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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隱麟執棋,與天下諸侯對弈

下邳城,一家酒肆。

“砰”

雅間內,一聲清脆的聲響,這是筷子猛地板在了桌案上的聲音。

“讓我去廬江?陸司農,你這葫蘆裡又賣著什麼藥呢?”

說話者正是性情剛直的陳宮。

這傢伙,就是這樣,心情全寫在臉上,不高興,不滿意…當即就拍桌子。

陸羽倒是全然不介意。

“要不然呢?”他一攤手。“陳先生,淡定,淡定!”

“這不是你主動提及的嘛?不能離曹司空太近,又不願意受人指示,還得保持自己的謀斷!如此條件下,也唯有廬江了!”

沒錯…

陳宮還是比較有個性的,從“降陸羽不降曹操”這點,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當然了,他也與陸羽約法三章…

——不離曹操太近。

——不受曹操調派。

——他負責的事兒,還必須能發揮出他的謀智!

為此,陸羽委實動了一番腦筋。

講到這兒…

陸羽微微一頓。

“廬江太守劉勳,我很熟悉,他為人沒有什麼主見,正缺陳先生這麼一位賢才,赴廬江主持大局,我已經發出急件將那邊的功曹劉曄給調回許都,從此之後,你既是龍驍營司馬,也是廬江的參軍,可以說,南境的軍防就全部仰賴公臺先生了。”

這…

陳宮眼珠子一轉,略作思索,可遲疑許久,還是搖頭。

“聽聞你在廬江開設船塢,建造樓船,我陳宮可不擅長造船哪!讓我去,你就不怕…”

不等他把話講完。

陸羽一擺手。“造船?自然不會讓陳先生去負責造船哪!我問過了,如今的船坊已經步入正軌,劉子揚也培養出了一些可堪大任的巧匠,造船自然還是交給他們就好,公臺先生嘛…可有比造船更重要十倍的任務。”

重要十倍?

陳宮眼眸微微凝起,其實…去廬江,倒不是不可以,與他的前兩條——珍愛生命,遠離曹操!

很吻合。

只是,陳宮還是想發揮出一些餘熱,若然在廬江只是做一個守城的謀士,難免意興闌珊,這事兒,栓條狗也能幹哪?

何必他陳宮出馬呢?

可…突然又聽到陸羽這“重要十倍”的論斷,他如何能不心動呢?

“陸司農就莫要賣關子了,陳某是個痛快人,直說吧!”

——“其實,我的目的是讓你坐廬江而望江東,劍指江東!”

“江東?”陳宮反問。

“沒錯。”陸羽語氣變得嚴肅了起來。“公臺先生還不知道,我在江東可埋著一枚釘子呢,或許它原本只是一枚釘子,可你的出現,會讓這枚釘子變得更加的鋒銳,銳如彎刀,刀鋒出鞘!”

霍…

別說,陸羽這一番話一下子讓陳宮好奇了起來。

而陸羽的話還在繼續,他示意讓陳宮把耳朵湊過來,緊接著悄聲,將自己母族江東陸家之事娓娓道出。

起先,陳宮還聽得是漫不經心,可越往後聽,他的眼眸越是睜大。

胸口處跌宕起伏!

天哪…

陸羽,啊不…準確的說,隱麟的身份竟還與江東陸家有所牽連。

要知道,隱麟的身份…別人不知道,陳宮可最是清楚!

曹操親口講明,陸羽是他曹操的長子啊,那麼…陸羽的母族是江東陸家的話,曹操豈不是和江東陸家的女子…

呵呵,這還真符合曹操的一貫行事作風。

見一個愛一個,見一個睡一個!

偏偏,這次…愣是睡出了一片“開天闢地”,睡出了一個“霸業起航”!

畫面太過震撼,陳宮都沒辦法往下想,甚至,他感覺有點酸!

當然,這些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懂了,這下,陳宮全懂了…

恰恰這麼一懂…

他也更能體會到陸羽這總覽全域性的佈局!

儘管,陳宮從未小覷過陸羽,小覷過隱麟,可實際證明,他還是把隱麟看小了。

有這一層關係在,陸羽怕是一早就開始佈局謀算江東了吧!

呵呵…

這哪裡是坐鎮中軍,謀下徐州,問鼎中原,這分明是…天下如棋,隱麟執棋與天下諸侯對弈!

好一股漫天襲來的“王霸之氣”!

“陸司農打算讓我做什麼?”陳宮努力的平復住內心中的悸動,他眼眸眯起,下意識的問道。

“公臺先生,算計…這不是你最擅長的麼?”

陸羽嘴角咧開,微微一笑。“孫策可遠比曹司空好對付多了,那邊還有個周公瑾,或許…你們倆可以鬥上一斗!他的倚仗是江東,你的倚仗是咱們龍驍營,是咱們中原!”

霍…

被陸羽這麼一說,陳宮還真是心動了。

作為這個時代頂尖的謀士,在他看來,最可怕的事兒從來不是死,而是一身才華、一身抱負無處施展。

恰恰因為隱麟的鋒芒太盛了,在龍驍營做司馬,他陳宮可以發揮的空間很有限。

可…協助江東陸家,謀算江東六郡七十二縣,謀算孫家…這,不正是他心嚮往之施展才華的地方麼?

遠離曹操,不受曹操調派,能施展才華!

好一個廬江,好一個坐廬江而望江東,好一個劍指江東六郡!

剛剛想到這兒。

陸羽的話接踵而出,“公臺先生,這麼樣,對我這安排還滿意麼?”

“哈哈哈哈…”陳宮爽然一笑。“誰不知道陸司農最擅長的就是窺探人心,此番…不單單是江東孫氏之心,也不單單是那些江東世家之心,怕是連我陳公臺之心,陸司農也一併窺探清楚了吧?如此一來?我還能拒絕麼?”

一言蔽…

陳宮把眼眸轉向東南,隔著窗子遙遙望向那東南方的天際,頓時,一種“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心情激盪而起。

可悲的是,危險將至,江東孫氏渾然不自知!

等等…

突然間,陳宮對一樁事兒很好奇。

他索性開口問道:“陸司農謀算江東,應該已經許久了吧?不妨細細講述下,暗中都給予了陸家何種幫助呢?”

這個…

陸羽眼珠子一轉,旋即一攤手,“似乎…沒啥幫助,還沒顧得上呢!”

呃…

此言一出,陳宮微微一愣,接著問道:“難道…就沒有支援陸家一些錢糧?軍械?”

搖頭…

陸羽再度搖頭,不過,搖頭之後。

他笑吟吟的把臉湊到了陳宮的面前,緊隨而至的是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淮南子·說林訓》中不是有一句話嘛——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霍…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陳宮樂了,敢情…陸羽這兒還拽起文來了。

可…這話,偏偏…還真有那麼點兒道理!

江東,吳郡。

自打孫策兵敗廬江後,整個江東一下子沉寂了下來,休養生息,積蓄力量。

說起來,對於江東孫氏而言,這個力量並不好積蓄。

因為江東特有的“府兵”軍制制度,縱然孫家是此間的主宰者,可大量的兵權並沒有掌握在孫氏一族的手裡。

世家大族在江東地位超然,儼然,猶如一個個龐然大物,而他們手中的兵馬、土地,究是孫氏一族也不能隨意沒收,更不敢隨意調配。

這也是為何,赤壁之戰時,孫權能即刻交付給周瑜的只有三萬兵馬,世家大族主降,不派兵馳援,他也沒轍!

同樣的,在江東,若是出現大家族間兵馬的交換,土地歸屬的變更,需要在吳郡世家議事時公開闡明,籤訂契約,眾家族見證,撕毀契約者,或者背信棄義者將會身敗名裂。

這一日。

江東世家齊聚吳郡。

不單單有吳郡四大家族——顧、陸、周、張。

更包括會稽四大家族——虞、魏、孔、謝。

今日,他們在議論一樁事,也可以說是在見證一事。

而此間,主持這次會議的乃是江東主管內政的——張昭!

說起來,此張昭並非出身江東四姓之一的“張”家,吳郡張家的族長名喚張溫,與張昭、張紘除了同姓外,沒有任何關係!

同樣的,這次大家族間的議事,江東陸家的陸遜、陸績也來參加,他們此次議事的家族中,年齡最小的族長。

他們亦是這次議會的主角。

“咳咳咳…”

咳出一聲,張昭開口道:“伯言,公紀,你們雖是年輕,卻有如此魄力,可…魄力不等於眼力呀…罷了,該勸的老夫也都勸過了,你們倆還是如此決定麼?”

張昭提及的決定,乃是陸家變賣所有的家產、田畝、商鋪…從顧家、周家、謝家手中購得三處荒山。

分別是吳郡的“穹窿山”、“神亭嶺”,以及會稽的“燕鷗嶺”!

這是昔日…陸羽交給陸遜那張江東礦產分佈圖後。

圖上標記過的,鑌鐵、金礦資源最豐沛的三座山脈。

只是。

礦產分佈圖歸礦產分佈圖,裡面到底能不能挖出礦來,誰也不知道?

此番,陸遜與陸績傾全家之財購得這三處山脈,是一場豪賭。

“陸家已經決定了,還請張公草擬契約。”

作為陸家最年輕的族長,陸遜的語氣格外的堅決。

“年輕人,做人留一線哪!”顧家的族長,吳姓四大家族之首的顧雍開口勸道,“你等變賣了陸家所有的產業,就換得了此三處山脈,如此亂來,就不怕你們祖輩在天有靈責怪你們嘛!”

顧雍還是心懷善念,縱使最近幾年,陸家逐漸沒落,甚至說…已經退出了江東四大家族的行列!

可畢竟昔日裡同為吳之四姓,顧雍實在不忍看到陸家“名存實亡”。

…沒錯,在一定意義上,變賣了家產,變賣了吳郡的故宅,購置了這三處荒山後,陸家已經名存實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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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這三處山脈,三個家族均再熟悉不過了,那就是鐵打的荒山哪!

除了一些樹木繁盛外,根本就種不出糧食。

至於…

有的族人懷疑,是陸家察覺到了山脈中有礦洞。

呵呵,天真!這麼些年,要有礦洞早查到了,哪還能輪得到陸家!

沒落的陸家,苟延殘喘的陸家終究要亡在這兩個年輕人的手上咯。

“我與公紀已經決定了,還是要買下這三處山脈,還請張公做個見證!”

陸遜再度開口,語氣一如既往的堅決。

“既如此,那就籤訂契約吧!”

倒是謝家顯得有些急不可耐,好不容易遇到冤大頭了,這荒山留著無用,變換成能種出糧食的田畝,變換成他們陸家的商鋪,血賺哪!

“咱們江東的規矩,你們陸家也知道,這山脈的買賣,眾人見證,籤訂契約後,可不能更改,這是你們陸家求著我們買的,可不是我們幾家脅迫你賣的!”

世家大族就一個毛病——要臉!

醜話先說到前頭,這錢,不是我們非得賺,是丫的,你非得送,不送還不行!我們是被迫血賺!

這樣,以後也不會有人戳他們的脊樑骨。

“這個,小侄兒自然知道,謝過各位族長了。”

陸遜保持著一貫的謙遜有禮。

“好吧…”張昭見勸也勸不動,又是你情我願的事兒,他也不好再說什麼,當即草擬了契約,讓陸遜、陸績分別簽字畫押,再讓顧、周、謝三家族長分別簽字畫押。

做完這些,才把陸家的地契、金子、錢幣一併的轉交給顧、周、謝三大家族,再把三處山脈的地契交給了陸遜。

這事兒算是塵埃落定!

好羨慕啊…

很多其它的家族頗為羨慕顧、周、張三家,紛紛把目光投向他們的族長顧雍、張溫、周瑜!

沒錯,這位江東的大都督周瑜也在其中!

他是會稽四大家族之一周家的族長。

不過,他始終一言不發,就觀察著陸家這兩位公子的表情與行動。

這敗家敗的倒是頗為淡定,頗為從容啊!

待得…這一切塵埃落定,周瑜才站起身來,他面向陸遜道:

“陸公子好魄力呀,這三處山脈少說也有百十裡,雖未必能種的出糧食來,可山巒中卻不乏莊園,陸家遷往其中,隱居世外,倒是讓周某好生佩服呀!”

講到這兒,周瑜眼眸微眯。“看來,兩位賢侄是打算超然於外,不問俗事,這樣…若然兩位賢侄遇到什麼難處,不妨來找我周瑜,能幫得上忙的,世伯一定會施以援手!”

周瑜這般開了個頭!

其餘家族紛紛學著周瑜這口氣,言辭懇切的表明,對兩位賢侄的“關懷”。

特別是“顧”、“周”、“謝”三家,荒山換田畝,他們血賺太多了,也該適時的表個態,還是那句話,江東世家極重臉面!

當然了,說歸這麼說,每一個家族心底裡…都覺得陸家這倆公子傻的可愛呀!

保不齊,以後還能從他們身上榨出點新的油水呢!

“謝諸位族長。”陸遜與陸績拱手一拜,異口同聲。

講完這些,陸遜小心翼翼的收起這三處地契,辭別眾人,快步離去。

待得這對陸氏公子走出“張”家大院,走出老遠。

“哈哈…”

有某個大家族的族人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緊接著,又有某個大家族的族長笑了出來。

而這笑聲,似乎會傳染一般。

“哈哈哈…”飽含著嘲弄的笑意,蔓延在整個“張”府大院!

傻孩子啊!

敗家子啊!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把陸遜、陸績看成了敗家子!

如此名聲,足以讓他們倆永遠抬不起頭了。

這邊,一幹大家族還在悵然大笑。

另一邊…

呼…

待得走遠後,陸遜總算是長長的呼出口氣。

陸績也是如此,連連拍著胸脯。

“伯言…總算是,總算是謀得了這三處山脈!”

究是年齡還小,縱有天才之名,可面對這麼多族長,陸績還是一陣心有餘悸,生怕,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公紀,且放心,這山脈在咱們手上,地契在咱們手上,誰也奪不走!”

陸遜緊緊的拍了下胸脯,方才“張”府內嘲弄般的笑聲他聽到了,他也記下了,鮮有人知,他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

如今嘛,只是時候未到。

“伯言,咱們在吳郡便是連陸家的府邸都沒了…”陸績感慨一聲。“你說,你說這山脈中,真的能如兄長所言,真的能挖出鑌鐵、金礦麼?”

這…

陸遜微微遲疑了一下,也只是遲疑了一下,他的眼眸變得堅決。

“兄長說能就一定能挖出,公紀,別忘了…咱們的兄長是隱麟哪…世人誰不知曉——隱麟之語洩露天機!”

引出這麼一句,陸遜整個人變得鄭重其事起來。

金礦、鑌鐵…

這於這個時代而言,無疑是最稀缺的資源,只要這些掌握在自己的手裡,那糧食就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亂世之中,有糧就有兵,有兵就有勢力!

路上了!

江東陸家的崛起,已經在路上了。

翌日,曹操留陳矽、陳登父子駐守徐州,大軍班師回朝!

沿途照例下令,秋毫不犯,凡敢欺民者,一律軍法處置。

無數徐州百姓守在官道上,跪送曹軍離去…

這等徐州歸心、萬民歸心的場景,是歷史記載中,曹操絕對不會見到的一幕!

歷史中的曹操…

便是因為徵徐州之事而背上了三國第一屠刀之名!

此時,出現在無數百姓眼中的,除了軍紀嚴明的曹軍將士,更有兩駕巨大的馬車格外的顯眼、醒目!

“是五馬車輿,還有四馬車輿!”

有見識廣博的老者呼喊道…

一些士人聞言,也注意到了這點,五馬車輿…他們知道是曹操的車駕,可這四馬車輿呢?

百姓們、士人們紛紛議論…

——“乘坐此四馬車輿的想必就是那位龍驍營陸統領吧?”

——“舍他其誰呢?”

——“可,明明這些將軍也未乘坐這等規格呀?”

——“或許,這是曹司空特別的安排呢?”

誠然…

大漢禮法嚴苛,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駕三,仕人駕二,庶民駕一。

雖說…

陸羽身居大司農,也屬九卿之一,可以乘坐四馬車輿。

可往往大漢有著不成文的規定,與上位者一道出行時,下位者都會低調一些,故而…陸羽的馬車以三馬車輿、或者是二馬車輿最為合適。

甚至…更合適的,是他理應駕馬!

可偏偏…

這偌大的行軍隊伍中,唯獨他陸羽乘坐此四馬車輿,便是夏侯惇、曹仁等將軍也只是乘馬而行!

鮮有人知…

這是曹操特地吩咐過的,他就是要給羽兒這等禮遇!

當然了,不論是四馬車輿還是三馬車輿,意義都不大。

因為…

陸羽早就被曹操喊到他那五馬車輿中,歸期漫漫,曹操有的是時間與羽兒多多的縱論時局!

只是…

這種級別的禮遇,任憑誰都能看出!

陸羽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那是何其的不可撼動!

他的功勳,也當得起這等傲然人上的地位。

而隨著…大軍歸期的到來,許都城內幾家歡喜幾家愁!

愁的是天子,是皇后,是漢庭臣工!

喜的是司農府…

那早就翹首盼著郎君歸來的大小喬;

還有那身在太學,可心思…早就漂泊到徐州下邳城的蔡琰蔡大總長。

——郎君回來了!

——羽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