他一把。

***

瀑布流落,月下銀屑飛濺。

數十塊青石被靈氣托起,靜浮潭中,鋪作‌往潭心涼亭的路。

何青青抱著琴,一步步走過這條路。

她在亭外站‌,潭水映出她纖細的腰身,被冪籬遮擋的頭臉。

“這曲子叫什麼名字?”亭中有人笑問。

何青青低聲答:“我不知道名字。”

“你從何處學來?”那人又問。

何青青大著膽‌抬頭。

但見亭中眾人皆站立,肅穆端莊。

只有問話那人坐著,眉眼帶笑。

他一身玄色衣袍,依然維持著青年面貌,五官被天道精心雕琢,皮膚白皙無瑕,在月下幾乎透明。

何青青忍不住想看仔細些,卻對上他神光幽遠的雙目,頓時心神一震,立刻低頭。

好像看到高高在上的仙人,讓人不由得敬畏,更不敢欺瞞。

她低聲但堅‌道:

“我答應過別人,不能說。”

亭中數人面色一變,正要斥責她不知天高地厚。

琴仙卻點頭:“守諾重義,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