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生竭力壓下咳嗽，緩緩說道:“別叫人了，我的時間並不多了，我說你們聽，我知道你們不喜歡現在這個只知道絮絮叨叨講大道理的陸雲生，但我想乘著還吊著一口氣，跟你們多說說話。”
陸淮平等人想叫人，卻被陸雲生制止，幾人連忙上前從孟小東的手中接過陸雲生。
“你們這個爹十四歲就開始跑江湖，什麼大風大浪也都見過了，爹以為自己也不會怕死，其實我一直都很怕死，說真的爹也不想死了”
“爹所處的那個死了比活著容易太多的世道，怕死未必能不死，但不怕死的肯定死。”
“爹吊著這口氣說這些，是地方不把話說完，就不放心你們啊。”
在場的九個人，除了陸雲生都張大嘴巴，哭卻無聲，生怕打擾到了陸雲生現在說話的思路。
“記住，你們不要走我的後路，坐上了江湖老大這個位置，固然風光可一旦做了你這一輩子就別想洗白。”
“我不怪老天今天把我收走一樣，這是我的債欠了幾十年，終究是要還的。”
“爹當了這麼多年的青幫大佬和滬上大亨，也有許多憋屈，跟誰都說不出口，這是沒法子的事情。
在外人面前我就是得高高在上冷酷無情，別人只有怕我才會服我。”
“爹見識過太多這樣的死人了，而且很多人就是死在爹手上。”
“後來我年紀大了，就想要洗白不顧自己，總得給你們人積德攢福吶，是不是這個理?下做父母的，能給子女十分好，萬萬沒有自己留下一分好的道理!爹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陸淮平等人，包括陳志輝聽了陸雲生的話拼命的搖頭，好像是告訴陸雲生，爹你說錯了不是這樣的，但誰也不敢開口去打斷陸雲生的話。陸雲生也不在意他們的舉動自顧自的繼續說著
“爹這一輩子，對得起自己，我就一賣梨小販，這輩子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手削梨子的手藝，左手拿刀右手拿梨，滋溜一下皮肉就分離了。我無才無德卻也享受到了大半生的榮華富貴，算得上值得了。”
“爹這一輩子，也對得起你們，在人命不如狗的年代你們能吃飽飯，有衣服穿有書讀，比別人真的幸運太多太多了，所以爹走了以後你們也不要怪爹，曾經雙手沾滿鮮血，更不要嫌棄爹給你們留下的那些東西髒。”
“爹這一輩子，對不起你們的小媽，小東以前跟著我，我始終也沒有給她一個名分，今天終於給了，而我也要先走了，也不要埋怨我走得早，夫妻兩人，其實是誰後走誰更苦，你們幾個也一定要像尊敬我一樣的尊敬你們小媽。”
本就心態幾乎崩潰了的孟小東差點暈倒，好在陳志輝眼疾手快將她扶了起來，攙著她坐在裡床上。
“天下很大，小東你也多出去看看，我走了以後，你遇到了合適的人就再嫁了吧我不會怪你。是我不好以後再也不能陪你說話，聽你唱戲給你喝彩了。”
孟小東終於忍不住了，哭出了聲，她不敢再去看陸雲生了靠著陳志輝的背號啕大哭。
”輝兒，乾爹也對不起你，讓你揹負我的名頭，我卻不能再庇護你的成長了。”
“爹知道你有野心，也有自己的目標，做事情也有自己明確的計劃。”
“爹知道就算爹不在了，你以後也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爹的出現，給了你舞臺也加速了你的成長，也不知道給你的未來帶來的是好是壞，但你要記住一定要不忘初心。”
“爹還知道你心裡頭一直也藏著秘密，有什麼心事可以說出來，爹怕你以後孤家寡人，孤家寡人的滋味爹嘗過確實不好受。”
“還有爹希望你以後出息了能幫扶著一把陸家，你也放心，爹就算走了你的幾個大哥也一樣會把你當親弟弟的。”
輪到陳志輝甭不住了，活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裡除了自己的親大哥，陳志輝其實對著誰都不是百分百信任的，就算是他大哥也不知道他是穿越者的秘密。
從來的那一天他在自己的心頭，築起了一道圍牆，時不時告訴自己你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所有人他都保持著一絲的戒備。
那怕是朱婉芳都可以說的上是同枕異夢。
這也導致他始終覺得自己是孤獨的，他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沒想到陸雲生其實早就把他看穿，而且是真心的在對他好。
“還有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那些普通百姓，爹的前半生販毒、殺人喊得上無惡不作，要真的有報應就讓我一個人背，那些被我害死的冤魂野鬼儘管來找我，我陸雲生一個扛了”
“爹累了，還有好多好多的話就不一一說了，還有一些要交代的事我也全寫紙上了，你們要是還認我這個爹，就按照上面說的去辦，爹累了讓爹睡會。”
當陸雲生說完自己這輩子最後一句話後，閉上了眼睛，他指向桌面那張紙的手，也緩緩垂下。
剛才還在嚎啕大哭的孟小東與陳志輝也收了聲，生怕打擾到閉上眼睛的陸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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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平到底是做大哥的，那怕此時的他已經淚流滿面了，還是走過去拿起了桌子上的紙，仔細的讀了起來。
上面的字跡十分潦草，紙上到處沾滿了血跡。
陸雲生確實不算一個好人，但為了這個家絕對能稱得上，是一個好父親。
為了再多守護這個家，再給他們儘可能多一些的庇護，他寧願自己死了都不能安息。
人死講究入土為安，可他這樣肢解火化別說入土為安了，估計永世都不會超生。
至於那些財產陸淮平並不在意，說真的，陸雲生究竟有多少錢，他作為長子的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很多很多很多，曾經的陸雲生可是號稱陸半城，整個十里洋場一半是他的。
除了那個將陸雲生分屍成塊悄悄帶走讓陸淮平有些為難，其他的他都能做到並且帶著其他幾兄弟做到。
拿不定主意的陸淮平，把紙交給其他幾兄弟一一傳閱。
半響，還是陳志輝率先開口
“爹說他困了，就讓他安安靜靜的睡一晚，我們明天再按照他說的辦吧！”
這也是陳志輝第一次叫陸雲生爹，可惜陸雲生是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