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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賤人

壽春城內的世子自然只有一位,便是袁耀。

說起來他和王政年紀相彷,卻同樣未曾娶妻,不過原因卻自有不同。

畢竟王政的婚姻是自己做主,無論結與不結也都是自家考量,袁耀的婚姻卻只能是父親袁術做主,而作為袁術的獨子,袁耀的婚姻具有不可替代的政治價值,自然不可輕率。

原本的歷史上,其實便在建安元年,袁術本會親自替袁耀向呂布之女提親,以求邀得呂布與其共擊劉備,如今歷史早被王政這穿越者撥弄的面目全非,袁耀的妻子自然繼續懸而未決了。

當然,袁術只是不讓他娶妻,妾室方面袁耀倒是可以自由一些,所以這次婚宴,其實便是他選擇了兩位側室。

而在王政的眼裡,這位世子的兩個側室,一個倒是眉清目秀,頗為美豔,應是袁耀喜歡的女子,但另一個長得並不好看,矮矮胖胖的,恐怕也是政治意義上的聯姻。

當然,這些事情與他無關,袁耀這個宴會極為隆重,端茶送水的下人川流不息,不少文武重臣也都前來捧場,按照王政的本心,他對這種醉生夢死的場合自是不太適應,前世是沒有資格,這一世卻是看不太慣。

不過此時為了與眾人結好,自也是隨大流地一邊和眾人酒盞交錯,盡說些吹拉彈唱醇酒女人的樂事,一邊宴席上穿梭的歌妓美婢們調笑一番,打情罵俏。

這樣的場合開始王政沒有預料,還讓喬綰陪同,結果一場下來便讓喬綰直接變色,甚至差點又和他大打出手一番,王政自然是不敢再帶其隨行了。

酒過三巡,也不知受了多少人的敬酒,又回敬了多少杯,以王政的體質也頗感醉意熏熏時,忽然有人在身後叫了起來:“你就是王政麼?”

聲音清脆稚嫩,顯然是一個孩子的聲音,王政先是一怔,回頭一看,卻見一個小女孩正站在身後,大約十一二歲的模樣,眉眼雖還未曾長開,卻顯然是個美人胚子,頭上戴著個束髮金冠,穿著一身華服,眼見身份也是不凡。

“我便是王政。”

這女孩的年紀和相貌都令他想起了自家的侄女霍柒,不由心生親切,微微點頭笑道:“你這女娃好生俊俏,又是誰家麒麟?”

“我叫袁絢。”那女孩認真地打量著王政,一雙漆黑的眸子不住轉動,閃爍著好奇和探尋,“你不認識我嗎?”

我為何要認識你?

王政先是一怔,旋即心中一動,只覺得袁絢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裡聽過一般,不由陷入了思忖,半晌突然劍眉一挑,終於想起來了。

“額,你是袁公的女兒?”王政摸了摸鼻子,看著眼前這個與他有過婚約的未成年,一時間大覺尷尬,突然便有些詞窮,只得沒話找話地道:“額,你怎麼來了?”

心中卻在暗罵,袁術這廝真是不當人子,這女娃如今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那麼之前孫策去開陽的時候豈不是才十歲出頭?這也拿來和他聯姻不是消遣他麼?

他卻不知道,袁絢只不過是因為出身顯貴,吃穿甚好,所以外表頗為早熟,其實真實年齡才不過八歲。

“這是我哥哥的婚宴啊,為何我不能來?”

袁絢仰著頭,天真地說道:‘再說,也不是我想來的,是母親和小姨非要我來的。“說著,便往後方一指:“她們打扮起來太慢,馬上就要到了。”

就在此時,廳外傳來門官特別提高的聲音唱喏:“馮、樊兩位夫人芳駕到!”

全場吵鬧聲倏地消退,不論男女,無不朝大門瞧去,王政自不例外。

便見門外走進一列女卷,人人身材婀娜,姿容較好,中間的兩個婦人衣著華麗,年紀相彷,卻最是奪目出眾,俱都膚若凝脂,容光明豔,只不過一個儀態萬千,顯得雍容端莊,另一個秋波顧盼,妙目含情,卻予人嬌媚多姿的感覺。

前者王政前幾日方才見過,自然便是袁術如今最寵愛的馮夫人了,至於另一個...他只覺有些眼熟,一時間卻忘記了在哪裡見過。

他在一旁思忖,今日的男主角袁耀卻不敢怠慢,立刻整理衣冠,上前恭敬地道:“兒臣拜見母親。”又對著另一個婦人微微頷首:“今日何等有幸,樊夫人竟也大駕光臨。”

多日不見袁耀,馮夫人也很是掛念,對方雖非她的親生子嗣,也算是一手帶大的,雙方的感情更像是姐弟一般,便微笑道:“今日是你的人生大事,不必拘禮,自去招呼賓客吧。”

“是。”

眼見眾人紛紛上前行禮拜見,王政卻沒想著湊著熱鬧,正想和那個袁絢再多聊聊,扭頭一看,卻將小姑娘早已不見人影,不知熘到哪裡去了,正無語時,身後再度響起一個嬌柔的聲音:“王州牧!”

王政扭頭一看,卻見馮夫人身邊的那個夫人已經和袁耀一同走了過來,此時一雙目光正射出莫名的亮光,深深地盯著自己,忙微微一笑道:“樊夫人,你好。”

方才袁耀的那聲稱呼已讓他想起來,眼前婦人正是袁術麾下大將劉勳的夫人,名叫樊嫵,上次自家來揚州時曾因裝醉而被其在席間嘲笑,最後袁術令她前來致歉,結果因為一時誤會,王政反倒怠慢了她,也算生過嫌隙。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王政勢力越大,居位越高,對方反而死了老公成了未亡人,無論對方對他是否猶自記恨,王政反正是先擺足姿態,客客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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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州牧竟與樊夫人相識?”一旁的袁耀訝然道:“本來吾還要準備引見一番,既如此,你們且聊。”

“因緣際會罷了。”

當日因為袁術贈送步宛兒只事在前,王政誤把上門謝罪的樊嫵也當成了贈送的貨物一事,兩人皆不願再提,目送袁耀背影,王政旋即側目樊夫人,笑道:“不知夫人有何見教?”

樊嫵深深看了王政一眼,垂下眼瞼,斂衽一禮道:“奴家此來,特為拜謝州牧。”

“謝我?”王政聞言一怔:“謝我什麼?”

樊嫵重新站直的身子,輕柔地道:“外子當日為國征戰,不幸於徐州死於賊子之手,州牧擊敗劉備賊軍,也算是為外子報仇雪恨了,如此大恩,豈不應當拜謝?”

這也算報仇雪恨?

王政訝然地看著樊嫵,老子打劉備那是為了搶徐州,哪裡是為你那死鬼丈夫報仇啊,再說了,那趙勳不是死於張飛之手麼,我與張飛雖有交手,可也沒取他性命啊,如今那廝還好端端的活蹦亂跳呢,這又算哪門子雪恨?

不過對方這般說,他總不好直言否定,乾咳了聲,便也配合地擺出一副義薄雲天的模樣道:

“夫人言重了,趙將軍與我當日並肩作戰,有袍澤之義,此應有之理也,說實話,僅是擊敗劉備此仇怎能算了?政來日自當尋機取那賊將張飛首級,以之告慰趙將軍在天之靈!”

聽清楚是尋機啊,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你可不能怪我。

樊嫵一聽之下,似乎大為感動,不僅面露感激之色,雙眼更是泛出水光:“州牧重情高義,無愧當世英雄,不知何日有暇,來敝府一趟,好讓奴和其他外子親友感謝一番,略表心意?”

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王政澹澹地看了樊嫵一眼,斟酌了會道:“樊夫人客氣了,不過這幾日行程已滿,且待日後再說。”

那劉勳都是個死人了,在袁術這裡自然是沒有什麼價值了,在他這裡便也同樣如此,對他大事毫無助益,而且他眼下已看出來了,相比這個樊嫵的姐姐,明顯馮夫人更受袁術寵愛,此時他本就該想道的。

若非自家姐姐不受寵,以當時王政的實力,一點小事,袁術怎會逼迫樊嫵前來登門請罪呢?

這個回答樊嫵似乎不太滿意,美目橫了王政一眼:“州牧這話真是敷衍,奴家一片赤城,誠意相邀,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你這是...

若說之前尚不明顯,樊嫵此時一雙明媚秀眸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卻是噴湧情火,風情畢露,王政又不是什麼初哥,登時便反應過來。

這小寡婦是在勾引他啊!

他此時本就微有醉意,再說論起姿色樊嫵本就是天香國色,登時下腹火熱,綺念叢生。

顧盼左右,眼見周遭人少,關注點更集中在遠處的袁耀和馮夫人上,王政當即身子前探,湊到樊嫵耳畔說道:“實不相瞞,夫人,我這人天生魅力驚人,尤其是對那些妙齡少女,深閨婦人,若不循規蹈矩,接觸稍多,必有人情難自禁,投懷送抱,所以還是拒人千裡好些。”

樊嫵美目登時睜的老大,聽得呆了起來。

她實在想不到天下就竟有厚麵皮自誇有吸引女人魅力的男人,何況對方話裡的深閨婦人指的不正是她麼,這豈非是說她是因受他魅力方才主動送上門來?

羞惱之下,她的粉臉立即火燒般灼熱起來,更有那麼一瞬間差點便要直接翻臉,拂袖而去!

只是馮夫人之前轉達的袁術之言猶自在耳,想道若是違逆的後果,樊嫵心中不寒而慄,一雙秀足便像紮根了般硬是留在原地。

而且王政這自誇...似乎也確實並非全是虛妄?

明明對方話裡盡是輕蔑調笑,可不知為何,只是感受著對方的氣息,樊嫵不知覺間已是耳根通紅,嬌軀酥軟,只覺口不能言,心兒更在急劇躍動,彷彿是在告訴她,眼前人縱然這般輕賤戲弄,也會給帶來一種莫名的愉悅。

眼見樊嫵臉上明暗不定的矛盾樣子,王政大感快意,變本加厲繼續戲弄:“其實相比接觸,政更最怕與女人行那床底之事。”

樊嫵心情矛盾之極,無意識地道:“為何?”

王政沒料到她竟然介面,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乾咳一聲道:“嘿,自然是因為政天生本錢雄厚,一旦有人與我春風一度,嘗過那等世間僅有的快樂之後,這輩子便離不開我了,若是死纏爛打糾纏不休,夫人你說,豈不令人頭疼?”

樊嫵愈發粉臉通紅,瞠目結舌,哪有第一次見面的人,敢對她說這種不知羞恥的話來?

要知便是亡夫趙勳那等粗人莽漢,無論婚前婚後,在她面前也經常要裝出一副斯文有理的德行,生怕惹她嫌棄。

若是旁人這般無禮她早已勃然大怒,可偏偏說這話的卻是王政...

這個徐州牧哪怕身在異國,如今的壽春又有誰敢真的給他擺臉色呢?

何況樊嫵其實也發覺,自家內心的憤怒似乎並沒有料想中的大,她抬眼看了眼王政,又垂下頭道:“州牧面對女子說話時,都是這般肆無忌憚麼?”

王政笑了笑了,覺得調笑到此也差不多了。

趙勳雖死,畢竟曾是袁術的大將,眼下他有大事要做,這等人的遺霜其實沒興趣招惹,以免橫生枝節,因小失大。

正好邊上有個婢女端著一個托盤過來,王政便招手換她過來,拿起一個酒杯道:“夫人,我敬你一杯。”

樊嫵此時心思正處於複雜矛盾,聞言下意識的一招手,接過後卻沒拿穩,酒杯一下墜了下去。登時彭的一聲,

一旁的王政看著那個精緻的瓷杯砸了個粉碎,不由暗叫可惜時,突然響起個極為陰冷的聲音:

“這般無能,要你何用?”

王政聞言一驚,抬頭一看,卻見樊嫵正森然地看著那手足失措的婢女,臉上一片冰冷,再無方才的笑顏如花,嬌媚動人。

似是感應到王政的視線,樊嫵扭頭又笑了笑道:“王州牧,十分抱歉,失禮了。”

什麼意思?

王政還沒反應過來,便覺眼前一亮,那婢女已軟綿地倒了下去,胸口插著一柄短刀。

親手殺了一人,樊嫵不僅毫無波動,反而變得輕鬆起來,令人前來抬走那具屍體後,樊嫵再次望向王政,又恢復了開始的嫵媚:

“這賤人壞了咱們的雅興,真是該殺。”

王政沉默地看著樊嫵了會,突然也拍手笑道:“殺的好,不愧是趙將軍之妻,這一刀出手既快有準,真是令政大開眼界,夫人之決斷剛銳,可謂巾幗不讓須眉。”

“對了,夫人方才不是說想請我入府上一會麼?”

他劍眉一挑,話鋒陡轉:“本將剛剛想起,明晚應有閒暇,便那時如何?”

“州牧答應了?”

聽到這話,樊嫵先是一呆,看了眼王政,似是反應過來。

對啊,王政亦是大將,本就該喜歡女子表現英氣勃勃的一面才是,自家方才卻是無心插柳了。

當即喜笑顏開:“那奴家便恭候大駕了。”

她卻不知方才的行為根本不是取悅王政,而是徹底激怒了他!

看著那具漸行漸遠的屍體...

看著那些達官貴人視若無睹的表現...

再看著言笑無忌,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樊嫵...

大堂裡的絲竹絃歌之聲依舊飄揚,王政卻不想再多呆哪怕一刻。

走出袁府時,天色漆黑一片,已是秋夜裡最暗的一段時間了,從風中傳來的酒氣和脂粉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中人欲嘔的怪味。

他抬頭看天,再次深刻地明白道,他和那些在場的達官貴人從來不是一類人。

殺人不是問題,問題是態度...

如樊嫵這樣不懂得敬畏生命,視人命入草芥的人,才是真正的賤人!

這樣的賤人,怎能不羞辱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