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之的話剛落音,並未插香的香爐上冒出一縷青煙。
“太奶奶同意見你了。”黃宗之解釋道。
於是我便俯身跪坐在灶臺邊上,只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只好不肥大的黃皮子從灶臺中探出頭來,她身上的黃毛油光瓦亮,唇邊的鬚毛如鋼絲那般硬,只看這些,並不像大限將至的樣子。只是一雙眼睛好似蒙著一層葷油般的濁。
“你~打~算~怎麼幫我啊~”黃大仙行動不便,只是從灶臺裡挪動出來都有些費力,聲音更是蒼老顫抖。
我告訴她說,孔老二做的事是要遭天譴的,若她執意要靠著孔老二續命,恐怕也是竹籃打水之事。
黃大仙聽聞,眯著眼上下掃了我一眼,那~你~說如何是好?
“黃大仙,您當初是怎麼成精的?”我問道。
“自是向人討封。”黃宗之插嘴說道。
黃皮子在修煉成精的過程中,若想修成正果,需得藉助人的善言。一般他們會尋找頗有靈性慧根之人,此時黃皮子會將前爪立起,後腿蹬直,作人狀,尋問靈性之人:你看我像人嗎?
若被問之人說,像人。黃皮子就會成精,若被人之人受到驚嚇或口出他言,黃皮子就會失掉一身的修為。所以說,每一個能成精的黃大仙都是憑著人的善言才能得道。
我點了點頭說:“因果迴圈,您若想續命,不如和您重孫多做點善事,少時討封,老來討命,我知道我這話說的糙,但其中的道理,還需得你們自己權衡。”
“哀吾衰也。”黃大仙發出一聲長嘆。
黃宗之聽了我的一番話,此法他倒也不是沒想過,可是這畢竟不是萬全之法,若所遇之人說黃大仙不能續命,那他的太祖母真的會一命嗚呼了。
“不行,此法不妥。”黃宗之拒絕道。
“黃大仙,您說呢?”我問道。
黃大仙沒有言語,她只是努力的支起兩隻前爪,往灶臺沿上扒。
“太奶奶,您這是……”黃宗之急了,他試圖幫助黃大仙從灶臺裡出來。
黃大仙只挪動了幾步,便已氣喘吁吁,她一字一頓道:“宗之,讓我自己來。”
就這樣,黃大仙憑著兩隻前爪的氣力,將前半個身子探出了灶臺。
撲通——一聲,她掉到了灶臺下的稻草上,稻草上的塵灰包住了她的身子,使那一身油光瓦亮的黃皮毛變得灰撲撲的了。
黃宗之急著伸出手,但又無可奈何。
黃大仙先是用前爪撐著身子,使自己勉強的像人一般的坐了起來,又艱難的用前爪搬動著自己的後腿,如人一般的盤坐著。
“你看我能活嗎?”黃大仙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我,裡面流露出祈求。
我看著她認真的說:“您能活。”
此話一出,黃大仙一雙好似蒙了葷油的眼睛變得透亮了一些。
黃宗之見狀大喜,乾站著傻樂。
“傻孫子,還不扶我回家。”黃大仙聲音也變得利索裡些。
黃宗之連忙扶起他的太祖母,感謝的說:“慕青,太感謝你了。剛才是我犯渾,差點要了你的性命。”
我擺了擺手
說:“老黃,別高興的太早,半個月內,你們還需再找八個有慧根的人討命,裡面的生死算計,只能你們自己努力了。”
“唉。”黃宗之應道,“慕青,無論日後你遇見什麼事,黃某必定萬死不辭。”
我笑著擺了擺手說:“日後太遠了,就現在吧,現在我就需要你的回報。”
黃宗之愣了一下,我的眼光挪到了黃大仙的身上。
再說穆千靈和孔老二的活死人胚的事,這具人胚就好比是蓋房子打的地基,雖然是蓋房子必不可少的基礎,但沒人會指著地基說這就是房子。
活死人胚初成型,穆千靈的意識還需要經過一段時間才能與孔老二的陽氣融合,說白了,就是空有一副皮囊,其智商猶如七歲孩兒。
穆千靈一到了街上,瞧見有賣花頭繩的小攤,一把握在手中哭喊著要。
可是在小攤販的眼中,這個臉上還頂著幾道刀疤的成年男子正抓著頭繩耍賴,小販氣急,又害怕自己打不過穆千靈,便喊來了路人:大家來瞧瞧,這是誰家的瘋子。
很快,賣頭繩的小攤周圍站滿了人,大家紛紛指著穆千靈竊竊私語。
“你快看那男的,好好一個大男人,當街哭喊像個什麼樣子。”
“呦,你也不瞧瞧他拿的是什麼,那是小女兒戴的玩意兒。”
“他誰家的啊?”
“那個不是孔老二嘛,他爹是孔老瞎,連生了五個兒子,他排行老二。”
“好像就是,瞅著模樣跟小時候差不多。”
正當大家七嘴八舌說著,一個婦人擠過了人群,她對孔老二說:“老二,你怎麼在這?”
穆千靈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婦人,眼角的淚痕還沒抹乾淨。
婦人又說:“我啊,你嬸子,這都不認識了,你在這幹什麼啊。”
圍觀的人說:“你是他嬸子,快將你家的瘋子領回去吧,別耽誤人家小販做生意。”
小販一把奪過了穆千靈手中攥著的頭繩,翻著白眼附和道:“像這種人看好了,瘋就瘋罷,怎麼著還隨便拿人東西。”
婦人賠著不是道:“我這就趕緊把他領家去。”
穆千靈不情願的被婦人牽著手走了。
我與黃宗之分別之後,出了孔老二家的門正欲尋找活死人胚的下落,正好趕上了這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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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婦人的話語,若她真是孔老二的嬸子,就應該知道孔老二並不是痴傻之人,所以她應該並不是孔老二的家人。
她莫不是衝著活死人來的?黃宗之說過,活死人的數量少之又少,即便是偌大的珞城,也僅有一具乾屍。
待她走過一段,我攔住了她,“這位夫人,請問要去何處?”
婦人笑顏一展,說道:“家裡去。”
“你身邊跟著的人,你可認識?”我問道。
婦人警惕的看了我一眼說:“是我丈夫的侄子,神志不甚清醒,正要將他領家去。”
我挑眉道:“我自幼與他一同長大,我怎麼不知他神志不清?”
婦人聽聞此言,眼珠轉了幾圈,她收起了笑容,厲聲道:“你要跟我搶人?”
“倒不如你
先說說,你為什麼要帶走他,說不定我並不會阻攔。”我說道。
“此話當真?”婦人問道。
我說:“當真。”
婦人告訴我說,她是專門收集各種異人的,她將這些人彙集在一起,定期會將其展出,並以此為生。
“這人男相女氣,一副壯骨卻長著女人的手,再看他的神志,是個活死人胚無疑了。”婦人說道。
“這個人可不是一般的活死人,裡面的女體生前是個大巫師,曾犯下二十八人的命案,手段極其殘忍,後來又一手創辦了專門從事人皮買賣的組織。你若將她帶走,可要想好風險。”我如實說道。
婦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說:“你可別騙我。”
我不再言語,轉身走開了。
“唉!”婦人叫住了我。
我轉過頭去,“怎麼?”
婦人不耐煩的說:“既然你們相識,你快將他領走吧,真是晦氣。”
婦人的話倒是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帶著穆千語回到了鋪子中。
我以麻藥敷在了穆千語的肩膀處,用鎮魂釘將其固定在椅子上,防止她逃走。
待到夜半,我在店鋪門上掛出兩根牛白骨,一條鐵鎖鏈,此法說明房中有死人,如鬼差巡邏之中路過時看到,便可順路將房中的鬼魂牽走。
我將牛白骨和鐵鎖鏈掛出去不久,門閂就晃動了幾下,門外傳來一陣尖銳的聲音:“鬼差勾魂。”
我開了門,鬼差見我,吃了一驚,“你是陽人?”
我點了點頭說:“是。”
“真是當差久了,什麼事都能看見。現在陽人也不怕陰差了。”這個鬼差愛說閒篇,他看了一眼椅子上的穆千語說,“這是活死人,沒魂可勾了,體內的本就是個死人,那個活人只是散了一半陽氣,也不至於死。”
“我知道。我請你來不是讓你今天就勾魂的。”我說道。
鬼差有些不高興,一條舌頭伸得很長說:“你是嫌命長了,故意來逗我玩的是吧。”
我看著鬼差說:“若是我將這活死人裡活人的另一半陽氣散去,你不久可以勾一個完整的魂了。”
鬼差說:“這倒未必不可。但這事萬一被上面知道了……”
“鬼差兄弟,你可想好了。你平時辛辛苦苦的,摸著黑在陽間巡邏十天半月,可能都找不到一個鬼魂,現在主動送上門來的,你都不要?”我說道。
鬼差問道:“這是你仇家?”
我說:“仇家倒也算不上,這人作案多端,繼續留在陽間只能禍害更多的人。”
鬼差想了想說:“行,這個月上面交派的任務還沒完成,眼看月底了,若你真能幫我湊一個鬼魂,我當然是願意。”
“鬼差兄弟,那我就需要你就看一下生死薄了,你需得看看這個人還有多少年的陽壽。”我說道。
鬼差問:“查生死簿可以,但是既然你決定讓他成為鬼魂,又何必在乎他還有多少年的陽壽呢?”
“我們陽間總說,閻王讓你三更死,絕活不到五更。有道是,生死有命,孔老二的命有一半讓他自己散去了,我需得看看他的本命。”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