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句俗話,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句話用來形容趙瑞海此時的窘境,極為貼切。
在薪酬委員會辦公室裡,趙瑞海的面前,坐著他的兒子趙詠鯤。
此次,趙詠鯤跑到父親辦公室裡來,不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情,而是為了商量一下私事。
一件甚至不便在家裡當著其母親的面商量的一件事。
“她懷孕了。”
趙詠鯤硬著頭皮說道:“她把醫院的孕檢報告拿給我看了,確實是懷孕了。”
“誰?接待處的那個女的?”
趙瑞海一陣頭大。
“還能是誰,我又沒您那麼多的相好。”
趙詠鯤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試圖將氣氛緩和一下。
只可惜,談話的氣氛,從一開始,就已經不可緩和了。
“怎麼說?”
趙瑞海處變不驚,淡然發問。
凡遇大事,須有靜氣。
這句話,在趙瑞海身上,被詮釋得淋漓盡致。
“她要80萬。”
趙詠鯤鼓起勇氣回答。
“靠,當老子的錢都是印出來的?80萬?她乾脆出去賣得了。”
趙瑞海嗤之以鼻。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她究竟哪來的勇氣,像這樣獅子大開口?”
趙詠鯤停頓了一會兒,小心翼翼提出了一個建議:“要不然,僱個人把邱雯雯幹掉,像她那種人微命賤的小人物,撐死十幾萬就能搞定。”
“放屁!”
趙瑞海這下徹底不淡定了,他起身走過去敲了一下趙詠鯤的腦子,恨恨說道:“你這見識,還真沒遺傳我,倒像是遺傳了你媽的智商。”
趙詠鯤心裡反而一樂,知道父親這是要給自己出主意了。
“給她一百萬,把話說清楚了,這事兒就這麼結了,假如她不懂事,你不介意再花一百八十萬,滅她滿門。”
趙瑞海冷聲說道。
“可是她只要80萬,為何我要多給20萬?”
趙詠鯤糾結問道。
聽到這句話,趙瑞海以一種無可奈何的目光看了兒子好一會兒,最後有些無力地說道:“事情就這麼定了,你出去,待會兒我讓助手把錢轉給你。”
“好吧。”
趙詠鯤遵照指示,離開了老爹的辦公室。
偌大的辦公室裡,趙瑞海一個人斜靠在沙發上,雖然室內開著空調,他卻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一陣沁入骨髓的寒意。
這是不祥的預兆。
作為一個從上個世紀開始就叱吒風雲至今的明珠風雲人物,幾十年的大風大雨扛下來,不僅沒有把趙瑞海的觸覺磨得鈍化,反而令他變得更加機敏。
趙瑞海一向很相信他的直覺,這次,也不例外。
他隱隱約約覺得,這裡頭有些不對勁,或者說,非偶然。
只不過,他的那幫子酒肉朋友裡邊兒,有小聰明的人多,而擁有大智慧的人卻沒有。
趙瑞海猜測,這裡頭應該有蹊蹺,可他一時半會兒之間卻摸不到任何頭緒,他需要有人提供給他一條思路,一條能夠解答他心中諸多疑問的思路。
就在這時,梁秘書的電話打進來了:“喂,趙總,有人看見蘇總監在公司裡露面了,要不要我去通知他過來一趟?”
“那小子,終於回來啦!”
趙瑞海一拍桌子,吩咐道:“不,你不用去,我親自過去找他!”
彷彿生怕蘇煦又溜了似的,趙瑞海從沙發上一下子彈了起來,風風火火一路疾行,來到了招商部。
如果往常一樣,在招商部辦公區域裡,指揮大局的依然是唐平川,趙瑞海這次破天荒的跟這位小輩熱情打了聲招呼,隨後便闖進了蘇煦的總監辦公室。
進門後,趙瑞海第一眼看見的畫面,是蘇煦在和一個陌生的女人聊天。
那女人看上去才二十出頭,身上的職業裝一看就是專櫃名品,沒有大幾萬肯定買不下來,作為薪酬委員會的一把手,趙瑞海有著他自己的一套獨特的看人眼光。
以趙瑞海的邏輯來判斷,這女人的年薪,與她的年齡,顯然是極不相稱的,十有八九——這女的上面有人。
“咦,趙總你怎麼來了,來之前怎麼不說一聲啊?”
對於趙瑞海的突然造訪,蘇煦顯得有些驚訝,他隨後介紹說道:“哦對了,這位是藍海實業的季總,是來我和洽談合資專案的。季小姐,這位是趙總,我的領導。”
“趙總你好。”
季菡溪打了聲招呼,隨後就不再說話了。
在趙瑞海進門之前,季菡溪一直在向蘇煦介紹合資方案的種種特點,由於此前兩人在街邊有過一次偶遇,這次的初步洽談一開始是進行得很順利的,只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這位蘇煦口中的“領導”,竟然這麼沒有禮貌,直截了當就闖了進來。
“那你們,談得怎麼樣啦?”
趙瑞海擺出一副笑臉,問出了更加不禮貌的問題。
“趙總此來,是有什麼急事找我麼?”
蘇煦直接把鍋甩給趙瑞海。
“急事,很急很急的大事。”
趙瑞海說著,瞟一眼躊躇滿志而來的季菡溪,後者花容微冷,卻也不好得罪鴻瑞的高層領導,只得客套了幾句,而後匆匆告辭。
辦公室裡就剩兩個男人,蘇煦也不把趙瑞海當外人,丟了支菸過去,打了個哈欠說道:“跟這位季小姐打交道,說實話挺累的,畢竟兩個人的立場就不一樣,她代表藍海,我代表鴻瑞,她有她的難處,我也有我的難處啊,唉,頭疼。”
“靠,我也頭疼啊!”
趙瑞海斜睨一眼蘇煦,隨口問道:“聽說了?”
“某個蠢材鬧離婚的事兒吧,我看了新聞。”
蘇煦慢慢抽了口煙,有氣無力說道:“這明珠市,怎麼會有那種不要臉的人存在?”
“偏偏就是有那種不要臉的人存在!”
趙瑞海恨恨罵了一句:“不光那個蠢材不要臉,你那萬事屋事務所裡,也是養著一群不要臉的奇葩!”
“沒辦法啊,討生活嘛,是要臉面,還是要錢?說穿了,大多數人還是會選擇後者。”
蘇煦打圓場說道:“畢竟是在明珠,哪一行競爭壓力都大啊,律政界亦然,他們若非不擇手段,CASE從哪裡來?錢又從哪裡來?”
“那倒是,某些人的確是這樣,為了錢,連臉都不要了,吃相太難看。”
趙瑞海直接把蘇煦不當外人了,張嘴就說道:“我兒子的一個姘頭,說她懷孕了,張嘴就要八十萬,這竹槓敲的,牛逼不?”
“她可真會挑時候。”
蘇煦笑了起來。
“是啊,真會挑時候。”
趙瑞海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小蘇啊,老哥我現在是流年不利啊。”
“今年是老哥你的本命年?”
蘇煦好奇問道。
“不是。”
趙瑞海搖頭說道:“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迷信的人,我相信萬事皆有因。這陣子所發生的一切,我認為不是巧合。”
“發生的一切?”
蘇煦微微一愣,疑惑問道:“趙老哥,莫非除了離婚案和敲竹槓這兩件事之外,老哥你還有別的煩心事麼?”
“還有別的?靠!要是還有別的,我早就跳江自盡了好不好!”
趙瑞海搖頭苦笑了一陣,問道:“老弟啊,你幫我分析分析,偏偏就這麼巧,兩件事情聚在一塊兒,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搞我?”
蘇煦沉吟片刻,問道:“離婚訴訟案曝光,與令郎情人懷孕的事,哪件事是先發生的?”
“這個,我不大清楚呢……應該是鬧離婚那件事情先發生的吧。”
趙瑞海推測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個人更傾向於——這是兩起獨立的事件。”
蘇煦分析說道:“不過,獨立也僅僅只是相對而言的,令郎的那位情人,更像是藉機行事,正如老哥你剛才說的——萬事皆有因。”
“果然,我也是這麼覺得。”
趙瑞海深深嘆了口氣,說道:“若是放在往常,哪個賤貨,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打我老趙家的主意?敲竹槓敲到我兒子頭上來?”
“確實如此,得勢之時,春風得意馬蹄疾,失勢之後,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蘇煦不免心生感慨,說道:“不瞞老哥說,我現在啊,就想著趁現在市場還處於繁榮期,在海里使勁撲騰撲騰,能撈多少算多少,我老家那邊的親戚,有點門路,到時候我打算投個幾百上千萬過去,包山發展養殖。”
“那你可得趁早,以後就沒那麼好搞了。”
趙瑞海提醒道:“現在的電商富豪、網際網路大佬,都在暗暗地搞土地儲備,他們下手,永遠都比其他人快。”
“唉,我也不奢求能比別人快,我只要不是最慢的就好啦。”
蘇煦笑著說道:“到時候,請趙總你務必來我農莊做客,蘇某人沒啥手藝,燒幾個農家菜,味道還是馬馬虎虎的。”
“只怕到那時,我早就不是什麼趙總嘍。”
趙瑞海搖頭嘆道。
“趙老哥,怎麼我某人在你眼中,突然就變成了勢利小人了?”
蘇煦不悅問道。
“不,不,不!我沒那意思!”
趙瑞海連連擺手,解釋道:“我只是一時之間,有些感慨而已啊。小蘇啊,你事務繁忙,這個我也理解,不過……萬事屋的那個事兒,究竟能不能按下去?”
“萬事屋?”
蘇煦當即說道:“說到這個,我就來氣啊!那個負責人,姓程的,不知上哪兒瀟灑去了!就留下幾個沒什麼經驗的新人在那裡,新人嘛,趙總你知道的,都想著憑藉一個CASE一戰成名一鳴驚人,哪管得了那麼多?項大律師呢,我靠,更離譜了,他家裡人給他安排相親,一週一次!你說說,這誇張到了什麼地步?那小子藉故出差,直接了當的躲了!萬事屋現在是群龍無首,餿主意那是一個比一個驚世駭俗,剛好那幾天我去外地處理一件跟女人有關的麻煩事兒,唉,女人嘛,趙總你是瞭解的,非常之麻煩!然後我就看見網路上的新聞了,趙老哥你的大尺度照片,赫然被傳播到了網路上!”
“行了行了……老弟啊,我也不是來責怪你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嘛,你名下掛著三個專案,這會兒又統領招商部,肯定不可能做到事必躬親,有些事兒疏忽了,這個我也是能夠理解的。”
趙瑞海擺手說道:“現在的問題是,萬事屋,能不能撤訴?”
“撤訴?”
蘇煦反問道:“撤訴,沒多大意義啊,趙老哥,你想啊,網路上……”
“網路上的勁爆新聞,來的快,去的也快,就像是潮汐一樣,來那麼一陣子,沙子溼潤了,退潮之後,沙子很快就又幹了,國內的網民,大抵如此,三分鐘熱度,他們不會關注同一件事情太久。唾沫確實可以淹死人,但是單純的網路言論,絕對殺不死人。”
趙瑞海平靜說道:“前些年不是有個女的跟她丈夫的經紀人亂搞,在網路上被千夫所指,現實生活中呢?還不是一樣活得很滋潤?輿論,終究只是小事兒,隔靴搔癢而已,我壓根兒就不怕幾億網民對我如何評價。”
“趙老哥有此等大胸懷,實在令我心生佩服。”
蘇煦遲疑片刻,問道:“只不過,股民的反應……以及董事會那邊?”
“這個,我自有對策。”
趙瑞海胸有成竹說道:“眼下,我需要的,是將此事的熱度降低,而第一步,就應該是讓萬事屋撤訴。”
“那個蠢貨,是鐵了心的想要離婚,就算萬事屋終止代理此事,恐怕那人也會找別的律師事務所代為辦理吧?”
蘇煦分析說道。
“這倒是個問題。”
趙瑞海意味深長說道:“我來操心那名教師的事,而蘇老弟你,就勞煩你稍微給萬事屋施加一些壓力就好了。”
“瞭然。”
蘇煦深深點頭答應道:“我待會就親自去一趟萬事屋,讓他們別再摻和這個CAS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