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無法再控制自己,一翻手腕把還冒著熱氣的麵條扣到他的臉上,杜小二躲都沒躲,熱麵條倒了他一頭,湯汁順著頭髮流下來,原本就猥瑣不堪的杜小二更加狼狽了。就在我以為他是為了給自己的罪行贖罪才沒有躲的下一秒,我發現自己錯了。
“沒想到你也跟過來了,這下苗寨要熱鬧了啊。”杜小二諷刺的聲音從麵條堆裡飄出來。
門口走進來一個一身全黑,冷著臉的男人,閉上眼睛也能猜出來他是尉無過。我早就已經見怪不怪,嘆了口氣道:“千算萬算,你們到底為了什麼?”
尉無過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沒說一句話,但千般情誼從手掌中傳來,讓我安心了不少。“我沒感覺到入口的能量波動。”簡單的一句話。
“什麼意思?”我這句話是對著秦文澤說的。從尉無過說話的字數來看,他的心情應該不是很好,我問他也是白問。秦文澤還是給我面子的,回答:“當家的已經和入口建立了聯絡,如果有人被入口吞噬的話會產生一種能量波動,而杜小生八成是沒傳過入口,而是順著入口和時空的縫隙到了世界的某個角落,我們順著入口的歷史尋找下去就能找到杜小生。”
“關於入口的事,我知道的可是比你們多的。”也不知道尉無過用了什麼術法,自從我扣麵條以來,杜小二就一直保持一個姿勢,麵條已經從頭髮滑到了眼前,在杜小二猥瑣的小眼睛面前晃來晃去。
然而我們都沒有理會他,我想了想,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杜小生現在還活著?”
“廢話。”秦文澤有些不滿。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先是以為杜小生死了,後來又怕他被入口撕裂或是吞噬,直到現在知道他還好好地活著,我才真正放下心來。“別高興的太早,不把我們的事解決完,杜小生那邊我們尉家是不會幫你找的。”秦文澤道。
“喂,你現在總該給我解開了吧?保持這一個姿勢可是很累的。”杜小二嚷嚷道。
尉無過皺了皺眉,打了一個響指,就見杜小二一下子癱軟到地上,嘴上罵罵咧咧道:“就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我們這邊的異動徹底嚇住了在旅館吃飯的其他人,他們驚恐的盯著我們這邊,不時議論著什麼,就是不敢上前。原本坐在我們周圍的幾個食客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在老闆娘跟他們攀談了幾句,我清楚地聽見她說:“這是拍電影呢,我們這一片兒可受歡迎了,拍電影電視劇的來了好幾批,我們早就習慣了。”
我無奈的在心底笑了笑,又去看尉無過和杜小二的較量。尉無過聽到杜小二的諷刺後,一隻手在杜小二的後腦勺捏了一下,就見杜小二猛地一縮脖子,接著渾身抽搐起來,還口吐白沫,黑眼珠子使勁在往上翻。我怕出人命,連忙勸阻尉無過,尉無過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這才收回手。
“咳咳。”杜小二不停地摸著脖子咳嗽,我懶得搭理他,轉頭問尉無過:“你為什麼要跟來?”
尉無過意料之中的沒有回答,而是用下巴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杜小二,道:“有人圖謀不軌。”
我心裡霎時泛起陣陣暖意,這種感覺是從杜小生走後再也沒有出現過的,現在卻因為尉無過的一個舉動而重新出現,讓我看尉無過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親切。秦文澤倒是並不驚訝,滿不在乎道:“既然都來了,那我們準備出發吧?”
我和尉無過點點頭,我道:“對方肯定已經知道你們跟過來了,不知道會採取什麼行動,我們是不是得另外制定一個計劃?”
“用不著。”秦文澤擺擺手。“有當家的在這裡,那些人肯定不敢輕易造次。咱們現在應該先去彩嫣妹妹家裡看看,估計能從那裡找到一些線索。”
退了房,我們一行四人重新來到苗寨口。想當初前兩天第一次來的時候還只有我一個,結果只隔了一天的時間,一個人就變成了四個,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悲傷。
彩嫣的院子門還是老樣子,沒有被人闖過的痕跡,對方應該已經放棄了彩嫣,我卻感覺很不對勁,對方千方百計用彩嫣把我引過來,怎麼這麼快就又放棄了呢?
其他人倒是沒多想,我們一齊推開大門,立即有一股黴氣撲面而來,我心裡猛地一驚。
彩嫣的閨房不大,沒有臥室,一入門的廳堂裡放著一張雙人床和一個紅漆木衣櫃,黴味就是從衣櫃裡傳出來的。尉無過用術法確認這裡沒人以後才招呼我們進去,我剛要邁腳跨過門檻,秦文澤一把把我攔下來:“你殿後。”
我們一行人戰鬥力最差的就是我,因此儘管讓我殿後,我也搞不出什麼大風浪來,還省得我給他們惹事了。尉無過和杜小二都沒有意見,他們一前一後的進
了屋子,直奔散發黴氣的衣櫃走去,我也好奇的緊跟其後。
杜小二扯了扯衣櫃門,沒開啟,又不甘心向尉無過求助。尉無過倒是沒想那麼多,兩手一揮,一把嵌著藏族經典珠寶綠松石的彎刀倏然出現在尉無過手中,刀刃上閃過淒厲的光芒,正是秦文澤之前使用過的萬鬼號!萬鬼號在它主人的手中更加光彩奪目,整把刀身似乎都透露著兇殺的肅穆氣氛,似乎它被打造的目的就是殺戮一樣。
尉無過冷冷地看了那把刀一眼,一揚手毫無準備的朝衣櫃門砍去,同時刀刃處還有一層半米長的劍芒劃過衣櫃門,厚木的門迅速化成了紅色塵埃,衣櫃裡的景象也裸露在我們面前。
我所站的角度不大好,視線剛好被秦文澤擋住,然而其他人看到衣櫃裡的東西後,表情都是一愣。我好奇地湊上前去一看,衣櫃裡赫然坐著一個光著身子的男人,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
“我草,這……什麼情況?彩嫣的情夫?”秦文澤一時間忘了尉無過的存在,說話都口無遮攔,不過好在尉無過沒有反應,我們對視了一會兒,對方還是一動不動。尉無過察覺出不對勁,上前摸了摸男人的動脈,冷冷道:“死了。”
彩嫣的家裡出現一具裸體男屍,這絕對是一個驚天的訊息!杜小二率先反應過來,扶正男屍的臉,讓我們看了個清清楚楚。這個人大約三四十歲的樣子,中等身材,看似年輕卻已經未老先衰,頭髮有一片是灰白色的,我發誓自己絕對沒有見過他。而且他至少死了兩天,手腳上開始長出綠色細菌,也可能是黴菌,總之看上去噁心無比。
而我們進門時聞見的黴味並不是屍體所發出來的,衣櫃裡還有幾包開啟的壓縮餅乾和一個空礦泉水瓶,壓縮餅乾受到潮氣,上面長滿了黴菌,就是這些刺激氣味掩蓋住了屍體的屍臭。
“我去,彩嫣妹妹知不知道她屋裡有個屍體?”秦文澤一邊捂著鼻子,一邊用手當扇子趕走臭氣。
我們都沒接話,尉無過朝秦文澤一伸手,秦文澤會意,從褲子兜裡遞過去一雙白手套。尉無過戴上手套後開始檢查屍體,在屍體上摸來摸去,手套上蹭下來不少厚厚的屍油,尉無過也不嫌噁心,摸過一遍之後說道:“沒東西。”
男屍的眼睛還在直勾勾的看著我,讓我很不舒服,尉無過也感覺到這一點,順手把男屍的頭扭到一邊,誰知衣櫃裡忽然發出一聲響,杜小二眼疾手快,伸手把掉到衣櫃上的東西撿起來,放在手中觀察。
這是一顆假眼。
尉無過再一次把男屍的頭轉過來,他缺失了一隻右眼,空洞洞的眼眶看起來更加嚇人,秦文澤一把捂住我的眼睛,唸叨著:“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霑恩,有頭者超,無頭者生,槍殊刀殺,跳水懸繩,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叨命兒郎,跪吾臺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為男為女,自身承當,富貴貧賤,由汝自召,敕就等眾,急急超生,敕就等眾,急急超生!”活脫脫像一個從山裡走下來的道士!
等秦文澤把捂住我眼睛的手放下後,男屍已經被彩嫣的廢棄床單蒙上了,杜小二和秦文澤都是一臉嚴肅,只有尉無過閉著眼睛冥想,許久後才睜開明晃晃的雙眼,道:“找到了。”
“是什麼?”杜小二的語氣很急切。
“乙未酉時。”
“是去年才煉化出來的!”秦文澤道。
尉無過點點頭,對秦文澤比了個“2”的手勢。秦文澤嘆了口氣,說:“跟著我。”他從兜裡摸出一張黃橙橙的空符紙,憑空在上面快速寫了個字,貼在蒙著屍體的床單上。接著他又拿出一個銅鈴來,輕輕搖了幾下,發出空明又深幽的響聲。
卻見那屍體猛然從地上坐了起來,包裹住的單子滑掉了一個角,露出青紫色皮膚。秦文澤加快搖銅鈴的頻率,屍體也在尉無過的幫助下站了起來,僵硬的雙腿緩緩朝一個方向邁步。
“這是在幹什麼?”我悄悄問杜小二。杜小二雙眼盯著屍體,頭也不回的道:“趕屍,能幫我們找到煉化屍體的人。”
屍體在床頭櫃前停下,我們等了許久,它都一動不動。難道煉化它的人就在這間屋子裡?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心臟跳動的速度也陡然加快,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轉移到屍體的前方,越看越覺得床頭櫃大的出奇,就好像能裝下一個人似的……
沒人說話,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大好,一時間詭異至極,饒是曾經獨闖古墓的我也腿有些軟。就在我剛要開口詢問的時候,秦文澤說話了,他尷尬道:“方向沒問題,就是不能穿牆過去……”
原來是這個原因!我松了一口氣,尉無過冰冷的臉上似乎蒙了一層霜,冷冷
道:“去外面。”
苗寨此時荒無人煙,放眼望去一片空房,有些人家明明有人也不願意開燈。我們不約而同的圍成一個半圓形,把那具煉屍包裹在內,秦文澤則站在半圓形中央。隨著秦文澤手中的銅鈴搖晃,屍體再一次動了,邁著僵硬的雙腿,徑直朝之前床頭櫃——也就是東南方向走去。氣氛被帶動的緊張起來,連外表猥瑣的杜小二也眼冒精光,似乎我們不是去找煉化屍體的人,而是去接受勝利的獎盃一樣,所有人都鬥志昂昂,我也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秦文澤一直保持著雙目無神的表情,上下唇微動,不時念著幾句咒語似的東西,我注意到他只有在屍體突然僵直的情況下才念咒語。而屍體每僵直一次,尉無過的臉色就黑幾分。
我們跟著屍繞到彩嫣院子後面,又沿著土路走出苗寨。屍體的方向一直未改變,好在苗寨地廣人稀,屍體不至於撞到房子上,也不擔心走在路上被人發現。不過回想起剛才屍體突然停止的情形,不禁讓我一陣後怕,萬一屍體突然轉個身,再衝我一笑,那中國就又多了一個因受到驚嚇導致心肌梗塞的人了。
漸漸烏雲密佈,周圍的草木越來越多。屍體感覺不到疲憊,但我們已經行進了兩個小時,尉無過和杜小二倒還好,我和秦文澤已經累得雙腿無力了,更何況我們還是跟著屍體走的,眼前一直浮現著一個僵硬的身影,迷迷糊糊還以為是一個活人。
我捅了捅杜小二,他目光炯炯,還是出發前那般有神,不耐煩地嘟囔了一聲:“你又有什麼事?”
我尷尬地一笑,道:“不是我說,咱們不知道煉屍的人在哪兒,這得走多久才能到啊?該不會煉屍的人心血來潮,買張機票出國了怎麼辦?我們跟著屍體從苗疆跑到國外去?”
“不會。”回答的是個冰冷的聲音,不用想也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追蹤術的範圍有限,只要屍體動了,就證明我們很快就能見到那個人。”
我還不甘心:“很快是多久?”
尉無過沒說話,面無表情的跟著屍體。杜小二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回答:“也不長,對我們的速度來說,最多幾個小時就到了。但是現在有你和小秦兩個普通人,那可就說不準了,十天半個月都有可能。”
我對杜小二的諷刺已經熟視無睹,因此也沒太在意,只不過這還是杜小二第一次用這個猥瑣的身體來嘲諷我,讓我忍不住回道:“這不會是你本來的面目吧?”
“你覺得呢?”杜小二的神態只鬆懈了幾秒鐘,很快又恢復精光。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讓我很是不滿,剛要追問,前方的屍體忽然停了。
屍體停的很沒徵兆,就像是猛地被施展了定身術一樣,讓我們都猝不及防。秦文澤雖然還是閉著眼睛,但他念咒語的頻率迅速了許多,幾乎是一個剛唸完,另一個就立刻跟上了。“沒用的。”尉無過忽然對秦文澤道。
秦文澤這才停下念咒語,睜開眼,看向屍體的眼中有些不解。杜小二怪里怪氣道:“還真是不祥之兆呢。”
這句話似乎激怒了秦文澤,他拿著銅鈴的手緊縮了一下,尉無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秦文澤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緊握著的手迅速鬆開了,回瞪了杜小二一眼,似乎在抱怨他多嘴。我嘆了口氣,說:“各位,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就別藏著掖著了,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秦文澤看了看杜小二,沒有開口。我又期待的看向杜小二,希望他能給我回答。可能是迫於我的壓力,杜小二終於清了清嗓子,道:“不複雜,就仨字:煉屍人死了。”
我頓時猶如五雷轟頂,呆呆的立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麼好。秦文澤又瞪了杜小二一眼,不知道是嫌他多嘴還是什麼,杜小二倒是沒有理會,嘆了口氣,說不出他是什麼意思。
然而我受到的打擊更大,煉屍人死了,證明我們現在唯一的線索也斷了,這麼看來,對方很可能知道了我們在追查煉屍人,便先我們一步滅口,為的就是讓我們像是久在樊籠裡,又忽然放歸自然的鳥雀一般,猛然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我們全都看向尉無過,希望他能給個指示。然而尉無過絲毫不理會我們的求助,自顧自地往屍體正要前進的方向走去。我急忙追上去,一邊喊道:“哎,我說,現在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沿著這個方向走?既然他們已經殺人滅口,就肯定不會傻乎乎的在原地等著我們吧?”
不僅是我,連秦文澤和杜小二也追了上來。
尉無過走路的速度並不慢,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看上去只是在散步的他,卻能走出長跑衝刺的速度,讓我越追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