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臉,雪白的衣,淡漠的雙眼。
狄青麟果然來了。
原來趙正的依仗在這裡。
他雖站在門外面,遠遠地看著,但是蘇微雲還是一眼就望見了他。
他實在是個讓人不能不注意的人。
“原來是小侯爺!”
蘇微雲與狄青麟視線相對的同時,站在門口的捕快紛紛讓開了路,對著外面的狄青麟施禮問候。
“見過小侯爺!”
狄青麟冷冷道:“免禮。”
蘇微雲左手按劍,一步一步地走出門,問道:“狄小侯爺遠道而來,也是來捉拿犯人的麼?”
捕快們沒有對蘇微雲出手,這其中自然是捕頭楊錚的意思,但也不乏畏懼之意。
嚇得“快刀”方成都不敢動刀的人,他們縱然上了,也不過是平添幾條冤魂罷了。
狄青麟道:“哦?這裡有犯人?”
蘇微雲道:“趙捕頭方才說我偷換一百八十萬兩鏢銀,這個罪狀,我萬死也難抵過,還不算犯人?”
狄青麟淡淡道:“既然是他說的,他為什麼不抓你?”
蘇微雲哈哈笑道:“他與我方說了幾句話,便睡過去了。想必是去請教周公,要如何才能尋得鏢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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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麟道:“請教周公也未嘗不是一種辦案方法,夢本身就能告訴人很多被忽略的細節。”
蘇微雲道:“難道小侯爺也以為這方法很好,那就請小侯爺也在這裡睡一覺吧。”
狄青麟真的打了個哈欠,道:“我的確有些困了,我是該回去睡覺了。”
蘇微雲道:“小侯爺要走?何不抓了我一起帶走?”
狄青麟道:“你有何罪,本侯不知。縱是知道,捉拿犯人也非我之職,本侯何須越殂代皰?”
他說完這句話,竟留下一幫乾瞪眼的捕快和絕望的方成,慢慢地踱步走了。
蘇微雲遠遠地笑道:“小侯爺這次既無把握勝我,下次再來動刀,亦不失機!”
狄青麟腳步頓了一頓,但還是沒有停留,下樓後上了一輛珠光寶氣的大馬車,馬伕一聲吆喝,車便快快地走了。
雨飛朦朦,馬車行過,濺起一片泥水。
車馬匆匆,轉眼消失在街頭。
狄青麟一走,蘇微雲也走。
他已懂得,這恐怕就是狄青麟專門為他設下的局,想以六扇門的人手來試試他的劍法。
可惜趙正和王振飛都已昏迷,無法幫他再出手了。
天色全暗,街頭無燈。
小城裡似乎突然陷入到一片沉寂的灰暗之中。
狄青麟走的時候,沒有人敢攔住他。
蘇微雲走的時候,同樣沒有人敢攔。
侯府。
思思躺在床上,臉蛋浮現出無邊的潮紅,她渾身上下都沒了勁。
狄青麟對她的這一次,比以往都要用力許多。
狄青麟靜靜地不說話,還是很冷漠,每一次完了之後,他都是這個樣子的。
思思依偎到他身邊,問道:“你是不是又去找那個叫蘇微雲的人了?”
狄青麟看了她一眼。
思思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又道:“你又沒殺他?”
狄青麟道:“用不著我動手,他已會被六扇門天下通緝。”
思思道:“他犯了什麼罪?”
狄青麟道:“他搶了朝廷賑災用的一百八十萬兩官銀。”
思思嘆道:“這個罪可真不少。可是我好像聽說,府邸裡新運進來九百石大米?”
狄青麟皺眉道:“你怎麼知道的?”
思思微笑道:“女人總有不一樣的觀察力,而且我還猜,那些大米一定不是真的大米,我從未見過誰搬運糧食像是搬運銀子一樣的。”
狄青麟忽然溫柔地對她笑了笑,誇讚道:“你真聰明。那就是銀子。”
思思道:“那該不會是一百八十萬兩銀子吧?”
狄青麟又笑了:“你又猜對了,你真是我的小可愛!”
“呵呵呵呵。”思思開心地笑了。
她總算知道狄青麟一個真正的大秘密了。
狄青麟這下是真的不能再拋得開她了。
狄青麟的手掌輕輕地撫上了她的頭髮。
從頭髮到臉頰,又從臉頰到嘴,最後從嘴摸到她天鵝一般的白嫩頸脖上。
思思陶醉地閉上眼睛。
狄青麟的手卻並未如她所想那樣繼續撫摸,而是停留在了她的脖子上。
然後緩緩用力,再用力。
思思忽然有些喘不過氣。
她驚慌地睜開眼,看見的是一張猙獰、可怕、不能名狀的面孔。
狄青麟平日的英俊瀟灑,帥氣風流全然不見,剩下的只有一隻魔爪!
“你......”
她發現她嘴裡已發不出聲音來。
很多女人都總想去打探男人的秘密,總以為知道了他的秘密之後,就可以掌控住他。
卻不知在一段愛情之中,男人是最不喜歡被女人掌控的,想掌控男人的女人往往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思思就已經付出了她的代價。
雨還在下。
楊錚來到了一間青樓。
他並不是來嫖的,他對自己一向要求很嚴格。
他來見一個人,他少年時候就一直喜歡著的女人呂素文。
呂素文已不再是少女,也不再接客,他是大姐,是青樓裡的大姐。
她對姐妹們一直都很好,姐妹們也願意尊重她。她最近一直操心一件事情她最美的一位妹妹思思,跟著“第一風流侯爺”狄青麟走了。
她知道,狄青麟一定只是想玩玩思思而已,而思思總是天真地以為能綁住狄青麟。
在風塵中打滾了許多年的她是明白的:一個女人若有這種想法,就變得很危險了。
“你好像有心事?”
“你好像也有心事?”
兩人都看出了對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呂素文道:“思思跟狄小侯爺走了很久,還未回來。”
楊錚道:“你擔心她?”
呂素文道:“嗯,狄小侯爺並非是一位可託付終身的良人,而思思又有些自以為聰明。”
楊錚嘆了口氣,道:“我今天還見過他。”
呂素文神色一動,問道:“那你見到思思沒有?”
楊錚道:“沒有。”
呂素文眉間的憂鬱又多了一分,長嘆一聲,卻不再多言。
許久的沉默之後。
楊錚才道:“最近又有一件大案子。”
呂素文嘴唇動了動,她當然想問那個案子是什麼案子,涉及了多少人,楊錚會不會有危險。
但她什麼都沒問,只說了一句:“你去吧。”
楊錚仔仔細細地看著她,溫聲道:“我一定回來。”
呂素文心頭又是一顫。
她知道,楊錚說出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他並沒有把握能回來。
天意如刀。
蒼蒼茫茫的天空下,暮色深深地壓抑著,雨已漸漸地小了。
一位老人坐在門口,正在磨刀。
他是附近有名的磨刀匠,他磨得特別仔細,許多生鏽的劍刀一經過他的手就立即變了模樣,好似新的一般。
他在雨中磨刀,他每一次將刀推一次,就會濺起無數的小雨滴。
他躲在屋簷下面,風吹著細小的雨滴打進來,他也一點不在乎。
旁邊一位佩劍的英武少年問道:“師伯,你為什麼要在下雨的時候磨刀,這樣豈不會事倍功半麼?”
老人道:“城中的殺氣越來越重了,好的刀劍正是要借這股殺戮之氣才能成形。”
少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旁邊卻傳來一個聲音:“好,想不到小城也有高人隱居!”
老人霍然抬頭,一雙渾濁的眼睛突然變得明亮,又慢慢嘆道:“廢人一個,不值一提。”
他尚未問來人是誰,少年盯著雨中的劍客,已喊出了聲:“蘇大哥?是你,蘇大哥!”
蘇微雲微微一愣,看向少年,他萬萬沒有想到,少年竟然是闊別已久的高漸飛!
高漸飛驚喜道:“蘇大哥,你怎會來這裡的?外面有雨,你快過來!”
蘇微雲走到屋簷之下,看著老人磨刀,屋簷之外,風雨飄飄。
“這位是我師伯,這位是蘇微雲大哥,師伯,我向你提起過的。”
高漸飛介紹了一番。
而蘇微雲也明白了這位老人的身份。
高漸飛是蕭淚血的兒子,而蕭淚血的父親則是一代名劍大師蕭大師。
蕭大師有三位弟子,大弟子得了他的相劍術,走遍天涯,相盡利器。
蕭大師的二弟子邵空子得了他的鑄劍之術,後來也成為一代鑄劍劍師,據說藍大先生也曾請他鑄過寶劍,只是最終未成。
而蕭大師的三弟子就是高漸飛的師尊,也是一位用劍的頂尖高手,只不過他淡泊名利,早早地便隱居山野之中,不再出世了。
邵空子已死,而高漸飛說眼前這位老人是他的師伯,那麼顯然就是那位遊歷江湖,相劍吉凶的蕭大師的大弟子了。
蘇微雲道:“原來是蕭大師門人,不知尊者何稱?”
老人道:“無用散人,無甚稱名。”
蘇微雲道:“聽說尊者精通相劍、磨劍之術?”
老人道:“略知一二。”
蘇微雲緩緩解下腰間的瀟湘劍,鄭重地遞與老人道:“尊者可否與我磨一磨此劍?”
老人突然道:“此劍不必磨。”
蘇微雲道:“是為何故?”
老人道:“你既無殺氣,又何必動劍?”
蘇微雲道:“我無殺心,奈何人要殺我,不得不防!”
高漸飛搶著問道:“誰要殺你?”
蘇微雲微笑而不答。
而此時,老人已放掉手中的朴刀,接過那柄碧色的瀟湘劍來,置於面前細細端詳。
“此劍甚.......”
老人只說了三個字,忽然閉目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