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聽到訊息以後，再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幾乎是腳下生風那般趕了過來。
畢竟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他最是知道長川的脾氣。
他性情酷烈暴戾，曾因一言不合，就於殿前射殺了今上的愛將。
就算陛下仰賴他軍功卓絕，後來文武百官都想盡辦法給他抹平了罪，可這朝廷命官，他真是說殺就殺了。
如今他守候的是他唯一的子嗣，若是出了什麼事還得了？
就算意歡是疏忽，恐怕他作為一地王侯，外加漠海少主的摯友，都再護不得她。
如今見顧思音沒事，封君有些意外，但到底還是大出了一口氣。
他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說著，他又給顧思音作揖，道：“嫂子，這事兒是意歡的疏忽，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顧思音從來不管他的家事，可這回不幹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綠夫人為人細心縝密，怎麼會犯下這樣的疏忽？如果長川沒有把那個熊掌夾給我，被君上吃了，當如何？”
封君道：“我不吃熊掌。”
話說完，他自己先愣了愣。
顧思音恍然大悟：“原來君上不吃熊掌。那綠夫人真是有心，為我這個平民百姓，還特地準備這麼一道硬菜。”
封君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顯然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有點大。
意歡自然知道他不吃熊掌，可偏偏是熊掌出了問題……
難道她是故意的？
他抬頭看了顧思音一眼，正想說什麼。
顧思音突然皺了皺眉，然後捂住了肚子。
她擺擺手，道：“君上請自便，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坐一坐。”
說完她就自己扭頭先進了院子。
封君有些擔心：“她這是怎麼了？”
“鬧肚子。”長川淡淡道。
封君道：“只是鬧肚子？那應該不是什麼……”
不是什麼劇毒……
長川淡淡道：“你覺得呢？”
封君狼狽地閉上了嘴。
縱觀朝野，他是最瞭解長川的人，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能不能等我這一身的傷先養養，你再揍我？”
長川道：“或者你提了那賤人的頭來見我，我保證不再動你一根手指頭。”
封君的面色就變得有些勉強，道：“她……這事兒我也還沒有查清楚，不好就這麼武斷。”
長川道：“你的心思是都鑽到錢眼裡去了，所以蠢成這樣？”
封君訕笑道：“咱們哥兒幾個，最聰明的就是我啊。”
長川無奈地嘆氣，這倒確實是。
小時候，授業文武的先生，還是各位長輩，都是這麼說的。
可這也是讓長川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這麼聰明個人，怎麼就……成這樣了？
他搖搖頭，道：“多看你一眼我都眼睛疼。”
說著就想要關上門。
封君連忙抬手去擋：“你不打我了？”
“快滾。”
封君知道若是不讓他出了這口氣，他遲早還是要秋後算賬的。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早點挨了打早了事啊。
“別客氣啊，你就打我一頓，給嫂子出出氣。”
“快滾快滾。”
“別啊，你打我吧！來來來，照臉打！別客氣！”
長川不勝其擾，想要用力把門關上，偏偏他又把門給抵住了。
糾纏不休的樣子可真下賤。
為了那個女人做到這個地步，值得嗎？
長川很想打他，但不知道為什麼又沒下去手，索性就抬腳直接把他踹了出去。
封君柔弱地倒在了地上，揉了揉胸口，笑道：“你這算是打了還是沒打啊？”
長川懶得理他在這兒嬉皮笑臉，直接把門給摔上了。
封君還喊了一聲：“喂！我就算你出了氣了！”
邊笑，又一邊自己揉了揉疼痛的胸口。
他帶來的隨從都嚇壞了，哆哆嗦嗦地去扶他。
“君上……”
何至於此啊？
封君嘆了一聲，道：“先扶我回去。”
……
恐怕近十年來，封君都沒有受過這麼重，這麼多的傷。
從臉到腳，真是沒有哪兒沒被長川打過了。
這幅德行要回封君府去也不現實，他是在城裡別院歇的。
意歡聞訊趕來，在他榻前痛哭了一回。
她也沒想到會鬧成這樣。
此時封君捧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道：“意歡，爺這可都是為你挨的揍。”
意歡猛地顫抖了一下，眼神中充滿了惶恐和不安，幾乎要把嘴唇咬破了。
封君伸出手指輕輕掰開她的嘴，柔聲道：“你一向細心，又萬事以我為先，宴上怎麼會擺上一道我不吃的熊掌？”
意歡心驚，然後就委屈地落下淚來：“爺，那地方是在尋不得什麼上得了席面的硬菜，附近只能尋到這熊掌……”
封君打斷了她：“外間都傳那小子是我在外頭生的兒子，你不妒？”
意歡又被戳中了心事，在這種兩人四目相對的情況下，是十分危險的。
她道：“我，我妒……”
沒辦法說謊啊，這怎麼騙得過去？
她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溫熱的一顆顆，都掉在了他的手上。
封君原本緊緊盯著她的眼睛，此時卻嘆了一聲。
“爺只問你一句，你是否因為妒忌而故意下毒害了那女子？”
意歡哽咽道：“爺，意歡就算再妒再恨，又怎麼敢謀害爺的子嗣？只不過，只不過是因為精力不濟，所以，所以安排不妥當。”
她退後了一些，掙脫了封君的手，然後把腦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賤妾連累君上受了這等委屈，真比剜了賤妾的心還要疼。若是早知如此，賤妾就不該多事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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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君心軟了。
他想著，她身受重傷，起了一個早趕到了馬莊，恐怕難免事有不周全之處。
況且那只熊掌是從附近的農戶家買來的，她發現了問題之後，立時就報了，並未隱藏。
說是她下毒，原本也沒有死證據吧？
封君看她跪在地上哭得渾身發抖，最終只能嘆了一聲，道：“你莫要哭了，哭得爺心都疼了。”
意歡爬到榻邊，把臉貼在他的掌心裡，哭道：“爺，賤妾是真沒想到會這樣。”
沒想到啊，真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不過是死個婦人而已，君何至於此？
她此刻的情感是真，他自然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