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芸不失時機見縫插針嘲諷道:“喲,喲,看你這身穿戴,也好意思說你有女人?你怕不是被女人養的小白臉吧?”
任雅柔回過神來,果斷與蘇煦保持同一陣線,心平氣和回敬道:“不好意思,我男人一向低調,不穿名牌也不開豪車,這又礙著你了?”
蘇煦“哈哈”一下,一把將任雅柔攬入懷中肆意輕薄,他確信任雅柔百分之百不會在這種場合臨陣倒戈,如此良機可謂是千載難逢,於是也顧不得劉思怡就站在旁邊了……反正她說她今年就算是成年人了。
任雅柔不勝嬌羞,臉頰微微紅潤,站在對面的江小芸也好不到哪裡去,只不過卻是因為尷尬所致。
就在江小芸尋思著該如何下臺又或者說該以何種方式找回場子時,一個衣著簡約又不失時尚氣息的年輕女人走了過來。
蘇煦認出了此人正是那天在琴-喬治斯餐廳裡陪伴俞風眠的女士。
顯然,酒宴一角的這一起小小紛爭,已經吸引了折柳會高階管理人員的注意。
笑容明媚的年輕女子見蘇煦身邊又換了一個女人,目光之中便無形間多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深意。
“江女士,請問你遇到了什麼麻煩麼?”
年輕女子看一眼江小芸。
畢竟江小芸是折柳會的資深會員,無論怎樣看,她在紙面上的分量,都比連背景審查都沒經歷過的蘇煦要重。
“哼……”
江小芸狠狠瞪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劉思怡,歸根究底,這場糾紛的根源,是集中在這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女孩身上。
“她水平那麼差,還敢在折柳會上獻藝,這難道不是胡鬧麼?”
江小芸說出了她不滿的理由,聽上去似乎也合情合理。
折柳會是高朋滿座的聚會,同時也是小圈子的集會,自然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小孩子也能夠在這裡玩鬧的地方。
“聽眾們的掌聲,似乎挺熱烈的吧,剛才。”
負責出面調停的女士對於江小芸的任性之論並沒有感到意外,在來之前她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那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懂風雅!”
江小芸不敢公然開地圖炮,但在這酒宴的一角私底下說說氣話博取一下同理心,她還是做得出來的。
“江女士……請你明白這一點。”
煙視媚行的年輕尤物輕聲道:“這只是一場酒會,不是鋼琴比賽;在場的都是朋友,而非音樂評委。”
江小芸一下子噎住了,她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補充論據:“那架鋼琴,國內獨此一臺!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有什麼資格上去彈奏?”
“這就是我過來的原因了……”
年輕女人悠悠嘆了口氣,緩緩解釋道:“是的,那架斯坦威鋼琴,的確不是花錢就能買到的,是需要提前三年以上預約的專屬定製版,價值大約相當於五輛賓利飛馳,連俞先生都沒有資格向斯坦威公司預訂。這裡我多說一句,其實這款鋼琴本不應該存在於國內,只是……當初在慶祝折柳會成立的時候,俞先生的一位海外友人,將這款鋼琴作為禮物,送給了折柳會……”
“既然意義這麼重大,那她就更沒資格彈奏了!”
江小芸迅速接過話茬,抬手指著劉思怡。
“江女士,別急,等我把話說完……”
年輕女士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不慌不忙說道:“其實,這麼一點小事,本不該由我出面,只不過俞先生的那位海外朋友,今晚恰好就在這裡,是他讓我過來,對這位小姑娘說句話的。”
說完,無論笑或不笑都透著絲絲嫵媚意味的女人轉身望向有些一頭霧水的劉思怡,一字一頓說道:“美麗的姑娘,你的琴聲,很好聽。”
聽到這裡,江小芸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她有些撐不下去了。
劉思怡欣然笑道:“謝謝。請轉告那個人,他定製的鋼琴,手感也很好!”
一聽這話,蘇煦簡直有點尷尬了,他雖然不懂鋼琴,但是如果一臺鋼琴價值五輛賓利,那麼手感必然就會很好吧……這不是廢話麼?
嫵媚的女人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美女是天生的,但女神卻不是,漂亮女人在她們小的時候一樣也會經常犯二,而這……恰好就是見賢思齊的意義所在了。
“小姑娘,你確定……你要我轉告給那個人的,就只是他定製的鋼琴手感很好麼?”
既年輕又成熟的女人不失時機的提攜著後輩。
並不只是因為這名女孩有多麼的前途無量,而是因為她同時已經是折柳會的一員了。
此時,劉思怡微微有點躊躇了,她雖是含著金湯匙長大,但這與出身名門,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劉建文畢竟是白手起家,只能算富一代,劉思怡也只是富二代而已,而在國內,真正的世族隱富,往往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正如俞風眠,在任何一家財經雜誌上都找不到關於此人的隻言片語,而他卻能夠影響不少臺面上的金融人物。
劉思怡並非不夠自信,而是有著自知之明。
蘇煦拍了拍劉思怡的肩膀,把握機會大大方方提出了邀約:“趁著這次的機會,是否可以見面一敘呢?”
“那個人,並沒有說你彈鋼琴好聽呢。”
女人微笑著拒絕了蘇煦的熱忱。
真正的女神,可以將“不”說得彷彿“可以”一樣動聽。
持續吃癟的江小芸當即孤注一擲,指著蘇煦說道:“你一個既沒錢又沒身份也沒地位的小白臉,裝什麼上流精英?沒了這身皮囊,你什麼都不是!一個吃軟飯的窮光蛋,還好意思在這裡冒充上等人,你哪來的資本?”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醇厚的嗓音傳了過來。
“蘇總,原來是你帶思怡過來的啊。”
說話的人是鴻瑞總裁汪青雲,他手裡端著一杯LOUIS-XIII白蘭地,穿著一身與往日大不相同的藏青色針織羊絨便裝,笑著打招呼說道:“我剛剛還在想呢,這小丫頭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呢?萬萬想不到,竟然你是帶來的。蘇總,整個總部都在焦頭爛額的找你,你可真會躲啊。”
“這位可敬的女士,剛剛說我是窮光蛋……”
蘇煦板著臉,看一眼江小芸。
汪青雲立刻會意,當即毫不含糊開始吹牛逼:“江女士,這位小帥哥,是我們的招商部總監,別看他年紀輕輕,他還是幾個主力品牌的專案負責人呢,再加上招商部油水足,一年掙個大幾百萬壓力不大,跟你們這類享受父蔭手握股份的人比,他肯定是比不了,可好歹蘇總是靠他自己在努力工作的,自力更生嘛,只宜鼓勵,不宜貶低啊……再說了,就他這個年齡而言,這個收入水準放在哪裡,都不能說低吧?”
江小芸哪裡料得到連鴻瑞總裁都跳出來唱這麼一出,只得一咬牙,破釜沉舟辯解道:“我說的貧窮,指的是精神層面!”
“所謂精神層面的貧窮,指的是精神文明得不到滿足吧。”
劉思怡淡然說道:“我們自進入這間會館以來,一直都很愉快,剛才彈奏《水邊的阿狄麗娜》,我也覺得很開心,我們三人對於折柳會的盛情款待是很滿意的,倒是你……江女士,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都在抱怨著的,其實正是你本人吧。”
“你!”
江小芸見始終沒怎麼說話的劉思怡,竟然一開口就戳中了自己的命門,實在是人小鬼大,倒是有些小覷了她。
“幾位滿意就好。”
負責調解的女人看向江小芸,眼眸澄澈冷冽,語調則依舊輕和:“江女士,你呢,還有什麼不滿的地方麼?”
“沒有沒有……誤會,都是誤會。小曦妹妹,那我先過去了,待會再聊。”
江小芸見勢不對,果斷想撤退,汪青雲的面子她甚至都可以不給,但是眼前這個看似溫婉的宋家小妖女宋靈曦……千萬要避免此人認真起來。
“等會兒。”
劉思怡忽然叫住了打算落荒而逃的江小芸,然後從汪青雲手中接過了那杯LOUIS-XIII白蘭地。
汪青雲神色微微一凜,從劉思怡的身上,他彷彿感覺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
劉思怡端著酒杯,腳步優雅,行至不明就裡的江小芸身前,然而踮起腳尖,揚手舉至江小芸頭頂,將酒杯翻轉。
一杯價值不菲的LOUIS-XIII白蘭地,劈頭蓋臉澆了江小芸一身,後者呆若木雞。
這裡是折柳會,自創會以來,此種狀況,從未在這裡發生過。
此時此夜此地,劉思怡是在這間會館裡拿酒水澆人的史上第一人。
宋靈曦的心臟,簡直已提到了嗓子眼,她是負責過來息事寧人的,而不是要把事情捅大的……
“正式認識一下,我姓劉。”
劉思怡冷冷看著對方,平淡問道:“再問一遍,你是不是對我不滿?”
不知為何,看著這名小姑娘那漆黑的瞳仁,江小芸的冷汗炸了一身。
“沒有不滿。”
江小芸木然搖頭。
“那麼,你可以滾了。”
劉思怡語調沉靜,臉色平和。
江小芸二話沒說,調頭就走人,連一頭一臉的酒水都顧不上擦拭。
宋靈曦長長吐氣,心間的迷霧,瞬間撥雲見日。
原來……那個男人之所以讓自己過來出個面,不止是因為這位小姑娘彈琴好聽而已。
見慣風浪的汪青雲眉頭緊鎖,他不是沒有閱歷,只是感到驚奇,自千禧年之後的這十多年來,他見識過了無數的虎父犬子,基本上他已經把“將門必出虎子”一說,視為無稽之談。
這一夜,他悟了,人行於紅塵間,惟上蒼之垂青與冥冥間的造化,不可負。
“思怡啊,寒假有時間的話,來公司玩吧。”
汪青雲忽然建議道。
“合適麼?會有人說閒話的吧。”
劉思怡質疑道。
“你汪伯伯我既然敢開這個口,自然心裡有數。”
汪青雲沉吟片刻,忽而看向蘇煦,沉聲道:“你要用的那個人,我可以簽字,不過這種特別任命,還需要丁如林的簽字。”
“你這是在瞎搞啊,汪總……您一向穩重中庸,這樣不符合你的風格吧。”
蘇煦笑道。
“晚節不保那也是我個人的事,和你們沒關係。”
汪青雲板著臉說道:“這個時代,太講理了,但人類如果只講理的話,和計算機又什麼區別?蘇煦,別以為只有你懂義,我一樣也是人。”
“呀……我似乎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話?”
宋靈曦調皮一笑。
“哈哈……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怕使人知。”
蘇煦淡然說道。
“那麼,你願意單獨見見那個人嗎,劉家的小妹妹?”
宋靈曦沒有忘記她的使命。
“不了。待會兒我們就走了。”
劉思怡把手輕輕放在蘇煦的手心,緩緩說道:“我有我師父,就夠了。”
蘇煦握著劉思怡冰涼的小手,目光沉靜而堅定,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