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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

此時此刻。

楊修的表情陰晴不定,就像是看到了鬼一般。

沒錯,在他的記憶裡,呂布不是死了麼?白門樓上被劊子手一刀梟首,腦袋都被封入木箱裡,城外墳頭前的碑文還是曹司空親筆提字的,該是無頭亡魂哪!

那麼…

眼前出現的這個是誰?

這身姿、這身形、這面頰,最關鍵是…他有腦袋啊!

這不就是活脫脫的呂布呂奉先啊?

坑了呂布這麼久,楊修怎麼可能不識得呂布的容貌呢?化作灰也認識啊…

頓時,楊修渾身一個哆嗦。“總長這…這…這…”

支支吾吾了半天,楊修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慌啊,不僅慌,而且害怕…他感覺自己快尿了。

“楊公子,你幹的那些好事老子都記得,今日,老子親自陪你去幷州,是不是很興奮?很驚喜!”

呂布開口了。

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之下,楊修感覺已經尿了,他不是興奮,他是感覺自己要涼了,涼的透透的。

“溫侯,我…我…咱們各為其主,你殞命白門樓這事兒,不能…不能怪我呀!”

楊修脫口道…

連帶著,他還狠狠的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劇烈的痛感傳來,痛徹心扉呀。

這不是在做夢,這是真的,呂布來找他索命來了。

可冤有頭,債有主,他楊修算哪根蔥?就是索命的話,那前面還排了無數人呢,怎麼能來找他呢?

“奉先將軍,就別嚇唬我這太學生了,他從小養尊處優,沒見過啥世面,會被嚇到的。”陸羽看楊修的褲子有點溼,索性寬慰道!

“陸公子記錯了吧?”哪曾想,陸羽話音一出,呂布當即反駁道:“漢溫侯,奮威將軍呂奉先之墓就葬在下邳城外,陸公子這‘奉先’又是稱呼誰呢?”

言及此處,呂布眼眸一凝。“這裡只有呂影,沒有呂布,更沒有呂奉先!”

霍…這話傳出。

陸羽略感驚訝,呂布進入狀態很快啊!

呂影,這名字…低調、奢華、有內涵,果然…白門樓殞命後,呂布…啊不,是呂影的智慧都暴漲了!

“咳咳…抱歉,抱歉,應該是…呂影衛士,你就莫要嚇我這太學生了。”陸羽微微拱手抱歉道。

旋即,他把臉轉向楊修這邊,“德祖啊,你是聰明人,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應該知道!”

“這次赴幷州執行任務的,便是你與呂影二人,你在明,呂影在暗,有什麼事兒互相商量著點,至於任務嘛…”

說著話,陸羽就轉過身從桌子上取出一張幷州的簡易輿圖。

這是他自己繪製的,不甚精準,可大體郡縣的位置均有所標記。

而陸羽展開輿圖的功夫,楊修的腦門在飛速的運轉。

他的確是個聰明的人,陸總長這話什麼意思?他一下子就領會了。

呂布壓根就沒死!

白門樓殞命的…還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呢?

聯想到昨日發生的一切,楊修豁然明朗了,怪不得無數幷州忠義之士出人意料的投降,還點明要投身龍驍營,他心裡還奇怪著呢,原因在這兒呀。

高明…這簡直是高明啊!

幾乎騙了所有人,而如此一來,於呂布,於幷州降將,於曹司空,甚至於陸總長,皆大歡喜,喜大普奔哪!

想通這點,楊修再望向陸羽的眼神充滿了欽佩!

儘管他以前已經足夠高看這位陸總長,可這件事兒一出,他感覺…他的欽佩之情、敬仰之情又更深層次了一節,端的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斷,更如黃浦江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這大腿,妥妥的抱對了呀!

想明白這點,楊修很謙虛的向呂布拱手行了個禮,他是傲氣,可比起更傲氣的呂布,他認慫…他甘願當小弟!

主要,他怕呂布揍他!

要知道,陸總長揍他,那最多只是皮外傷,可呂布揍他,保不齊——要命!

陸羽這邊開啟輿圖,緩緩鋪開,呂布則湊了上去,一本正經的說道:“陸公子,具體執行什麼任務?你不妨直言!”

楊修也湊到了桌前…

他倆看到陸羽的手指,在輿圖上,從下邳城,一直蠕動,慢慢的越挪越遠,最終,越過了無數山川,穿過了重重關隘,最後,在邊塞之地雁門關附近落定。

呂布的眼眸一下子凝起。

雁門關,那是他抵禦胡虜,那是他磨鍊武技,那是他揚名的地方。

莫名的,心頭一陣觸動!

陸羽點了點這裡。“就在這兒了,具體的位置,我也說不準,不過…我料想,幾個月之內,袁紹就會剿滅幽州的公孫瓚,而麴義與他的先登兵會立下大功,這幷州中的某些城郡便是袁紹賜給他的封地!”

講到一半兒,陸羽頓了一下,似乎是給他們充分思索的時間。

呂布眼珠子一轉。

“任務是除掉麴義麼?”

聽到這兒,楊修微微一怔,他琢磨著…這任務有點難哪!

先登營可是與陷陣營齊名的存在,麴義又是先登營的統領,聽聞他武藝高強、兵馬嫻熟,最可怕是從不卸甲,身邊無時無刻都包圍著大量的親衛,哪怕是有呂布這樣的無雙戰神,可在在如此多親衛的護送下,要刺殺他談何容易?

楊修本想也開口質疑幾句,可又一想,總長下達的任務,怎麼能推三阻四呢?

昨日豈不是白跪了,豈不是沒有領會到那知恥而後勇的真諦?

就在這時,陸羽的話接踵而出。

“這次的任務不是刺殺麴義,而是在他走投無路時,救他一把,也救先登營一把,最好能幫他們南渡黃河,投身曹營!”

這…

楊修期期艾艾道:“可是?明明陸總長方才提到,這麴義剛剛立下大功,獲封此地,他又怎麼會?”

楊修忍不住開口問道,呂布雖然沒有說話,可他的眉頭緊凝。

對於他來說,要刺殺一個人,比救下一個人簡單多了。

何況,這次按照陸羽的意思,不是救下一個人,而是救下一營人,最關鍵的是,人家這一營未必樂意讓他們救,他們也未必有機會救!

見兩人面露遲疑。

陸羽的語氣卻是格外的篤定。“放心,剛到幷州時麴義與先登營是功臣,可要不了多久,他倆就變成反賊了,總之你們信我就好!”

麴義…

準確的說,是麴義與先登營!

誠然,現在看起來,他們還是袁紹手下的王牌之師,袁紹還對他們委以重任,麴義更是與顏良、文丑、張郃、高覽這“河北四庭柱”齊名的狠角色,貌似鐵板一塊!

而麴義與先登死士…

無論是統兵能力,還是戰鬥力,那均是這個時代頂尖的存在!

可遺憾的是,麴義是個恃有功而驕傲放縱的人,他的傲氣,甚至比呂布、比楊修還要誇張。

這種性格的人,往往就是作死小能手!

再加上,麴義從來就沒把自己當成是袁紹的麾下將領,在他看來,兩者之間不過是合作的關係。

細細論述的話,還要從袁紹謀冀州開始說起。

那時候的麴義背叛冀州牧韓馥,韓馥出兵征討,反落得大敗而歸。

恰恰袁紹有入主冀州之心,於是麴義便與袁紹聯合起來,逼迫韓馥讓出冀州。

從此之後…

名義上麴義是在袁紹麾下效力,可他的先登兵始終保持著獨立的編制,這點類似於曹營的龍驍騎!

而麴義與先登兵也的確很猛,先後絞殺公孫瓚手下的精英騎兵——白馬義從!

還把南匈奴打到遠遁塞北!

更誇張的是,他會是袁紹攻下幽州、剿滅公孫瓚的第一個功臣。

順理成章,袁紹將幷州的幾個郡賜給了他,而到得幷州之後,他並未有絲毫收斂,自恃有功而驕傲放縱,最後…被袁紹派遣河北四庭柱圍剿,麴義與先登營也就消失於歷史的舞臺。

這徹頭徹尾,就是一個因為狂傲引起的悲劇故事啊。

當然了…

陸羽最擅長調教的就是此等狂傲之人,此等作死小能手,再加上先登營這麼牛逼,死了多可惜,倘若能加入曹營,那不是如虎添翼嘛!

便是為此,陸羽打算試著救一下,也打算用楊修與呂布探探袁紹的深淺。

反正,這二位在歷史上都是“該死”之人,既然活下來了,那索性買把“打野刀”去對面野區浪去吧!

保不齊,還能闖出一片天。

心念於此,陸羽眼眸微凝。“呂影衛士?這幷州之行,身處敵境,多少會有些風險?你敢去麼?”

“呵呵!風險?”呂布冷笑一聲,“一群鼠輩,我呂布要去便去,要走便走,他們誰能攔得住我?”

言外之意,陸羽權且理解為——雖千萬人,吾往矣!

他又把眼眸轉向楊修。“德祖?你呢?”

“我…”楊修下意識的開口,打從心底裡,他有點害怕,可想想那“知恥而後勇”,丫的,拼了!

拱手一拜,儘管身子還有些瑟瑟發抖,可楊修語氣堅決。“我…我去!”

陸羽這才滿意了一些。

“你們倆一道去,如今這個時節,袁紹的兵馬,袁營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在幽州公孫瓚那邊。這段時間,你們可以熟悉下幷州地形,尋找到一條合適的撤離路線,我料定,袁紹給予麴義的封地必是在雁門附近,袁紹還打算利用胡虜削弱麴義的實力…”

“而等麴義與先登營抵達幷州後,你們也不用第一時間出手,麴義與袁紹必定會鬧得不可開交,你們要在麴義最絕望的時候給予他幫助!如此,麴義與先登營必降!”

講到這兒,陸羽語重心長的囑咐楊修。

“你不是一直想要重振弘農楊氏麼?想光宗耀祖、光耀門楣麼?若然這一次任務成功了,便是立下大功,我自去向曹司空舉薦你,不封別的,咱們直接封侯!讓你做你們弘農楊氏最年輕的侯爺!”

楊修吞了口水,按照他原本的聰明勁兒,一定得讓別人立個字據,口說無憑啊!

可陸總長一諾千金,他說的話,豈會背棄,字據就免了吧!

當即,楊修拱手一拜。

“太學生楊修…必…必不辱使命!”

很好…

陸羽心裡點頭,果然,畫大餅真的可以充飢,從楊修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來。

心念於此,陸羽再度把眼眸轉向呂布這邊。

可…不等他開口。

呂布當先道:“呂影!別無!所求!”

真的是別無所求麼?

不…

陸羽懂,他語重心長的說道。“呂影衛士,你放心好了,該照顧的人我都會好好照顧!無論是我那未過門的媳婦,還是我那小娘,當然了,還有我那小妹!”

說是這麼說…

對於陸羽而言,尋找呂玲綺、照顧貂蟬也就罷了!

偏偏…一想到還得照顧個兩歲的小蘿莉,陸羽就感覺一陣蛋疼,這是要提前步入“奶爸”的幸福生活了?

果然。

陸羽這話脫口,呂布的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陸羽這公子…總是讓他放心哪!貂蟬、玲綺、靈雎交到他手上,呂布可以安心的去了!

卻就在這時…

賬外有龍驍營騎士稟報。“陸統領,曹司空那邊派虎賁軍來了,說是要請陸司農赴衙署一敘。”

一敘?

陸羽眼珠子一轉,心裡嘀咕著,多半是老曹要喊他一道討論接下來的戰略!

當然了…

陸羽之前就定下了這東望、西攏、南橫、北和、中定的大策略。

現在,徐州一定,中原就算穩定住了。

“東望”的戰略大獲成功,至於“北和”暫時不用擔心,袁紹吞併公孫瓚之前,是不會對曹操宣戰的。

可…根據細作傳報,袁紹已經動兵了,三路大軍齊伐幽州,憑著公孫瓚很難抵擋得住,幽州的覆滅,也就是這一半年了!

而這中間,需要完成的戰略還有很多——“南橫”、“西攏”、“中定”!

且不說“南橫”與“中定”…

單單這“西攏”方略,陸羽可是安排了人的!

只是不知道,這位大書法家鍾繇,如今他在幷州之地境況如何?

還有南邊,扶持陸家的合縱連橫!

還有司隸之地,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張繡與大忽悠賈文和…

徐州一定,接下來…該輪到他們了。

“讓虎賁甲士回稟曹司空,就說我即刻就到…”陸羽回了一句,旋即再度凝望向呂布與楊修,他先閃了,跟老曹聊聊戰略去了,留下這二位在這邊親近、親近好了!

畢竟這兩位,在未來的一年裡可是一對黃金搭檔!

踏踏…

陸羽邁步離去。

他這一走,楊修頓時就感覺到一股從內而外的威懾感,甚至…他感覺渾身都癢!

總之,很慌!

一貫善於言辭的他,這一刻,竟…啞口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還是呂布率先張口,打破了此間的平靜。

“楊公子,此幷州之行,希望你、我合作愉快!也希望你那花花腸子,不單單只是能誆騙住那個‘愚蠢’的溫侯!”

呃…

聞言,楊修心一沉,當即堆笑著回道。

“哪裡…哪裡…”

這話脫口,他覺得哪裡不對,趕忙改口。“一定,一定…”

呃…好像又不對。

登時楊修閉上了嘴巴,這一刻,他總算能理解,什麼叫越說越錯!

這一刻,他決定,在呂影面前,要做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關中,三輔之地!

莽莽黃沙,浩瀚大漠,這裡有與中原大地截然不同的環境,一眼望去,數百裡無城扈,無人煙。

偶爾能聽到一些馬兒的嘶鳴,這是一些商隊的馬兒遊走於此間。

除此之外,也能時不時的看到,一些軍閥在徵鬥,以命相搏,有的是為了糧食,有的是為了地盤,有的則是單純的因為這關中乃尚武之地。

剛剛消散的哀鳴和劍影又在風中綻開;

堆積的殘體猙獰而可怖;

濃重的氣息讓人幾乎窒息。

呼…

此刻!

百十人的馬隊停在了一處距離血腥殺戮不足十里處的驛館。

從馬車裡緩緩走出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面頰的輪廓看起來很方正,長長的鬍鬚,氣場上也很足!

他正是,朝廷新晉任命的“侍中”、“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的大官——鍾繇!

只是,外表的氣定神閒…並不能完全遮掩出他內心中莫名的心驚。

他的心情格外的凝重。

說起來。

他作為蔡邕書法的傳人,當世聞名的書法大家…

來到這關中尚武之地,督關中諸軍,這事兒聽起來就玄乎!

真到了這兒,鍾繇覺得更玄乎,不光玄乎,還很懵逼!

從始至終,這事兒就離譜!

他好端端的做個太學教員,教授太學生書法技藝,教書育人,為天下士人敬仰,這不香嘛?

怎麼就為了這些“侍中、司隸校尉”,為了那“建功立業”的願景…甘心來這兇險萬分的地方。

誠然,鍾繇是個愛挑戰的人,可眼前這境況不像是挑戰哪,這分明就是送死!

鬼知道…會不會突然有一支冷箭,他就真的要魂歸關中!

呼…

再度長長的呼出口氣。

後悔了,鍾繇後悔來這兒了。

當然了…即便是到現在,他也想不通,為何一貫眼光銳利、毒辣的太學總長陸羽,他會向曹司空舉薦自己這麼一個大書法家呢?

自己似乎並不是很能打呀?

當然,這一方土地,筆桿子裡更是出不了政權!

有那麼一瞬間,鍾繇覺得,就是派許褚、典韋來這兒,也比自己靠譜啊!

“這是上了賊船,騎虎難下呀!”

鍾繇眼眸凝重,他知道,此行的目的是穩住關中諸侯,替曹司空守住西大門!

可關中諸侯,包括韓遂、馬騰、梁興、侯選、程銀、李堪、張橫、成宜…

數都數不過來!

他們少則手上有千餘兵馬,多則如韓遂、馬騰,他們手上的兵馬怕是有大幾萬之多?更誇張的是,這裡…殺個人就跟殺只雞那麼簡單,不會有任何麻煩!

強者為尊!

關中,正兒八經的強者為尊的地方!

…可他鍾繇呢?

回首望向自己的馬隊…

也就一百多人,說起來,陸總長也算是夠意思了,還特地派遣了五十名龍驍騎騎士…

當然,也不排除,陸總長是派他們盯著自己,生怕自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除這寥寥的兵馬之外。

鍾繇還有一封天子任命自己為長安郡太守的詔書!

除此之外,他還有啥?

硯臺?墨寶麼?

他…究竟憑什麼,能讓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關中諸侯聽他的?

等等!

鍾繇猛地想起,當初接旨時,陸司農委託小黃門交給他一封錦囊,讓他到這關中之地,不知所措時再行開啟。

現在,已經到了這關中之地,鍾繇的心情也是“懵逼他媽給懵逼開門,懵逼到家了”此時不開啟,更待何時呢?

或許…陸總長早有對策?

心念於此…

鍾繇從懷中小心翼翼的取出那封錦囊,旋即毫不遲疑的開啟,將裡面的布絹迅速的展開,眼珠子恨不得貼上去。

可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鍾繇整個人更懵逼了,他感覺懵逼他二大爺都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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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錦囊中唯獨八個字——

——“自由發揮,隨機應變!”

此時此刻,究是這位一向氣定神閒的大書法家!

他的身子一顫,雙腿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再地上。

有那麼一瞬間,鍾繇有一種“蚌埠住了”的感覺,他不是來當官的,他是來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