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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聽錯吧？”就差拿手掏自己耳朵的約翰·埃克斯，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創造了IBM-PC標準的IBM，放棄自己的標準，投入競爭對手——方圓個人電腦標準的懷抱？唐，你可真敢想！”
“這不是敢想，而是務實。”唐煥悠悠地說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捫心自問，現在的IBM-PS/2，還有堅持下去的必要麼？據我所知，你的諸多改革措施當中，就包括砍掉百分之四十的產能，恐怕都著落在了製造得越多、虧損就越大的個人電腦部門吧。”
約翰·埃克斯嘴硬地反駁道：“就算IBM需要調整個人電腦部門，也應該選擇一脈相承的IBM-PC兼容機。”
“IBM-PC兼容機和方圓個人電腦比起來，孰優孰劣就不用我多說了吧。”唐煥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提醒道：“埃克斯先生，你現在的處境非常微妙，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在我看來，IBM現在所面臨的窘境，是歷史積累下來的，並非某個人的過失，只不過很不巧地被你趕上了而已，就算換成別人來坐這個位置，也未必能表現得更好。”
“必須承認，你這幾年惹得天怒人怨的改革，是IBM走出困境所必需的一個步驟。但如果你被趕下了臺，那這個罵名你就要為繼任者做嫁衣地揹負；可如果你能堅持下來，把IBM帶出困境，那這些得罪人的活就會被馬後炮們粉飾為遠見卓識。”
“在如此情況下，已經做到這一步的你，不是應該更加大刀闊斧麼？去抱曾經被IBM自己宣稱為淘汰品的IBM-PC兼容機的大腿，不就等於抱殘守缺了麼？”
“埃克斯先生，請原諒我直言，如果你不能更進一步明智地務實，你還能在目前的位置上坐上半年的時間，都是多的。”
約翰·埃克斯的臉色陰晴變幻了好一陣子，才咬著牙說道：“唐，上次把英特爾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轉賣給你，我就受到了一些質疑；如果現在我再放棄IBM-PS/2，轉而擁抱方圓個人電腦標準，你確定，你不是在把我往深淵的方向又推了一下？”
“有什麼好質疑的，我比西門子出價高，當時IBM不是現金流吃緊麼？”唐煥啞然失笑，“至於這次，我們雙方的專利糾紛已經鬧到了非常可笑的地步，是時候和解一下了，而你可以拿到一個贈品——方圓個人電腦兼容機的授權，這還不夠體面麼？”
約翰·埃克斯緊緊盯著唐煥，緩緩問道：“但我還想不明白你的真正目的，以及能夠拿到的真正好處，就像英特爾現在所體現出來的價值那樣。”
唐煥坦然地直視著對方，伸出手指歷數道：“我認為，正如個人電腦是1980年代的IT產業中心，網際網路會是1990年代甚至將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的IT產業大趨勢。所以，我希望更多的網際網路終端是方圓個人電腦及兼容機；另外，網際網路一旦真正普及開來，執行網站後臺的伺服器，絕對會是一個熱門的必需品，而我們的專利糾紛主要集中在高階領域，如果可以達成和解，那麼大家便可以輕裝上陣了。”
說到這裡，唐煥不忘再次打趣約翰·埃克斯，“IBM已經研發出來的RISC微處理器POWER，以及採用它做為CPU的RS/6000系列工作站和伺服器，確實非常優秀，估計這也是最擅長經營高階市場的IBM的未來希望所在，但如果你沒能頂住現在的壓力而下臺了，那麼其就是別人的業績了。”
自己這個堂堂的IBM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一直在氣勢上被唐煥壓制，約翰·埃克斯感覺非常鬱悶，於是反唇相譏道：“唐對IBM如此瞭解，完全可以接我的班，來IBM擔任首席執行官了。”
“可惜，我有自己的公司，已經忙不過來了。”唐煥哈哈大笑，“如此說來，你覺得我的提議，可以接受了？”
“哪有那麼容易？”約翰·埃克斯臉上露出悻悻之色，“唐，你就好比我們IBM的第一任首席執行官——大托馬斯·約翰·沃森，權威無人能及，連華爾街都選擇完全信任，當然可以在公司裡，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唐煥收起笑容，再次提醒道：“我送給你一句東方的俗語——死馬當活馬醫，博一下還有希望，否則的話，沒等你按部就班地推行這個舉措，可能就揹著IBM歷史上最失敗的首席執行官的名聲，黯然下臺了。”
約翰·埃克斯惱火地重重一拍沙發的扶手，“唐，你用不著拿話來激我。我做事，有我自己的章法。”
“那好。”唐煥揮了一下手，“既然我們達成了意向，那麼接下來的具體談判，就交給下面的團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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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約翰·埃克斯的處境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以至於豁出去地放手一搏了，還沒等談判結果完全出來，他就在COMDEX開幕前夕，對媒體吹風——IBM的個人電腦部門，將轉向方圓個人電腦標準，頗有一種先造成既成事實，好以最快的效率把變革推動下去的意味。
此舉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IBM竟然放棄自己的個人電腦標準，投奔到昔日的競爭對手，方圓個人電腦標準的門下，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其中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
所謂的答案，很快便浮出水面了——IBM正在和方圓電腦、哲儒等公司，就曠日持久的專利糾紛，展開和解談判，而IBM得到方圓個人電腦標準的授權，只是其中一個最早出臺的成果。
方圓電腦公司首席執行官約翰·錢伯斯在確認這件事的時候說道：“方圓個人電腦標準發展到今天，已經不是方圓電腦公司的私產了，而是整個方圓個人電腦標準聯盟共同努力的成果。大家歡迎IBM加入進來，這有利於使用者在將來，尤其是網際網路時代，享有一致硬件平臺所帶來的便利。”
正如約翰·錢伯斯所說，方圓個人電腦標準陣營的成員們，對IBM這個“新丁”的態度，友好未必，但絕對算得上淡定——先不說IBM在方圓個人電腦標準陣營的資歷要從零開始，光是IBM-PC的沉浮歷史，便證明了藍色巨人經營不好中低端產品。
幾家歡喜幾家愁，IBM-PC兼容機陣營可沉不住氣了，毫不掩飾地斥責道——這是兩家巨型企業私下裡的骯髒交易，嚴重擾亂了市場上自~由公平的秩序。
在這種吐沫星子滿天飛的爭吵當中，1991年COMDEX秋季展在拉斯維加斯開幕了。
不怪IBM-PC兼容機陣營跳腳罵，他們的精心準備，在本次COMDEX上，換來的是明顯的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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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是，方圓的工作站和伺服器、IBM的RS/6000系列工作站和伺服器、SUN伺服器和工作站等高階產品，則備受關注。
所謂的“高階”，很難向非專業人士簡單概括地說明，但可以舉一個例子形容。
不如，美國主要銀行對計算機系統的要求是：一年365天，宕機的時間不能超過5分鐘。
由此可見，如此嚴苛的應用解決方案，不是誰都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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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華爾街與董事會反對勢力緊緊盯著IBM的利潤，約翰·埃克斯把突破點放到了如何精簡公司內部的臃腫機構、打擊官僚作風、提高做事效率上。
IBM的這個“大企業病”，可以用一個廣為流傳的笑話來生動形容，即一個箱子，從一樓搬到二樓，往往需要數月的時間。蓋因其要透過一步步的流程，自下而上地彙報集中，然後再自上而下地發出指令給搬家公司，而這個具體賣力氣的單位，可能排期滿滿了——這個搬箱子的事情，要按部就班地等！
這種僵化的體制，約翰·埃克斯想要革新，並沒有那麼容易。
在大型機時代，藍色巨人對行業的壟斷，到了引起和美國司法部打官司的程度，只不過結局和被拆解的美國電話電報公司不同，IBM最終以妥協，換來了和解。
平心而論，在幾乎貫穿了整個1980年代的個人電腦標準大戰當中，IBM的一步步敗退，也和由此引發的心有餘悸不無關系。
當然了，這種對行業的壟斷，自然而然地給藍色巨人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豐厚利潤，進而員工薪水和福利極為優越，使得IBM成為人人嚮往的最佳僱主，“終身僱傭制”也幾乎成了一個約定俗成的慣例。
約翰·埃克斯的一大工作成果，就是打破了這種“終身僱傭制”。到今年年底為止，IBM將會從40萬7000人，大裁員到36萬人。
毫無疑問，此舉極大地打擊了本來就處在困境當中的IBM的士氣，但事實上，裁員遲早都會發生，只不過這個得罪人的黑鍋，輪到約翰·埃克斯來背罷了。
在這種情況下，約翰·埃克斯處境的尷尬程度就別提了，上面有“元老院”的換人壓力，下面有員工的質疑之聲，堪稱兩面不討好、裡外不是人。
之所以直到現在約翰·埃克斯還坐在IBM董事會主席和首席執行官的位置上，那是因為這位老兄犯了倔脾氣，堅持自己沒有過失，不肯主動請辭，而他是名正言順地得到這一職位，就像彈劾總統一樣，趕人下臺也需要走程式，何況隨之而來的問題也十分棘手，找誰來頂替約翰·埃克斯？要知道，約翰·埃克斯已經是IBM自身培養出來的精英代表了，IBM元老和華爾街也是無人可用啊。
彷彿沒有看到約翰·埃克斯的不爽，唐煥繼續賣弄道：“我當然對IBM非常‘尊重’，比如，我還瞭解到，你重組公司改善經營的三年計劃，今年就要到期了。”
約翰·埃克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唐，現在已經很安靜了，我們還是直奔這次會面的主題，好麼？”
“如你所願。”唐煥點了點頭，“正如之前的通氣，我想就長期以來，和IBM之間的專利糾紛，達成一次徹底的和解。”
在美國，公司申請專利的目的，不外乎兩種——防禦和進攻。
前者，一個公司發明出來一種東西後，為了防止其他個人和公司，將來提出什麼不合理的要求，透過申請專利來保護自己，以避免被告侵權。
這個目的是人們最容易想到的，也算是最樸素、最單純的一種。
後者就沒有那麼簡單了——一個公司申請一些以後可能有用，但自己未必會用到的專利，好找機會去告別人侵權，即所謂的進攻目的。
IBM所擁有的眾多專利當中，很大一部分就屬於進攻一類。它還為此養了一支規模可觀的智慧財產權律師隊伍，專門去告那些可能侵犯自己專利的公司。
可以說，這是一個非常賺錢的買賣，IBM每年可以藉此入賬上億美元。
顯而易見，業界裡，誰冒頭的速度最快，誰就是和藍色巨人在專利領域利益糾紛最多的那一個。而時間是最公平的，IBM這個老牌公司，有著不容忽視的客觀先發優勢。
在唐煥看來，目前雙方的矛盾，已經積累到了必須徹底清算一次的地步了，畢竟自己的精力，今後將主要放在網際網路上，實在沒工夫再和IBM扯嘴皮子了。
約翰·埃克斯哼了一聲，“唐，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乘人之危麼？IBM還沒有衰弱到讓你打劫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