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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州刺史 第五十八章 夫人勇闖百杖林

顯慶元年(公元656年),臘月十五,辰時七刻。

巍峨長安皇城,共有九大外門,安福門是西邊正門。走進安福門,是寬敞的橫街,街南是各衙辦公地。諸如將作監,中書門下外省,南衙十六衛等,都設立在此。

街北是太極宮,朱雀街、橫街的交叉口,是正門承天門。此門向北,是嘉德門,然後太極門。過了太極門,就是太極殿,政治權利中心。大型政治活動,諸如元旦大朝會,大赦改元等,都在此殿進行。

太極門內西側,有架陳年大鼓,名曰太極登聞,用於百姓叩閽。所謂的叩閽,是平頭老百姓,向皇帝申訴冤屈。登聞鼓是叩閽途徑,有冤屈或急案者,擊鼓直達天聽,從而成立訴訟。

然而並沒卵用,此鼓就是擺設,尋常老百姓,根本進不來皇宮。所有皇城大門,有監門衛駐守,嚴密排查出入之人。能來到此處的,有各衙官員,親王和公主,正一品外命婦等。他們就是有冤,也不會擂鼓,完全沒意義。

登聞鼓響,太極門開,百杖林立,必死無疑。太極登聞鼓,高祖李淵立,自唐朝建國,歷經三十八年,一次沒響過。負責此鼓的,是刑部登聞院,負責此院的,是刑部都官郎中。

六名都官郎中,輪流來此值班,今天輪到劉廣宗。他最近心情很糟,為父伸冤被駁,整日食不知味。他父親劉泊,在太宗年間,被褚遂良陷害,被逼家中自盡。褚遂良被貶出京,本以為有機可乘,最終鎩羽而歸。

無奈喟然長嘆,離開辦公房,來到院子裡。百名刑部問事,三五成群抱團,講各種葷笑話,毫無紀律可言。也不能怪他們,登聞院無人問津,都是混日子的。

然而就在此時,忽聞隆隆鼓聲,院裡瞬間鴉雀無聲。眾人抬頭看天,晴空萬里的,不會打雷啊。屏氣凝神傾聽,鼓聲越來越急。確定不是幻聽,劉廣宗大驚失色,扯嗓門咆哮:“登聞鼓響,火速準備。”

眾問事痴呆,足足兩分鍾,靈魂才歸殼。有人呶呶怪叫,潮水般湧進杖房,提水火棍出來。雜亂無章列隊,擦掉棍上灰塵,摘下層層蛛網。劉廣宗下令,跑出登聞院,直奔太極門。

此時太極殿內,正進行大朝會,四品以上官員,共商西突厥戰事。今年八月份,左衛大將軍程知節,任蔥山道行軍大總管,討伐阿史那賀魯。連戰連捷,屢破賊兵,一路勢如破竹。

長孫無忌建議,再次增派兵馬,徹底打垮西突厥,重新控制絲綢之路。司空李勣提議,右屯衛大將軍蘇定方,為伊麗道行軍大總管,討伐西突厥賀魯。

突聽隆隆鼓聲,大殿瞬間沉寂,百官臉色怪異。李勣和長孫無忌,同時抬起頭,看向大殿龍椅。李九緩緩起身,臉上陰晴不定,片刻後下臺階,大步走向殿外。

群臣面面相覷,全部起身離席,跟在大佬身後。能擂響太極鼓的,沒有幾個人,到底是誰呢?沿途侍衛警戒,百官到太極殿外,看清眼前陣仗,無不瞠目結舌。

太極門開,百個刑部問事,東西兩側列隊。每列五十人,水火棍杵地,已嚴陣以待。門口嬌小身影,穿國夫人命服,後背黑色圓筒。她傲然而立,單薄的身影,透著倔強與無畏。

正一品的國夫人,可自由出入宮闈,本朝只有三位。代國夫人楊氏,韓國夫人賀蘭氏,以及剛剛冊封的,楚國夫人崔氏。劉廣宗篤定,她是楚國夫人,武康的髮妻。

想到這裡,匆匆過去,抱拳行禮,急不可耐:“我是劉廣宗,刑部都官郎中,今日負責登聞院。夫人應該知道,百杖林十死無生,若現在回頭,還能來得及。”

崔小晴慘然,堅定的搖頭,解開佈扣,遞出圓筒。劉廣宗不敢接,苦口婆心勸:“皇后對我有恩,武公仗義執言,下官也佩服他。夫人聽我勸,趕緊回頭吧,就算渾身是鐵,也過不去百杖林。”

小晴搖頭,屈膝作揖,再遞捲筒。良久之後,劉廣宗輕嘆,雙手接捲筒。跑佇列盡頭,鄭重其事放下,挺直腰桿,高聲吶喊:“刑部問事,立百杖林。”

問事齊呼喊,水火棍前傾,紅棍端交叉。一林兩問事,雙腿前後分,高舉手中棍。這時腳步聲響,千牛衛匆匆來,扯嗓門傳話:“聖人口諭,此時回頭,既往不咎。”

小晴置若罔聞,緩緩邁步伐,來到第一林。雙腳前後微分,腰身向前探,露出羸弱後背。一林問事對視,同時輕點頭,水火棍砸落。砰砰兩聲,砸她後背,看著都疼。

刑杖加身上,小晴腳下趔趄,身體搖搖欲墜。艱難穩住身,腹中陣陣翻滾,忍痛咬緊牙,嘴邊溢酸水。半分鐘左右,緩緩挪腳步,走向第二林,還有四十八林。

一林兩問事,水火棍前傾,交叉攔退路。二林問事舉棍,叩閽人就位,再次砸兩棍。小晴直接栽倒,臉蒼白如紙,嘴唇咬出血。半分鐘後,艱難爬起,走向第三林,還有四十七林。

千牛衛再次來,同樣的口諭,同樣置若罔聞,同樣水火棍落。捱過第三林,嘔吐胃中物;捱過第五林,嘴角沁鮮血;捱過第七林,鮮血染胸襟;捱過第十林,再站不起身。

太極宮廣場,一百五十餘人,不發一絲聲音。眾官員沉默,看著林中婦人,心中倍感惋惜。長孫無忌面沉似水,李勣不忍直視,李九眼眶微紅

,轉身吩咐李義府:“同樣的口諭,愛卿去勸解。”

李義府應諾,撩袍匆匆跑,棍林外勸說:“夫人您也知道,棍林開啟後,不允許回頭。聖人再三破例,准許您離開,別再堅持啦。還有四十林,哪怕變之親來,也絕對闖不過。”

小晴氣喘如牛,雙手摁地板,使勁渾身力,嘗試站起身,卻無力趴下。看著林外萬民書,不斷給自己打氣,我要救夫君,只有我能救他。忍著刺骨疼,蹬腳往前爬,爬向十一林。

好倔強的女人,李義府喟然,轉身回去覆命。十一林問事對視,舉起水火棍,東問事輕言:“職責所在,夫人莫怪,您準備好了,我們要落棍了。”

水火棍落下,小晴頭暈眼花,再次吐鮮血。感覺力道稍輕,嘴唇不停哆嗦,說不出謝字。咬著牙堅持,手肘摩青石,身體向前蠕。爬到下一林,盯著萬民書,嚥下喉中血。

西問事眨眼,東問事點頭,兩棍再次落。力道再次輕,可此刻的小晴,已然強弩之末,依舊承受不住。意識逐漸消逝,盯著萬民書。手腳並用,繼續蠕動,全靠意志堅持。

第二十林,西問事舉棍,東問事緘默。糾結幾秒鐘,忽然扭過頭,盯著左邊人,壓低聲音說:“我說趙二郎,你替我執行,我下不去手。等到下衙後,我請你吃酒。”

趙二郎偏頭,你的酒我不吃,我也不會再打。為夫請命的烈女,都是天上的神仙,會遭報應的。東問事咬牙,舉起水火棍,確定好位置,閉著眼落棍,也偏過腦袋。

都官郎中劉廣宗,看著蠕動的婦人,心中陣陣不忍。武康好福氣,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棍子再次落,她又吐了血,還在艱難蠕動。還有二十五林,你該怎麼熬?

忽然瞳孔緊縮,見她手肘和膝蓋,衣服已經磨破,露出森森白骨。觸目驚心之下,感覺頭皮發麻,視線逐漸模糊。當初父親蒙冤,母親若是如此,會有不同結果吧?

之前為父伸冤,滿朝文武百官,只有李義府支援。可他不是真心,只是藉此機會,報復褚遂良罷了。變之在大理獄,竟把父親的冤屈,列為五大冤案。

輕微的呻吟,打斷了思緒,竟然熬過三十林。她筋疲力盡,用額頭助力,摩擦地板蠕動。看著身後血線,和前方的二十林,劉廣宗雙眼刺痛,好堅強的婦人。

劉廣宗心想,皇后待我有恩,武康為阿爺惋惜。僅憑冤案二字,就是我的知己,士為知己者死,何況小小官職?劉廣宗橫下心,衝百杖林咆哮:“諸問事,杖走手。”

此言一出,未執行的問事,全部暗鬆口氣。這是問事暗語,手中水火棍,執行杖刑時,有三種情況:走心、走力和走手。杖走心,用心打,二十杖內必死人;杖走力,用力打,生死聽天由命;杖走手,走過場,百杖後生龍活虎。

主事官發話,有人背黑鍋,自然敷衍了事。他們打心底,也不想著實打,會遭報應的。棍子高高舉起,氣勢十足落下,卻毫無殺傷力。武康的預感很準,都官郎中劉廣宗,確實手下留情,確實是求生關鍵。

殿外文武百官,大多心知肚明,沒人開口點破。邢部尚書唐臨,覺察被人凝視,循著視線望去,竟是長孫無忌。見他頻頻使眼色,不禁嗤之以鼻,直接偏過頭去。

實在不敢想象,堂堂三朝元老,凌煙閣首功大臣,心胸如此狹隘。老夫敬重武康,敬重楚國夫人,徇私一次又如何?你若追究責任,我便處罰劉廣宗,你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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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即便如此,小晴依舊艱難,撕心裂肺的痛,麻痺她的神經。盯著萬民書,視線逐漸迷離,寸寸拉進距離。不知過多久,接觸布卷那刻,終於抑不住淚水。

手失去知覺,用嘴咬繩索,解開萬民書。感覺被抱住,艱難抬起頭,僵硬的身體,瞬間酥軟。媚娘突然出現,額頭大汗淋漓,將她摟住懷裡。單手扯開繩索,李九焦急走來,百官悉數跟隨,來到百杖林外。

媚娘抹去眼淚,用力推開布卷,萬民書翻滾,碰觸李九雙腳。看見密麻簽名,李九登時暴喝,百官左右分開。李義府和杜正倫,在布卷前俯身,腳步快速後退。

萬民書逐漸展開,足有二十餘丈,平鋪太極殿臺階。百官圍上來,看萬民簽名,皆唉聲嘆氣。密麻的人名,雖奇醜無比,雖不堪入目,卻最為真實。滿腹經綸的百官,沒因字醜而鄙視,卻因字醜而敬畏。

李九轉身邁步,注視白布黑字,從西邊走到盡頭,從東邊回到原點,一時感慨萬千。小晴艱難開口,聲音虛弱沙啞:“婺州萬民上表,為婺州刺史求情,求陛下法外開恩。”

媚娘仰起頭,向李九哀求:“陛下可派人檢視,若有筆跡類似,若有弄虛作假,妾親手撕毀此書。若是萬民上表,請求陛下開恩,接受萬民之意,赦免康郎之罪。”

李義府首先響應,單膝跪倒,高舉官笏,高呼“陛下開恩”。袁公瑜和許敬宗,緊隨其後附議,然後是杜正倫和唐臨。不到半分鐘,百官跪倒一半,皆為武康求情。

關隴群臣,猶豫片刻,小部分跪倒。李義府看萬民書,嘴角扯出詭笑,直視長孫無忌,陰陽怪氣兒道:“萬民書首簽名,婺州長史長孫詮,是新城公主的駙馬,長孫太尉的堂弟。太尉必殺的人,堂弟要保的人,不覺的可笑嗎?”

長孫無忌聞言,盯著長孫詮三字,剎那咬緊牙關。韓瑗見大勢已去,舉官笏跪倒,帶動整個關隴。最後站著的,是李勣和長孫無忌,皆閉目不言。

李九閃過狠戾,直視長孫無忌,淡淡說道:“請舅舅回答,萬民上表的官員,是不是好官?朕欲斬殺好官,婺州十數萬百姓,會不會罵朕是昏君?”

很嚴厲的質問,長孫無忌驚愕,撩起衣袍跪倒,垂頭緘默不言。李勣詭笑,單膝跪倒:“啟稟陛下,前日臣在酒肆,有個杜姓漢子,請臣買重寶。他言辭鑿鑿,聲稱手中物,是陛下的舊衣。”

無忌陡然睜眼,視線飽含怒氣,李勣渾不在意,繼續彙報著:“臣自然不信,便一問究竟。賣寶人聲稱,尚衣局的杜奉御,是他的表兄,御袍千真萬確。臣欲繼續查問,他卻倉惶逃命。臣年老力衰,部曲酒囊飯袋,他逃之夭夭。”

瞪眼說瞎話,眾人心知肚明,卻沒有人反駁。李義府舉官笏,開始剖析推理:“尚衣局舊衣有數,陛下的舊衣,只曾賞賜武康。若司空所言不虛,杜奉御偷龍轉鳳,呈給皇后的紫衣,並非真正的舊衣。”

許敬宗接話:“杜奉御監守自盜,犯大不敬之罪,按律流刑兩千裡。武康所剪之袍,並非真正聖袍,我們被矇在鼓裡。此案另有隱情,臣建議收押武康,審問杜奉御後,再行定奪。若陛下信任,下官願做主審,定查明真相。”

現場落針可聞,百官心知肚明,杜奉御肯定供認不諱,他被李勣安排好了。李勣出面保武康,大局塵埃落定,袁公瑜首先附議。李義府、杜正倫和唐臨,緊隨其後。

長孫無忌怒視李勣,牙關漸漸咬起;媚娘看向李勣,眼中滿是感激。李九直接准奏,命令千牛衛,緝拿杜奉御,由許敬宗主審。中書舍人王德儉,提筆起草聖旨:斬刑即刻中止,武康暫時收押,仍關大理獄中。

聖旨起草完,中書、門下官員簽名,韓瑗猶豫片刻,也無奈提筆簽名。王德儉捧硃筆,李九御批“準”字,聖旨走完程式。小晴露出微笑,眼皮越來越重,很快失去意識。

李九看著媚娘,聖旨遞她手裡,溫言軟語道:“皇后擔心堂弟,去宣讀聖旨吧。時間尚早,不必心急,注意安全。至於楚國夫人,暫時安排命婦院,朕派太醫診治。”

媚娘感激涕零,輕輕放下小晴,轉身跑出太極門。此次絕地翻盤,是小晴的功勞,李勣錦上添花。若沒萬民書震撼,堵長孫無忌的嘴,李勣所言就是笑話。不過這份人情,定銘記於心,他日必有厚報。

帶領千牛衛,西邊安福門外,遇上婺州保安。換乘鬥驄馬,帶上楚神客,直奔西市而去。終於在午時前,來到西市刑場,蔑視監斬官來濟,宣讀手中聖旨。

來濟當場懵逼,滿臉不可置信,仔細檢驗聖旨。確定無誤後,癱倒在椅子上,頹然揮揮手。媚娘嗤之以鼻,跑到監斬臺前,面向人群大喊:“武康是冤枉的,此案另有隱情,陛下聖諭重審。”

不到半分鐘,人群響起歡呼,喊聲響徹天地。媚娘跑向武康,拉著他的胳膊,抑不住激動:“康郎你沒事了,終於安全了。阿姊向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永遠的最後一次。”

武康沒回神,呆呆望人群,雙耳暫時失聰。宣讀聖旨那刻,進入半傻狀態,整個人迷茫了。感覺像拍戲,太不真實了,按理說不應該。使勁甩腦袋,食指伸口中,狠狠咬一口。疼的嗷嗷叫,果然不是做夢。

楚神客架起他,媚娘揉捏雙腿,為他舒緩血脈。完事站起身,抽鼻子笑罵:“瞧你那德行,多大的人了,還吃手指。此地太晦氣,趕緊跟我走,有太多話想說。”

武康茫然點頭,艱難邁動腳步,見到來濟頹廢,嘴角扯出不屑。該死的老東西,風水輪流轉,你等著倒黴吧。還有韓瑗、長孫無忌,你們都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

楚神客攙扶,走下斷頭臺,由保安護衛,走出西市大門。很快適應走路,終於露出笑容,想仰天長笑。美麗的大唐江山,武康又回來啦;關隴門閥們,等著顫抖吧。

騎馬回修真坊,進入臥室中,媚娘講述經過。李勣的出手,讓他很意外,也沒放在心上,記住人情就行。媚娘糾結許久,再次吐實情:“多虧了小晴,勇闖百杖林,遞上萬民書。不過你別擔心,劉廣宗手下留情,並無性命之虞。”

武康如遭雷擊,雙耳再次失聰,茫然望著媚娘。想到可怕畫面,嘴唇不停哆嗦,眼淚湧泉而出。心如刀割下,再也忍不住,癱倒在地,抱頭痛哭。

媚娘撫他髮髻,輕嘆氣安慰道:“阿姊很佩服她,有這樣的妻子,是你的造化。不必太過傷心,好好的補償,好好的疼愛。康郎答應我,別讓她再度犯險,別讓悲劇重演。”

悲傷瀰漫臥室,不知過了多久,武康抬起頭,心中立下重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