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笑就對了，我開個玩笑罷了。”
蘇煦微笑道。
“下次別開這種玩笑了。”
葉弄舟忽然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機的音量調大，隨後將椅子往過來一拖。
蘇煦立刻會意，身子前傾，洗耳恭聽這位武學修為不知幾何的前輩的教誨。
“那小子，叫殷商，殷家與我葉家，有些淵源。”
葉弄舟指了指廚房：“我夫人，挺欣賞殷商那小子的，而我女兒，偏偏喜歡你。這種事兒，活稀泥無疑是下策，那麼你覺得我該站哪邊？”
響鼓不用重錘，蘇煦很快瞭然。
上回與明珠影校副校長殷國華在博物館會面一敘之後，蘇煦對於殷葉兩家的這段淵源就已心中有數。
顯然，目前葉家分兩派，小琪的母親李青在擇婿方面的意向，更傾向於知根知底的殷商。
當然了，自由戀愛屬於人權的範疇，即便是李青也沒辦法過多干涉女兒的戀愛自由，只是在涉及到婚姻大事之時，她作為母親的話語權仍然是不可忽視的。另一方面，葉家眾多親友的態度，必然也會朝著殷商的方向傾斜，殷家與葉家世代交好？這一點還是次要的，主要因為殷商的父親和爺爺都在名牌院校擔任實權領導，所謂的書香門第不過如此，因此無論是品評門當戶對或是郎才女貌，殷商其人，毫無疑問與葉安琪稱得上是天作之合。
另一派系，則是由葉安琪孤身一人撐起大局的，葉安琪想要選擇自己喜歡的、中意的配偶，就不可避免的要站在眾多親友的對立面。
理由很簡單：蘇煦家裡窮，還是外地人。
而且，還是農村人。
擁有這三條屬性，想要迎娶一位明珠本地的大家閨秀，這——無異於痴人說夢。
這便是嚴酷的現實。
正因如此，葉弄舟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對於這對年輕戀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假如葉弄舟效仿《射鵰英雄傳》裡洪七公對淨衣、汙衣兩派的紛爭採取活稀泥的態度，那麼這樁婚事，就註定不可能順利。
聽到葉弄舟這句直擊要害的問題，蘇煦不敢貿然回答，他陷入了深思。
坐在旁邊的葉安琪，將左手伸向了蘇煦的掌心，並緊緊握住。
蘇煦抬頭，從葉安琪平靜的目光當中，他讀出了勇氣，以及決意。
“咳……”
蘇煦清了清嗓子，面向葉弄舟，慢慢說道：“葉先生，我無法去評判，您應該站在哪邊，這只能取決於您自己考慮事情的出發點。”
“噢？怎麼說？”
葉弄舟饒有興致的調整了一下坐姿，眼眸之中彷彿有光華一閃而逝。
“如果你是為了顧全大局，維繫家族表面上的和睦，選擇與殷家親上加親，顯然是智舉。而如果你為了你女兒的幸福，為了你女兒內心深處真正的快樂和滿足，那麼毫無疑問，我才是惟一的正確選項。”
蘇煦與葉弄舟四目相對，心平氣和說道：“接下來，就該面臨取捨了。葉先生，您是比較在意您女兒的內心感受，還是更在意其他人不負責任的眼光，兩者，必然要捨棄一樣。”
“廢話，結婚這種事，自然是當事人的感受最重要了。”
葉弄舟笑了笑，說道：“只不過，道理雖然說得簡單，但想要落實到做人做事的層面，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個我理解。”
蘇煦微微頷首。
“今天我可以給你個話，作為父親，我只以小琪的終身幸福為重，旁人的看法，我可以不在乎。出身貧寒，並不代表品性就差；含著金湯匙出生，也不能保證人格就一定高尚。”
葉弄舟平淡說道：“我女兒既然喜歡你，你的品性自然過關，她要是連這點眼力價都沒有，那她以後若是日子過得不痛快，也是她自己活該自找的，唉喲……”
蘇煦低頭一看，原來是葉安琪一腳踩在了葉弄舟的毛絨拖鞋上。
“咳！”
葉弄舟乾咳一聲，繼續娓娓說道：“比起心性，我更在意你的品行。品性與品行，雖只隔一字，差別卻是有點大的。說句不見外的話，在明珠，中意我女兒的年輕俊彥風流紈絝，一節地鐵怕是都坐不下，你的愛是真愛，他們的愛難道就是假愛？話，不能這麼說。”
“我可以保證，小琪永遠都不需要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在這一基礎上，她隨時隨地都可以做她想做的事情。”
蘇煦緩緩說道：“我這麼說，伯父意下如何？”
“狂，夠狂。還沒喝酒，就口出狂言了，待會兒喝兩杯，你豈不是要上天？”
葉弄舟站起身便要去廚房端菜，蘇煦緊隨其後打算幫忙，卻被葉弄舟制止了：“你們坐，光顧著陪我聊天，倒冷落了我女兒，你們坐會兒聊會兒，等下直接上桌吃飯。”
蘇煦以探詢的目光看向葉安琪，眼神活像一個交了試卷之後好奇能打多少分的小學生一樣。
這表情逗得葉安琪莞然一笑。
“緊張什麼？大不了離家出走，咱們浪跡天涯。”
葉安琪緊緊捏著蘇煦的手，手心已微微有些潮溼。
蘇煦怔了怔，原來，她也有點緊張？
大不了離家出走，浪跡天涯？
蘇煦情不自禁將葉安琪擁入懷中，喃喃低語：“放心吧，有我在，你什麼都不需要捨棄。這個時代，即你的時代，如月滿無缺。”
晚飯上桌，都是些常見的家常菜，勝的李青的廚藝真的不錯。
魚肉丸蒸三鮮，四喜烤麩，竹筍醃鮮，銀魚炒蛋以及文火慢燉的老母雞湯，看著這麼一桌明珠菜，蘇煦自問假如是自己來操刀，估計沒兩個小時搞不下來，而且味道也未必好吃。
雖是家常菜，但也屬於工序稍微有些複雜的那一類了，蘇煦更擅長的是那種工序簡單比如番茄炒蛋清炒菠菜那一類。
吃了幾口之後，蘇煦恍然頓悟，為何深藏不露的葉弄舟竟會娶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女人為妻。
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必先抓住男人的胃，這句話，看來也是有點兒道理的。
蘇煦微微點頭：李青的確那種能夠將平凡的事情做到不平凡境界的好女人，她確然是一個好妻子也是一位好媽媽，假如她真的看中殷商而不看好自己，那便真的應該在自己身上好好找找原因了。
“味道怎樣？”
李青看著揮舞著筷子大快朵頤的蘇煦，似乎感到很欣慰。
“嗯，好吃！”
蘇煦也不多點評，吃菜要緊。
李青的視線移向葉安琪：“丫頭，以後你也該學學做菜了。”
“是應該。”
蘇煦大點起頭。
“啪——”
葉安琪竟敲了一下蘇煦的後腦勺，批評道：“不用你說！我想學時，自然會做！”
“她是對的，我錯了。”
蘇煦也不覺得丟面子，在伯父伯母面前保持著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該聊的早已聊完，飯桌上大家也就天南海北胡侃一通，這陣子蘇煦的酒量在老沈那兒算是練出來了，陪葉弄舟小飲幾杯，問題不大。
飯畢，葉弄舟與李青二人一起將蘇煦送至門口，關門後，李青回廚房刷洗碗筷，葉安琪惴惴不安徵求老爸的看法：“他怎麼樣嘛？”
葉弄舟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眶，慢條斯理說道：“霞姿月韻，懷珠韞玉。此人既能好端端的活到現在，若再說什麼天妒英才，那可就真有點兒冤枉老天爺了。”
“那就是很好的意思咯？”
葉安琪喜不自勝。
“我葉某人挑女婿，不需要他有多優秀。平平安安，才是真的福氣。”
葉弄舟淡然說道：“古人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當今之世則不然——是塊好木料，自然就有人想把木材砍倒，用在合適的地方，畢竟在眼下這二十年裡，仍舊是英才稀缺的年代啊。”
“平庸是福，道理我懂。他可以裝得平庸一些嘛！”
葉安琪反駁道。
“哈哈……”
葉弄舟被逗樂了，他笑著問道：“裝平庸？說得倒簡單，你裝一個我看看？”
葉安琪無語了。
“我前半輩子，就成了一件事兒——歸於平淡。”
葉弄舟的神色逐漸凝重，他緩緩說道：“可這事兒，終究沒辦利索。你天生就不平凡，又怎能做到平凡？果然啊，All-the-power-oh-ge-desti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