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收下了任務委託。
他目送星辰、喬木與瓔珞三人駕車離開。臉上笑眯眯的表情在瞬間變成堅冰。
阿嬛扯了扯葉北的衣袖，“爹呀……你也憋得夠久了。”
嬛婍能感覺到葉北心中的狂怒。
她抱著雙手，跟在葉北身後。“我是一頭霧水的……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發那麼大火。從頭到尾都在給蘇星辰做心理輔導，其實你自己也很生氣呀……”
葉北握緊了拳頭，揮向天空。
“是的，我很生氣，要問原因？因為很簡單……”
葉北將任務委託交給嬛婍。委託上寫著海防市塗山半島的一起公訴靈能災害案件，請求天樞協助調查失蹤人口。
受害者無一例外，都是本地漁村的住民。
問題就出在這裡——失蹤者沒有一位是遊客。
嬛婍做了個OoO的表情.
“Ohhhhhhhhhhh，這種低階錯誤……”
葉北帶著閨女朝花街的反方向，朝著龍港漁場附近的漁村而去。
“喬木探員口述，他接到了這份委託，卻要去花街找線索。明明是漁村的靈災，卻要跑去花街？而且失蹤者全是本地人，沒有一個外國人？難道妖怪也會挑食嗎？還會種族歧視？”
葉北帶著女兒越走越急。
“星辰不要我當面拆穿喬木的謊言，而且星辰他自己也把喬木說的屁話當空氣。但是我沒有嗅到說謊的味道，可能喬木接受過測謊訓練，或者他根本就沒有說謊。拋開那些刻意為之的破綻。我這個直來直去的人，從來不會思考那些沒用的細節。我的第六感，除靈師的第六感提示著我——喬木是個叛徒，他是蘭花螳螂的幫兇。
而我生氣的原因就在這裡，一個人類，卻幫助妖魔，殺死了星辰的養父。很可能星辰心中早就有了正確答案，但是我怕！怕他手軟！怕他猶豫！怕他出什麼意外！
如果不是星辰提出分頭行動，我恨不得這三寸丁變成我身上的連體嬰，讓他真的長高二十來釐米，我也能好好保護他的安全——他這個混賬，還要我信任他！我現在就像是吃了無數個朝天椒一樣，氣得能噴出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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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這種感覺……嘿，辣椒是好東西呀。”嬛婍饒有興致地給爹爹灌下心靈毒雞湯，“而且……萬一你判斷失誤了呢？我的好爸爸呀！誣陷好人可不是什麼好事唷！~”
葉北一步步走進小路。
沿著石道梯田，經過菜地，走進漁家的小莊子裡。他看著一盞盞夜燈，遙望遠方，海上的明月皎白無暇。
“那就試試吧！喬木迫不及待地想讓我進入花街——而我選了另一條路。讓我看看，它們的花招準備使在什麼地方!”
說罷，他取出網兜和武寰，開始在農家之間來回走訪，用槍械和拳頭與村民講道理，讓博學多才精通全世界語言的閨女，去逐一詢問失蹤人員的家址與親屬情況。
很快，葉北就有了新的線索。
失蹤的六人是一戶漁家。其中三人是塗山花街風俗店裡的小姐，剩下三人是爸爸媽媽和小兒子。
嬛婍神色中帶著興奮：“老爹……你知道失蹤人口的身份啦，現在是不是該去花街啦？我還想去嗅嗅惡人的味道！讓我多吸兩口行不行？”
葉北不管不顧，牽著閨女的小手手。一路穿過木板橋，往東邊走，走到白沙灘附近，就是這戶失蹤人家的住處。
四周已經沒了夜燈，天地間彷彿只有這一座小棧子。
“不，如果剛才是猜測，現在我更加確定.”葉北走到門邊，“靈災裡的失蹤人員，很可能不是什麼受害者，而是靈災本身!”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出點點寒光。陰陽眼中，透過門縫，他能察覺到其中微弱的靈體。
只有一點點……雖然只有一點點。
四災羅盤像是終於發現了目標，慢慢轉向【兇】。
【兇】是妖魔的災害等級。
已經與人禍關系不大了。
屋子裡一片漆黑，葉北拉開電燈。房間當中有一桌麻將，像是客人們剛走不久，還沒來得及收拾。
葉北問：“女兒們都在花街工作，爸爸媽媽和小兒子在家裡捕魚。那麼……麻將桌上，剩下的這一個？是誰呢？”
嬛婍眯著眼，她舔舐著嘴唇，嗅到了濃烈又腥臭的妖氣。
很熟悉……
非常熟悉！
要不要把江江江那點事兒……告訴老爹？
沒等嬛婍內心再做反覆。
葉北搶先一步說，
“阿嬛，到你了……每一年裡，塗山半島的海祭儀式，祭祀的是什麼海神？而你，又收到了誰發來的訊息？”
嬛婍思索再三，答道：“是透過手機聯絡，妖怪有各種各樣的ID……我認不出來……”
在葉北搜尋靈體反應時，從麻將桌上找到了一塊白板。
他捏著這塊麻將，看了很久很久。
聽嬛婍將一個個奇怪的ID娓娓道來。
【別看我美，吸粉必死】
是食毒而生的帝王斑蝴蝶。
【沙漠心慌慌，半夜油燈響】
這個比較難猜，但在沙漠環境中，晝夜溫差極大，比較靠近正確答案的，
——是蠍子。
沙漠中，在炎熱的白天，蠍子會躲在石頭下乘涼。在寒冷的夜晚，蠍子會鑽進油燈下取暖。香油燈可以用來捕捉蠍子，也可以在驚蟄節氣，用油燈來驚嚇蠍子。
【我一條命就能組一桌麻將】
“就在這裡……就是它……”
葉北指著重點，帶著白板走出門。陰陽眼中，手裡的麻將變成了一塊黏糊糊的肉團。
嬛婍問：“是蚯蚓妖怪？”
“不……不對，是蛇。”葉北指著遠方的白龍尾島，
“蘭馥秋有個很明顯的弱點！她的內心有一種莫名的驕傲……對自己的智力有抱著強烈的自信。她出的題，通常都會給考生留下線索和提示……又會用這些複雜的意相來迷惑考生。好比星辰面對的【牛奶不是必需品】。又好比這白龍尾島和我手中的【天蛇】，以及我要面對的【義濟神】息子。漁場的英文名，叫Dragon Hill Do Son（龍山·塗山），念起來挺拗口的，除開塗山的Doson發音，簡單的直翻就是龍嶺做子——
——加上這個塗山花街與我老婆老家那個塗山的巧譯。
蘭馥秋給我留的作業裡，有一種隱隱在恐嚇我的感覺，彷彿我來到這裡，就會驚動某條巨龍似的。垃圾資訊裡含著真實的線索，虛實不定，叫人容易迷失其中。注意力往往被【蘭花】所吸引，卻難以發現其中躲藏著一隻致命的【螳螂】。”
嬛婍疑惑：“你說它是蛇？但是這玩意看上去像蟲啊!”
葉北手中的肉團通體發黑，還在蠕動。
“它叫天蛇，也叫土蠱，學名為渦蟲，生存條件非常嚴苛，需要優良的水質，一點汙染都不行，一般在古代，漁民如果發現水中有天蛇，肯定是魚肥水富的好塘好海……會將它當做神明祭拜。而且，它的再生能力，比蚯蚓要強多了，把它剁成一百截，只要有足夠的能量和適生環境，它的身體能誕生出一百個新的個體。組成一桌麻將，不是什麼難事……”
嬛婍還想問問……
“你都是從哪兒學來...”
葉北就和使著讀心術一樣，已經學會搶答了。
“CCTV10，少碰手遊多讀書，想要致富先種樹。”
突然！
葉北身後——
——房間裡傳來黏糊糊的水聲。
就像是肉塊結合，融為一體時那種噁心的響動。
“你答對啦！”
一個小女孩從屋子裡鑽了出來。它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膚色發青，沒有眉毛，眼中只有眼黑和一點點高光。
毫無疑問，是妖怪！
頭髮溼漉漉的，又粗又長，與其說是頭髮，不如說是黑麵條。臉上有兩個呼吸孔當做鼻孔，嘴裡沒有牙齒，一條舌頭也是黑漆漆的。身上沒有任何衣物，也沒有任何需要404的地方。
因為它除了兩條手臂，軀幹的位置，是一條黑糊糊的軟體組織，到了下肢，又分成無數條粗大似蛇的黑色觸手，沒有吸盤，也沒有棘刺，到了末梢處顯得光滑纖細。渾身透著一種黏膩又溼潤的光澤。
天蛇妖物的神色興奮，身下數條粗大的黑肢拍打著木板路。
就像是在期待著葉北的下一步行動。
聲音中帶著幽幽嘶鳴，和海潮浮蕩時的浪聲一樣。
“說呀？繼續說呀？為什麼不說下去了？”
葉北剛想開口……
嬛婍連忙叫老爹打住
“不不不，別說那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葉北從阿嬛的口袋裡，掏出髮箍，他將過長的頭髮，綁做一個蒼白的小辮，免得影響視線。
緊接著，開啟他葉先生的認真模式。
不管女兒的埋怨，還是說了……
“古人誠不欺我——女孩裙下有野獸。”
“哈！~”天蛇妖怪聽得開心，“再說一點！再多說一點！~”
葉北緊接著使出單身金句。
他喋喋不休，像個十來年沒見過優質男人的怨婦（無誤）。試圖站在女方立場上好好給這位黏糊糊的小姐姐做心理輔導。
“聽好了，天蛇。我很生氣，所以語速一定要快。我知道你覬覦我的美色，和很多女鬼女妖一樣，我在此衷心地祝福你！世上靚仔千千萬，實在不行你就換。你喜歡的必然是好男人，他變化多端比得齊天大聖，逆來順受的程度和你的名字只差一字——
——你叫天蛇，他叫天狗。
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溫柔體貼無孔不入（物理）。特別是對你【今天要和他吵什麼好呢】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甚至能做出【你和他媽掉水裡先救誰】這種曠世難題。”
葉北震聲厲喝：“所以！該廢話都廢話完了！場面話和漂亮話都給我少說兩句！我們選重點來提！”
葉北亮出拳頭，右手結上一層薄冰。
“我是個法師。”
拿出武寰，甩出狂風，捲起海浪。
“這是我的法杖。”
嬛婍在一旁半天沒敢吭一句聲。
老爹這幾天快被蘭花螳螂搞自閉了，
顯然......
現在他要把別人搞自閉。
“呃......”
天蛇妖物面對連番精神攻擊有點無法還手的樣子，
在這方面它根本就不是葉北的對手。
聽葉北老師提了下一個重點，
“你殺了幾個人？！”
天蛇數著手指頭，帶上下肢的觸鬚，半天沒算清楚。
不等它開口一句。
葉北一板磚轟得這妖怪倒飛出去，
武寰帶著匪夷所思的動能，轟上它的臉，天蛇的柔弱妖身撞碎了木屋，落在沙坑裡。
緊接著，渦蟲超再生能力開始發揮作用。它從沙坑中爬了出來，完好無損。
“我說...”
它暈暈乎乎，顫顫巍巍的，像個好學生那樣舉起手。
“我說...”葉北又還了一磚，這次磚頭上灑了孟婆湯。
漫天的煙塵，好似導彈落地。等煙消雲散，一隻天蛇，變成了兩隻。
它們身上帶著孟婆湯撕開來的可怖傷口，分體之後身形明顯縮小了一圈。
葉北：“不要和我講道理，亮血條吧！”
天蛇頭昏腦漲的，這才想起蘭馥秋的囑託。
它嘶聲大喊，因疼痛求饒。
“別打我了！我手上有人質！”
這話一點都不像綁匪，反倒像受害人。
葉北收了飛錘，“願聞其詳。”
天蛇妖物指著塗山花街的方向。
“我有數百個分身！我的客人們！都是人質！”
“然後呢？”葉北問，“說實話我不怎麼在乎這些人的死活，我還是比較在乎你，你可真是貪心呀，一次要幾百個人質？少一點都不行？”
“不行！我全都要！幾百個怎麼了？”天蛇嚼不清葉北話中之意，它想了想，又說：“不許打我了！”
葉北逼問道：“蘭馥秋呢？她在哪兒！”
天蛇故作天真無邪：“你放什麼洋屁呢？我怎麼聽不懂呀？”
葉北眼神凜然：“你真是太貪心了——真的，太貪心啦。”
天蛇冷笑：“我哪兒貪心了呀？你倒是解釋解釋？我倆能開間房徹夜長談！”
葉北：“說你貪心你還不承認了？自己和自己打麻將都要分個輸贏？”
天蛇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完全沒想到葉北會如此好說話，喊他住手就住手了。
它答道：“我...喜歡贏......我全都要！”
葉北也覺得挺尷尬的，蘭馥秋找的幫手智力好像滑到正常妖怪的水平線以下。
他問：“然後呢？你不說我走了......殺不死的東西我也懶得搭理。”
天蛇立馬開了條件！
“把你的右手剁下來！我要吃了它！然後我就放了人質！”
葉北：“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出爾反爾？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虛張聲勢？來，讓我看看你的肉身都在哪兒？”
天蛇妖精心念一動，讓分體離了風俗店，一個個嫵媚動人的身外身往沙灘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葉北拿出腰包裡的白板麻將，掏出血清針管，給這塊天蛇肉狠狠打了一針。
緊接著，天蛇妖只覺熱風撲面，一團肉泥叫葉北按去它面門！
天蛇妖兩臂掩面，失聲驚呼：“完蛋了......糟糕了！你這卑鄙小人！”
柔弱的溼滑兩臂，根本就擋不住倀鬼勢如猛虎的兇悍怪力。
葉北奮力將這肉塊按進妖怪的嘴，分體與本體血肉相連，要完成融合！
聽他語氣陰厲，眼中有殺心。
“我知道你在拖時間——看起來呆呆的，心眼壞得很。”
嬛婍捂著下巴，看著老爹對付妖物的架勢。不論看多少遍，都有種膽戰心驚的意思。除了真正的殺招以外，這位除靈師不會暴露一絲殺氣。
天蛇妖的身上，滿是倀鬼咒的虎紋，這種不死之咒蔓延到了肉身的皮膚上。
緊接著，數百個肉身發了瘋似的，往天蛇妖這頭跑來。
聽天蛇淒厲的慘叫聲。
“別！你們別過來呀！別上當呀！”
妖物渴望長生的天性使然，讓它們都要來分一杯羹！
等肉身完全合為一體，變成一座足有五六米的高山。
葉北對著這座肉山中，天蛇的腦袋，狠狠來了一拳。
只在瞬間，白龍臂膀靈光乍現——
——天神臃腫的妖身之上，浮現出寸寸寒冰，變成一座冰雕，又在轉瞬間開始龜裂，
最終在皎白的月光下，化為一片片雪花冰屑，眨眼灰飛煙滅。
“你就不收了它？不是有封靈牌嗎？”嬛婍還奇怪老爹為何會如此果斷。
葉北為閨女解釋道：“試試又不花錢，說起來沒這血清還真不好辦，它的生命力極強，數百個肉身要我一個個用孟婆湯澆過去，這效率太低，不可取。如果它中了你的咒，就像是你不能控制我一樣，你也未必能控制它，到時候要是這妖怪真的死不掉了，那麻煩就大了，早點除掉為好。”
“也對...”嬛婍若有所思：“問出什麼了嗎？”
葉北答：“蘭馥秋有幾個看上去挺能打，但是性格弱點非常明顯的豬隊友，我被其中一個拖在這裡，慢了三十來分鐘，這三十分鍾，可能會變成星辰的死因。”
說完這句，嬛婍感覺渾身一輕。
阿嬛驚呼：“呀？”
葉爸爸將女兒抗在肩上，像是以前一樣，讓阿窮蹲在特等席。
他步履如飛——
“——走你！~”
朝著河內市，朝著星辰的方向，朝最近的交通工具狂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