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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八章 隴上多戰死骨,田間盡思親婦

昭烈廟中的柏木森森,諸葛亮緩緩踏入廟中,望著香桉上供奉的劉備畫像。

他閉上雙眼,只覺得劉備的遺照正在昭烈廟內迴響,“朕本想與卿等共同滅曹賊,匡扶漢室,不幸中道而別……如太子不成才,君可自立為成都之主!”

想到這裡…

諸葛亮驟然的搖頭,他輕聲自言自語道:“主公,亮錯了麼?五年來,我夙夜興嘆…攢下的益州家底與曹魏抗衡,可陛下走了,雲長走了,翼德走了,孝直走了,幼長走了…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都走了,隴上多有戰死之骨,田間盡是思親之婦…”

言及此處…諸葛亮眼眶中的淚水一滴滴的滑落。

“主公,亮輔左你起兵時,為的是天下太平,是一統,是萬萬黎庶過上有衣穿,有飯吃,可誰又能料到,竟事與願違至此…真正讓天下過上太平日子,讓天下一統是曹魏,是曹羽啊…亮越是鞠躬盡瘁,黎庶越是痛苦,長此以往…蜀漢早晚被魏吞併。亮日日夜夜,未敢一刻鬆懈,主公,你九泉之下能告訴亮,亮做的這些是對的?還是錯的?”

諸葛亮凝望著香菸中的畫像,畫像中人好似也沉默而悲憫的望著他,淚水從諸葛亮的雙目中流出,他向畫像跪下,深深扣首。

就在這時…

“丞相,丞相…”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此間的氣氛,魏延匆匆闖了進來。

“文長,先帝面前不可放肆!”諸葛亮帶著淚腔低吟。

魏延連忙退了一步,“培水關亂了…亂了…”

諸葛亮一怔,他連忙站起,示意不要在先帝面前說,他與魏延一道走出了這昭烈廟。

“丞相,魏軍昨夜突然發動奇襲,培水關雖是守住了,可損失不小,還有…還有…”說到最後,魏延語氣磕絆了起來。

“還有什麼?”諸葛亮急問。

“將士們發現丞相不在培水關,軍中謠言四起,有的甚至說…丞相是故意如此,丞相暗中已經投…投敵了!這幾日,軍中每日都有人逃出,三軍將士士氣低落,隱隱有譁變的風險!”

“大膽!”諸葛亮沙啞的聲音爆出。

罕見的,這一刻的諸葛亮顯得極不澹定…

他意識到,他又被曹羽給算計了。

司馬懿高掛免戰牌,甄榮與黃皓蠱惑陛下傳他回朝,這些…這些…

頓時,諸葛亮心頭充斥著的是無限的悲鳴感。

戰事而言,大國對小國可以有無數次的失誤,可小國對大國,只要失誤一次,那就將是萬劫不復的!

“丞相,現在…”

“備馬,點兵,即刻返回培水關!”諸葛亮吩咐道。

“那陛下…”魏延提醒道。

“事不宜遲,讓陛下去城門處,我與他最後囑咐幾句!”

宮殿中站立著的劉禪驚了。

他的雙腿幾乎完全軟了,整個人像是一灘軟泥一般癱坐在地上。

他的童孔幾近爆出,這一刻的他驚慌失措、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因為,從甘父口中,他聽到了那條能夠讓他驚愕到無法呼吸的“巨大真相”!

“阿翁,你是說…我娘還活著,她…她就住在鄴城的銅雀臺,我爹不是先帝…是…是魏國的太上皇——曹…曹操?”

哪怕是一句話,劉禪幾乎磕絆了三次。

他還是感覺很錯愕,這太離譜了…他,巴蜀的皇帝,竟然是…是…是曹操的兒子。

那麼…那麼…

頃刻間一個巨大的事實砸在了他的腦門。

“那豈不是說…我…我…我這個季漢的天子才是…才是大魏最大的細作?”

劉禪像是突然開竅了一般。

甘父沒有回答劉禪的問題,而是把整個事件娓娓向他講述。

“劉備屢次三番拋下你娘,最後一次,是在徐州時,他倉皇逃往河北投靠袁紹,而關雲長帶著你娘被曹操接入許昌!”

“之後,便是一次偶然的邂後,你娘與那時尚為司空的曹操情愫暗生,秋波流轉…一個是敢愛敢恨,真性情的男子,一個是拋妻棄子、懦弱無能的偽君子,你娘很難不對曹操心動…這一切都是在關羽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擒顏良、誅文丑,不過是曹羽施計調開關羽,幫助你娘與你親生父親相會!”

那…

經過了一陣漫長的腦迴路,劉禪反問道:“那為何,我會在巴蜀?我會成為這巴蜀的皇帝?我不應該在曹魏麼?不應該成為曹魏太上皇的一個公子?享盡榮華…”

不等劉禪把話全部說出,甘父的語氣變得更加嚴肅,“這是你娘主動要求的!”

“啊…”

“這世上哪有不勞而獲的榮華?”甘父語重心長,“哪怕是曹操的兒子,阿斗你豈不知?曹丕、曹彰的下場還不夠慘烈麼?若無半分功勞,你如何在曹魏自處?如何當個太平的侯爺?所以…”

甘父加重了語調,“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時,你娘已經懷上了你,且有一個多月…將你送到這邊,讓你一步一步的成為蜀漢的王,這是曹羽的計劃,也是你娘、你爹對你最好的安排呀…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阿斗,你娘是把一份天大的功勞交到你的手裡,讓你唾手可得…你可能體會到她的苦心?”

——轟…

——轟隆隆!

甘父的聲音不大,可傳入劉禪的耳中,卻猶如五雷轟鳴。

他睜大了眼童,他抿著唇,他像是還深陷於那巨大的驚訝之中。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足足百息的時間,劉禪吟不出一個字。

這一處宮殿的氣氛也變得寂靜且詭異,整個空氣彷彿都停止了呼吸…讓人窒息一般!

終於…

在良久的沉吟過後,劉禪張開嘴,他想要說些什麼…

可就在這時。

“陛下…陛下…”

蔣琬那急沖沖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看到甘父也在行宮,蔣琬連忙行了個禮,卻又急忙轉頭望向劉禪:“丞相…丞相要回培水關了,請陛下去城門處,他還有些話…要囑咐陛下。”

原本對諸葛亮奉若神明,膽怯且懼怕的劉禪,驟然間…他的眼芒呆住了一下。

他竟然反問蔣琬,“丞相不來覲見朕?反倒是要朕去尋他麼?”

呃…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直接讓蔣琬怔住了。

他的童孔中流漏出來的是巨大的不可思議。

不等他再度開口。

劉禪的聲音已經傳出,字正腔圓——“擺駕…去城門,朕去見丞相!”

成都,酒肆的地窖。

宦官黃皓被趙雲的人押解於此…而在這邊,等待著他的是姜維。

“黃公公…”

“閣下是?”

“大魏特種軍團校尉——姜維。”姜維自報家門,連帶著還不忘招手,示意為黃皓鬆綁。

幾名特種兵士解開了黃皓的繩索。

姜維則引黃皓坐到了上桌。

黃皓的面前擺滿了美味佳餚,還有大魏沛國譙縣的特產——九釀春酒。

姜維親自為他開啟,為他斟上滿滿的一碗。

這些作罷,姜維再示意,“黃公公受驚了,請…”

黃皓這才意識到,眼前的…是自己人!

連帶著,他意識到了一個更驚怖的事實。

“原來,常山趙子龍也是大魏的人,哈哈…那敢情好,咱們都是自己人哪!甘國丈、姜校尉、子龍將軍,還有咱家…如此算來,那大魏一統不是唾手可得嘛!啊…哈哈哈…”

黃皓爽然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如釋重負的滿飲了面前的一萬酒。

姜維為他再度斟滿…感慨道:“黃公公受委屈了…第一杯酒是為黃公公壓驚,這第二杯酒則是陛下有旨,讓我替他向黃公公賠罪…”

“這哪裡敢當?”黃皓連連推遲,“無論是諸葛亮還是李嚴,這些…都是益州外來的,幾十年了,益州本地的氏族被他們死死的壓制,無論是劉章、還是劉備,大家苦這些漢室宗親久益,就等著大魏英主來一統,來帶著咱們益州本地人過上好日子呢!”

說著話,黃皓提起酒樽,“咱家當初聽說了那銅雀臺裡有一位甘太妃?再算上大魏陛下那攻心的妙術,咱家其實已經能猜出個七七八八…甘國丈又對咱家推心置腹,咱家豈敢不按照陛下的旨意辦事兒?陛下讓咱家引甄榮入宮,咱家就引甄榮入宮,陛下讓咱家與甄榮配合教唆劉禪召回諸葛亮,咱家就教唆他…陛下要借劉禪失去甄姐姐的痛苦,將所有的一切向他坦白,咱家豈能不知道陛下的這份苦心?這杯酒,不是陛下向咱家賠罪,而是咱家向陛下效忠、推心置腹罷了。”

黃皓一口氣說出了一大堆…姜維始終再堆笑。

待得黃皓這一碗飲吧,姜維笑吟吟的又斟了一碗…“來,這一碗,姜維敬黃公公…”

這…

黃皓眼珠子一轉,“姜校尉說,這第一杯酒是壓驚,第二杯酒是賠罪,那這第三杯酒是什麼?”

這一刻的黃皓好奇極了…

“是…”姜維頓了一下,繼而眼眸幽幽的抬起望向黃皓,他語氣澹定且從容,“是送行!”

啊…

這下,黃皓本端起酒碗的手,其中的酒水“譁啦啦”濺了一地。

他渾身顫抖了起來,他登時察覺…這裡的氣氛有點不對了,有些陰森…可怖!

“姜校尉是…是什麼意思?”

“呵呵…”姜維笑了,“陛下有旨,向黃公公借一物,作為臣子,姜維不敢不借。”

“何…何物?”

“黃公公的項上人頭!”姜維冷冷的吟出。

這下…

懵了,黃皓整個人都懵了。

姜維的話還在繼續,“黃公公是聰明人,益州本地人的確被那群東州人、荊州人壓得喘不過氣來,可不到萬不得已,不到火燒眉毛,益州本地人不會反抗…不過,若是黃公公被諸葛亮毒殺,那…可就不一樣了!益州本地的氏族會對諸葛孔明同仇敵愾,進而聯合起來投誠大魏,這…對大魏好,也對益州的百姓好!”

“可…可我沒罪啊!”黃皓苦苦哀求…“我…我是心向著大魏國這邊啊!”

“抱歉了…”姜維轉過身,“不過,黃公公放心,陛下說了,黃公公死後…你會被加封為侯,你的老母,陛下會當做自己的老母一般去贍養,你的義子,陛下也會視如己出,若是黃公公在宮中還有‘對食’,不妨一併告訴我,陛下不會虧待!”

“我…”黃皓還想說話…可驟然卻發現肚子裡疼了起來,先是疼…然後五臟六腑像是在劇烈的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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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捂著肚子,痛苦不能自已。

他張大了嘴巴,可一個子也說不出來。

姜維與一干特種兵走出了酒窖,鎖上了門窗。

今日晴空萬里,沒有烏雲的湧動翻滾,多出的…卻是這酒肆地窖內的鬼哭狼嚎。

走出了地窖,姜維迎面碰上趙雲…

姜維本要拱手,趙雲示意他不用多禮。

“都辦好了?”

“辦好了!”

“黃皓的確不是什麼好人。”趙雲感慨一聲。

姜維頷首,“陛下素來看不上這種自作聰明,又兩面三刀、朝秦暮楚的小人,不過…念其有功,陛下贍養他的老母與義子算是仁至義盡了。”

“是啊!”趙雲又是一聲感慨,“有的人,特別是奸佞,死了或許比活著更有用,更能流芳萬世!”

昭烈廟中的香菸,正隨著時間緩緩蒸騰而去。

站在成都郡大門前的諸葛亮露出了巨大的疲憊…儘管年齡不大,可看起來,他已經蒼老了許多。

他望著那昭烈像的方向,口中輕吟:“臣今再度赴培水關,定然竭盡全力,收復失地,恢復中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說罷…他莊重的扣首三次。

環望城門內的官道,喃喃道:“陛下還沒來麼?還在因為那甄家女子,生臣的氣麼?”

這一刻諸葛亮頭頂的樹梢上,春日的黃鶯兒鳴叫著在枝丫上跳來跳去,淺淺的春草掛著快要在朝陽中消失的露珠…唯獨,一陣悶重的鐘聲,這一刻響的格外沉重。

與此同時…

官道的盡頭,劉禪的馬車正迅速的駛來。

在旌旗飄飄中,在蜀軍將士一起的擂鼓聲中,劉禪快步的下了馬車,行至諸葛亮的身前。

諸葛亮要行禮,劉禪連忙攙起要拜辭的諸葛亮,還做出巨大感傷的表情。

“相父此去…”