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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釵頭鳳下

“速修一紙休書,將唐婉休棄,否則,老身與之同盡。”

聽到孫月桂如此激烈決絕的一句話,李月鑫心中悲如刀絞,卻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正當李月鑫痛苦萬分的時刻,沈月樓忽然上前叫了一聲:“哎,表兄啊!”

唐蕙仙這時不叫夫君而稱表兄,已經是有意讓陸游休妻了。

朝李月鑫深情凝望一眼,沈月樓隨即唱起了一段西皮二六板:“我與你一見鍾情甚,一點根芽種得深。

富貴窮通何足論,山盟海誓也是虛文。

姻緣本是爹孃訂,不想高堂變了心。

你不比休妻漢黃允,奴不是覆水難收下賤人。

但願蒼天知我意,何必再向別人雲。”

為了不讓陸游為難,唐婉選擇犧牲自己的幸福。

雖然痛苦難捨,陸游最終為了盡孝,還是寫下了那封休書。

而由於唐婉無家可歸,陸家便出資將她安置在越州一座別院之中。

看到唐婉落得這個下場,臺下觀眾全都氣炸了。

“特麼的,好氣啊,一家子混蛋,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唐婉?”

“主要怪陸母唐氏,當時那種社會環境,陸游也只能遵從母命。”

“唉,看來這是一出悲劇了,只是,釵頭鳳怎麼還沒出現?”……

臺上的戲還在繼續唱著,休棄唐婉不久,唐氏就讓陸游另娶一位溫順本分的王氏女為妻,安心在家研讀科舉課業。

三年之後,陸游離開山陰前往燕京赴考,他本才華橫溢,在會試上已經中了頭名,卻因為有權貴科場舞弊而用他人頂替了陸游的名額。

不甘心科場失利,陸游在燕京又蹉跎了七年,才再次返鄉。

回到家鄉,家鄉的風景依舊如故,他心心念念的那個故人卻早已不在府上了。

十年了,婉兒,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睹物思人,陸游心中倍感淒涼。

為了排遣愁緒,他只能徜徉在青山綠水之中,或閒坐野寺探幽訪古;或出入酒肆把酒吟詩,或浪跡街市狂歌高哭,就這樣過起了悠遊放蕩的生活。

鑼聲一響,大幕拉開,這一次,走上舞臺的陸游陸放翁已經從小生變成了老生,而飾演中年陸放翁的赫然是梨園大名鼎鼎的陳雁秋陳老板。

看到林雁秋登臺,臺下觀眾的掌聲立刻響了起來。

“哇,竟然是林老闆,這還真是一個大驚喜。”

“嘿嘿嘿,林老闆和沈老闆才是官配。”

……

這場戲,沈月樓之所以把林雁秋請來,一方面,是劇情需要,陸游經歷時間和仕途的種種變故,角色從小生變成了老生,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場戲陸游要唱唸《釵頭鳳》這段千古名句,李月鑫唱出來的感覺離林老闆演唱的感覺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走進沈園,林雁秋舉目四望,輕聲哀嘆道:“嘆人渺園在,昔時殘夢無限感慨,衷言怎敢忘懷,十年空過了,不見舊人來。”

眼前這座沈園,他與唐婉之前恩愛纏綿時常常過來遊春。

可惜,如今,春色滿園,卻始終不見自己心中的那個伊人出現。

或許就算唐婉出現,也不認得自己了吧。

這十年,經歷了太多事,自己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

陸游暗暗搖頭,正欲離園歸去,卻見園林深處的幽徑上忽然迎面款步走來一位青衣女子。

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時,陸游渾身如遭電擊,淚水已經不能完全自持。

婉兒,是她。

在那一剎那,時光與目光同時凝固了,兩人的目光膠著在一起,都感覺迷茫、恍惚,如真似幻,眼中飽含的也不知是情、是怨、是思、是憐。

與林雁秋飾演的陸游對視良久,沈月樓眼中含淚,忍不住一邊做著柔美身段,一邊唱起一段哀婉的崑腔:“夢裡人來,十年花開花敗,苦念伊人何處,澀淚盈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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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盟兒雖在,鴛夢難在。

綿綿愛,怎忘懷?怎忘懷?”

可惜,不能忘,也要忘。

只因,她現在已經改嫁他人,再不是他的婉兒了。

在陸游休妻後的第六年,唐婉結識了現在的丈夫趙士誠。

趙士誠是個寬厚溫和的讀書人,他同情唐婉的遭遇,並極盡自己的能力來愛護她,這讓唐婉的受傷的心漸漸恢復,最終答應了他的求取。

看著以一副蒼老落魄形象出現的陸游,唐婉滿含心疼望了他一眼,然後,與他擦肩而過。

這次,他是與夫君趙士誠相偕來遊賞沈園的,而那邊趙士誠正等她用餐。

與唐婉擦肩而過,陸游哽咽著張了張嘴,卻一句挽留的話也說不出來。

看到沈月樓和林雁秋在舞臺上演出的這段虐心情節,臺下觀眾的心糾成了一團,也不知應該同情誰了。

罵陸游活該,可他確實一直深愛唐婉。

而唐婉現在也有了丈夫,實在不宜再和陸游糾纏。

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了。

一陣清風襲來,吹醒了還沉在舊夢中的陸游。

看著不遠處涼亭中,唐婉伸出紅酥手為趙士誠斟滿黃藤酒的場景,陸放翁心入刀割。

這一幕,似曾相識,只是以往,那個男人是自己。

回憶起往事,林雁秋飾演的陸游不由提筆在牆壁上留下了一闕詞:“《釵頭鳳》,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依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

莫,莫,莫。”

聽到林雁秋用京劇韻白唱出這闕古詞,臺下觀眾全線淚奔,坐下前排的三十三位評委中也有十多名京劇藝術家偷偷抹眼淚。

“嗚嗚嗚,我原諒陸游了,他太痛苦了。仕途不順,愛情也被傷得這麼深。”

“這首詞太絕了,配合著陸游和唐婉的故事,每一句都像在剜心啊。”

“好希望唐婉能看到這首詞啊。”

“我不希望她看到,她的心裡本來就有陸游的影子,再看到這首詞,她會崩潰的。”

……

涼亭之中,趙士誠看唐婉一直神思不屬,不由問起了原因。

聽她說遇到了一位故人,趙士誠立馬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為人大度,知道之後,還讓唐婉去與陸游告別,不要留有遺憾。

聽到這話,唐婉趕去陸游之前所在的地方,卻不見陸游蹤跡,只看到了牆上那首《釵頭鳳》。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反覆吟誦數遍,沈月樓已經淚流滿面。

心潮起伏之下,沈月樓假裝握住毛筆也在牆上以淚和了一闕答詞。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長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妝歡。

瞞,瞞,瞞。”

聽到沈月樓幽咽婉轉,哀婉淒涼的唱腔,臺下觀眾哭得更大聲了。

“嗚嗚嗚,太悲了,為什麼要把陸游和唐婉分開啊?”

“罪魁禍首唐氏真是該千刀萬剮。”

“她圖什麼啊,因為她的那個決定致使自己的兒子一輩子都這麼痛苦。”

“唉,林老闆和沈老闆這一唱一答,可把我們的心肝都唱碎了。”

……

更讓觀眾心碎的還在後面,自從那日在沈園看到了陸游的題詞,唐婉的心就再難以平靜。

回想起自己與陸游的往事,她越來越憔悴,不久,就憂思成疾,香消玉隕了。

看到沈老闆帶著樓劇團的演員上臺謝幕,臺下觀眾的掌聲才慢慢響了起來。

剛剛,他們一直沉浸在悲傷氛圍內,差得走不出來。

“太狠了,終於,沈老闆還是發刀了。”

“唐婉我的唐婉啊。”

“陸游和唐婉的故事太好哭了,尤其是那兩闕詞,我想把它們都背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